从酒店出来,车窗外早已华灯初上,蒋绍征避开了闹市区,绕到了湖边,道路两旁的灯光昏暗,桂花的香气倒是浓淡适宜。
宁立夏一时缓不过神来,像一场电影刚刚落幕,愣愣地无法即刻从喧嚣热闹的故事中走出来,只顾着望向窗外发呆。
“想不想去喝粥?”蒋绍征问了第二遍。
“嗯?”
“自助餐吃不饱,你不是喜欢生滚鱼片粥吗,我知道有间店做得很好。”
“不用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变成胖子。”宁立夏丝毫提不起兴趣。
“不高兴吗?参加母亲和别人的婚礼感觉是不是很怪?”
“也不是,我很早就已经接受了爸爸妈妈分开的事实,看到妈妈找到归宿,欣慰还来不及。只是觉得很累很没意思,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宁御爸爸也未必是为了妈妈而折腾。如果以后我结婚,一定不办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干吗让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倒不如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
“好啊,我没意见。”
“我说过要和你结婚了么?”
“如果你找得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我随时让贤。”
宁立夏“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据说宋雅柔得抑郁症了。”
“嗯。”
“你知道?”
“前几天听说的。”
“听你妈妈说的么?”
“不是,我妈妈并不知道。”
“难道宋雅柔的父母找过你?”
蒋绍征没有否认。
“你怎么不告诉我?”
“和我们并没关系,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想你听了生气。”
“真是想不通。”宁立夏撇了撇嘴,“比起宋雅柔,得抑郁症的那个明明应该是我。宋雅柔有什么好抑郁的呢,她的病根本就是衣食无忧,生生闲出来的吧?”
蒋绍征笑着答:“旁人也一样想不通你,健康漂亮收入尚可,更有个优秀的男朋友侍奉左右,还有什么可长吁短叹的。”
“切。”
令宁立夏没有想到的是,隔了没几天,宋思仁会为了女儿亲自找上门来。
因为重感冒,宁立夏没去工作室,一直在床上赖到快中午才起身。同样感冒的蒋绍征难得睡过了头,从醒来到出门只用了五分钟,自然不会有时间准备早餐。
厨房空空如也,宁立夏浑身乏力,将各种材料依次倒入面包机后,又煮水冲芝麻糊。许是因为感冒味觉失灵,往芝麻糊里加了一大勺白砂糖依旧尝得出淡淡的苦,只好翻出糖桂花加进去。??? ?
正往新鲜出炉的全麦面包上涂糖桂花,门铃就响了,看清立在门外的人,宁立夏怔了数秒才开门。
“找蒋绍征么?他不在。”
“我找你。”
宁立夏没问宋思仁从哪儿得知自己住在蒋绍征这里,径直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早午餐。
因为近十年来顺风顺水,已经六十岁的宋思仁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脸上永远挂着老好人式的微笑。
他并未在意宁立夏的失礼,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温和地笑了笑:“我下午还要出差,没时间客套,就简明扼要地说说来意吧。”
宁立夏斜了他一眼,恍如未闻地继续吃面包。
“我知道你费心费力地破坏雅柔和蒋绍征的婚姻是为了报复我,恭喜你达到了目的。”
“破坏他们的婚姻?”宁立夏摇头笑道,“说得好像蒋绍征和你女儿有什么似的。你女儿不过是献殷勤未遂而已。”
宋思仁并没表现出半分气恼:“是什么都好,你离开蒋绍征,我就放过你父亲。”
“你怎么放过我爸爸?证明当年的合同不是假的吗?他根本没有诈骗银行的钱对不对?”
“这个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按我的意思做就好。”
“真后悔没事先打开手机把你的话录下来。”
“单凭你录下来又能怎么样?”宋思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要指望蒋绍征,他的家人很反对他和你混在一起,没有蒋家的支持,他根本帮不了你。”
“如果我和蒋绍征分手你女儿的病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郁症,而是心理扭曲,因为是遗传自你,这病根本治不好。”
“想痊愈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可哪怕能让她感到半分欣慰,费点功夫打破你眼下所谓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仔细地观察过宁立夏的脸色,宋思仁又说,“觉得委屈觉得不平衡是不是?雅柔差两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你爸爸给你开完家长会,看到你期中考试名次下降,心血来潮地让她每晚到你家陪你做功课练琴,她再不情不愿不也一样去了?这个世界一向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得惟命是从。”
“……”宁立夏简直无言以对,“很抱歉,我不会和蒋绍征分手,所以不能给你大仇得报的满足感。还有就是,即使当年你拒绝掉我爸爸的要求他也绝不会跟你计较,因为和你的存心利用不同,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你怎么说都好,我不和小孩子争。”宋思仁低头冷笑,“不用急着做决定,离开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除了分手,你还要配合我们把雅柔失去的面子补回来。”
宁立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要我怎么配合?公开道歉么,没问题,到时候我就说,害尊贵漂亮的宋大小姐嫁不出去没人要,真是罪大恶极。”
即便在言语间占了上风,宁立夏也丝毫不觉得痛快,宋雅柔不过是情绪出了问题,而她的父亲却断送了一生。
送走宋思仁,宁立夏吞掉几粒感冒胶囊喝完整杯热水就重新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电话响,因为头痛昏沉便没有立时去接,直到下午起床才想起来翻手机。
未接来电有五通,除了蒋绍征的,其余全部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宁立夏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马上回拨过去,听完对方的话,连应答的力气也没有,在原地怔了数秒,才胡乱套了件衣服往医院赶。
颜标因为急性心肌梗塞被送到了医院,抢救时找不到家属,只得由看守所的人代为签字。
参与抢救的恰有蒋绍征的母亲,见到宁立夏,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千万别当着我同事叫我阿姨,假装不认识就好,我丢不起这个人。”
见宁立夏木然地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她再次补充:“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我会很同情你的遭遇,毕竟你父亲做的事儿和你无关,但是……算了,说过的话就不再重复了,免得绍征又要回来和我嚷,请你也理解一下我。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儿,我的同事全认识他。这个不算难,你父亲也有专人陪护,你应该能做到吧?”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能。”
见苍白着一张脸的宁立夏如此好说话,蒋夫人反倒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说:“抢救得还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一病可以申请保外就医,坏事反倒变好事儿。”
宁立夏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病房。
颜标醒得很快,听到女儿要申请保外就医,立刻说自己很好不需要,病房里有人看守,父女俩不能单独讲话,相对无言地呆到探视时间结束,宁立夏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去。
刚走出医院大门,宁立夏就看到了正上台阶的蒋绍征。
“半个小时前才听说叔叔的事儿,你怎么不打给我?”
“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手机忘带了。”
“颜叔叔怎么样了?”
“没什么危险,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
“有没有申请保外就医?”
“给律师打过电话了,他说有希望。”见蒋绍征仍旧往医院里走,宁立夏问,“你去哪儿?”
“来都来了,总要去探望一下你爸爸。”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有办法。”
“还是不要了!”宁立夏赶紧拉住他。
“怎么了?”她的反应让蒋绍征莫名其妙,“你遇到我妈妈了?她正好在心内科。”
宁立夏“嗯”了一声。
“她为难你了?”
“没有,你妈妈还提醒我可以申请保外就医。不过她应该也不希望你出现,谁都不想丢面子,我能理解,你现在进去,我会为难。”
蒋绍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以前你无理取闹的时候我嫌你烦,现在才发觉太懂事了才是真的不好。”
“哪里不好?”
“我心里发酸。”
宁立夏终于笑了出来:“你那么肉麻我的牙更酸。”
颜标只在医院住了四天就被送回了看守所。
父亲生了重病却不能日日探望亲自照顾,宁立夏自然寝食难安,隔一段便打电话给律师催问进展。
然而,事情却远不及期望中顺利。
一赶到约定的茶社,律师便说:“申请虽然递了上去,但宁小姐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被驳回的概率很大。”
“为什么?我在网上查过,心肌梗塞治疗后,如果仍有严重的合并症是符合申请条件的。”
“如果你看过条例也应该知道,罪行严重,民愤很大的嫌疑人是不准保外就医的。”
“罪行严重,民愤很大?”
“据我所知其中一个债权人一再要求严肃处理你父亲。”
“那个人是不是姓宋?”
律师点头称是:“如果认识,你不妨试着联系一下他,只要他松口,希望就能大大增加。”
“我知道了,您费心了。”
告别了律师,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蒋绍征一周前带队去了悉尼参加学术会议,宁立夏不想独自呆在家里,便打了通电话给卫婕,听说靳炜恰好也在异地,就直接去了她的家里。
“咖啡还是茶?”
“有酒吗?”
“不但有梅酒,还有各种蔬菜和肉。”
“不如老白干和花生米。”
卫婕向来自诩小清新,当然不肯嘬着老白干数花生米:“我去把电烧烤架翻出来,你去切肉洗菜。”
“……”
宁立夏本想找个人诉苦,哪知一踏进卫婕家的大门她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从婆婆到妈妈,丝毫没有插嘴的空隙。
直到最后一片牛里脊被放上烤架,她才想起问宁立夏找自己的目的。
宁立夏一言不发地喝到半醉,早已失去了倾述地欲望,便只摇了摇头。
“你是为了宁叔叔,哦不,是颜叔叔的事儿烦恼吧?要不就是为了蒋老师的家人?”卫婕回忆起了前一段的流言。
“都有吧,这几样本就是一件事。”
“要说烦你一定没我烦。”卫婕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负债过亿,一听就知道颜叔叔过去是大人物,哪像我的父母,向亲戚朋友借一万块都未必有人搭理。”
“……”
“不怕你笑话,我的爸妈,讲的好听叫有些市井气,其实就是爱斤斤计较的小市民。他们平时也算恩爱,要好的时候连一只咸蛋黄也要推来推去,可一年总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上十次打上八次。以你的成长环境,一定想不出,前一秒还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后一刻就能为了上床前有没有擦干脚这样的事情打起来,是真的打!我妈妈的力气没爸爸大,急起来就操起水果刀要同归于尽,一边打还一边骂,什么脏话都往外喊,顺带咒对方爆血管,完全不顾左邻右舍能不能听见。每一次我都会被卷到里面,前天他们还叫我回去说要离婚呢,还拟了一份很正式的离婚协议!不过最快几个钟头,最慢一个月,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从小到大,次次如此。”
“他们闹起来不分场合,当着靳炜的面也一样,第一次被靳炜瞧见时,我窘到不行。不过也习惯了麻木了,高中时我爸爸妈妈接我下夜自习,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支一元钱的雪糕,我妈妈咬了一口说是假的,要退,摊主不同意,先是吵后来又打了起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我出来的时候我爸妈正和摊主一家扯着头发打架,跟我走在一起的同学有很多认识我爸妈,我暗恋的对象又刚好经过,那一刻我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他们不止一次因为短斤少两、货不对板或讨价还价时言语不和跟小贩大打出手,上个月我才因为我爸爸和卖螃蟹的吵架时用秤盘把人家的肩膀砸伤了被叫到派出所。从派出所出来时我怪他冲动,他还跟我急,说什么如果不是我爱吃,他才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不去买就不会打架了。”
“……”
“我公公婆婆都是很有修养的人,结婚前双方父母见面时给足了我爸妈面子,靳炜送我爸妈回去时他们心满意足,可是他们刚一离开我婆婆就对公公说‘以后有了孙子绝不能交给卫婕的爸妈带’。”卫婕脸上的表情由哭笑不得变为了苦涩,“我常常埋怨我父母不省事,也曾偷偷嫌弃过他们拿不出手,但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们却仍旧难过不平。如果来世可以选,我还是要做他们的女儿,虽然不够体面甚至偶尔丢脸,可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一直沉默的宁立夏听得直发笑:“叔叔阿姨挺可爱的,有什么丢不丢脸。”
不等卫婕回答她又小声说:“有来世我也不要换爸爸,不过我并不是为了面子而发愁,早在七年前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面子了,我只恨自己没有帮他的能力。蒋绍征的家人我根本不在意,我唯一怕的只是他为难而已。”
听完整件事,卫婕问:“你办不到就去找蒋绍征呀!他不是很厉害吗?”
“连宁御都承担不起损失的事儿我不想麻烦他。”
“话虽这样说,可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有心情带队去开什么学术会呢!就算不帮忙至少也该留下来陪陪你呀!”
“我又不需要人陪。”
“你不需要人陪来找我干吗?”
宁立夏想辩驳却无言以对,只得说:“懒得和你讲,太晚了,我要回家去。”
打开门见到蒋绍征,宁立夏还以为是自己醉酒眼花。
“你不是要十天才回来么?”
“提前结束了。你喝酒了?”
“有酒气吗?我明明刷了牙又嚼了口香糖。”
蒋绍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喝酒有什么用,还不如把烦恼告诉我。”
“我的烦恼就是你呀。”
“嗯?”
“你都不留下陪我,你不重视我!”宁立夏乘着酒意说。
“刚刚已经有人替你教训过我。”
“卫婕?她怎么这样多事!”
“你的手机打不通,是我主动联系她。颜叔叔的事我会解决,不用想太多。”
“哪有那么容易,宋思仁不会轻易放过我爸爸,不准你为了我爸爸的事向家人求助,我害你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
“放心,不用向谁求助。”
宁立夏本以为蒋绍征是在宽慰她,谁知道不过一周,颜标便真的获准保外就医。
宁立夏给父亲租了间公寓,又联系了继母过来照顾,继母只大她八岁,大学毕业仅工作了一年便辞职专心做父亲的女朋友,因为这个原因,中学时代的宁立夏一度十分抵触她。
因此再见面,除了感激宁立夏自然有些尴尬。
“您过来照顾我爸爸,小朋友怎么办?”继母太年轻,她连阿姨也叫不出口,更别说“妈妈”。
“有她外公外婆呢。我爸妈嘴上说要同我断绝关系,最后还是原谅了我。”
“这些年辛苦您了。”
“我倒没什么,只是孩子可怜。虽然衣食不缺,却没有一对正常的父母和安稳的童年。”
宁立夏不知道如何作答,唯有沉默着笑了笑。
“你别误会,我没有抱怨你爸爸的意思,即使如今过得提心吊胆,也是自己的选择。”
“怪我当初不懂事,我爸爸才一再拖延婚期,在风光的时候没能给您一个像样的婚礼……这么多年您不离不弃,真的很不容易。”
“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钱才和你爸爸在一起,执意不肯收下你爸爸的钱分手打掉孩子,结果不但赔上了一辈子,还害父母伤心。说实话,我并不是没有后悔过,不过感情太深,你爸爸对我太好,实在狠不下心远走高飞。”
“之所以说爱情害人不浅,就是因为它会让人无法明辨是非。”
“看来我真的老了,听到‘爱情’这两个字简直浑身不自在。”继母笑起来很甜,全然看不出已经三十四岁,“留下吃饭吧,我买了鲍鱼,晚饭给你爸爸煮鲍鱼粥补充蛋白质,可惜新搬过来调料不全。”
“饭就不吃了,您看看还缺什么,我现在有空,可以载您去超市买。”
刚刚将继母送回公寓,宁立夏就接到了卫婕的电话。
“有个劲爆的消息要不要听?”
“你说。”
“在背后诋毁你的那个宋雅柔自杀了。”
“啊?”
“听说她吞了半瓶安眠药,幸好发现得及时,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没真的出事。”
“不可能吧,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杀?”
“抑郁症呀。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我最近没去学校所以刚刚才知道。她大半夜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有个学生因为发烧在看急诊,陪那个学生看病的几个室友全看到了,是宋雅柔没错。学校里都在传,她是为了蒋老师才自杀的。”
“……真是离谱。”
“蒋绍征没和你说吗?他在学校上班,不可能不知道呀。”
宁立夏怔了一下:“他最不喜欢八卦,应该不知道吧。”
不成想蒋绍征竟真的知道。
“原来我又是最后一个听说,你每次都不告诉我。”宁立夏莫名地有些气恼。
蒋绍征边系睡衣的纽扣边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八卦。”
“这算八卦吗?明明是头版头条好不好。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卫婕说学校里在传是为了你。”
“得抑郁症的人很容易想不开,所谓的原因只是表面上的,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太强。”蒋绍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今天有什么菜?”
“我整个下午都在我爸爸那儿,刚刚才回来,哪有空准备晚餐,不然我们出去吃?”
“还有工作要赶,在家里随便吃一点吧,你累了我去做。”
“饭我来做,你去做正经事,海鲜咖喱炒饭可不可以?”
蒋绍征点头同意:“上次你夸韩老师女朋友做的牛乳饼干好吃,我让他又带了一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盒子下面压着配方。”
意外之余,宁立夏更感惊喜:“我还以为求人家给爱人做点心这样的事儿只有唐睿泽会做。”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下个月底我能请二十天的假,你如果抽得出空,一起去度假吧。”
“我肯定没问题!可是你又要去学校又要顾公司,忙到几乎每个周末都加班,真的能请下假么?”
“当然,我很久都没放过假了,想关上手机,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和你呆在一起。”
“你想安静,干脆连我也不要带,一个人呆着。”话虽然这样说,宁立夏却十分期待,“我已经很久都没旅行了,又是饼干又是假期,你怎么突然献起了殷勤?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哪天不在献殷勤?快点做饭,再晚一些晚饭就要变成夜宵了。”
剥虾仁的时候宁立夏再次想起了宋雅柔:“你还没说宋雅柔自杀的原因,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你。”
不等蒋绍征回答她又说:“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大多脆弱,当年的我落魄成那样也照样睡得好吃得下,半分寻思觅活的想法也不曾有过,当然,我爸爸破产后我就只剩下还算漂亮这一个优点,对人生的要求本来就低。”
第二天下午,宁立夏绕到医院替父亲开药,停好车步行穿过停车场的时候竟看到了蒋绍征的车子,她拿出手机打给他,却无人接听。
在门诊大楼一楼挂号处排队的空隙,宁立夏恰好瞥见蒋绍征和蒋太太一道穿过西北角的回廊往病房楼走,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嗨!谷雨姐。”
宁立夏一回头就看到一身运动装的蒋少瑄正冲自己傻笑。
“我在这间医院收集素材,上次告诉过你。”见宁立夏发愣,蒋少瑄赶紧解释。
宁立夏客套地笑了笑。
“人漂亮就是不一样,你穿最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看起来也特别高贵!”
“出了什么事儿吗?”宁立夏隐隐觉得不对劲。
“医院附近有家奶茶铺里的蛋挞特别好吃,走走走,我请你去!”
“我没有下午茶的习惯。”
“走啦,权当陪我。”蒋少瑄拉起宁立夏便走。
“等一下,我先给我爸爸拿药。”
“给颜叔叔拿药?你不是追着我哥哥过来的么?”
证实蒋少瑄确是有心支开自己,宁立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顺着蒋绍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蒋少瑄继续傻笑:“你需要什么药?我让季泊谦帮你开,省得你挂号排队。”
宁立夏自然不会推辞。
蒋少瑄买了两杯姜汁红糖奶茶和一盒蛋挞,将宁立夏带到了医院附近的街心花园。宁立夏不喜欢红糖的味道,只捧着塑料杯暖手。
一坐到长椅上,蒋少瑄便开始了涛涛不绝:“谷雨姐,其实我知道你到这里不是为了给颜叔叔开药,而是不高兴我哥哥去探病。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宋雅柔,可是你如果追过去我哥哥会更为难的,中秋节之后他们本来就对你有点小误会,一直在唠叨他,宋雅柔这一闹他们更觉得是你的责任……说起来很可笑,虽然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宋雅柔,但他们都莫名其妙地认为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哥哥和宋雅柔肯定可以凑成一对。长辈们全喜欢宋雅柔那一款,以为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如果不是之前受了大委屈没处说,后来又在学校里被你欺负到连出门都不肯,绝不会想不开地走上这一步……”
“宋雅柔刚刚被抢救过来,她妈妈就恨得要冲到哥哥那儿寻你麻烦,我伯母和宋雅柔的妈妈之前很要好,几乎是看着宋雅柔长大的,所以同样非常生气,哥哥为了护着你当场就和她们翻了脸,还讲了很过分很过分的话……后来宋雅柔醒了,饭也不好好吃,也不配合治疗,总是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一定要当面跟哥哥解释清楚,她妈妈怕她再想不开,放下面子去求哥哥看她,哥哥拖着没理,今天才是第一次到医院来。”
“谷雨姐,我明白你心里不舒服,换了是我也不会乐意男朋友去探望为他自杀的绯闻女友,可且不说犯不着和病人计较,为了哥哥不为难你也忍这一次好不好?”
“我从没阻止过蒋绍征到医院来。”瞥见蒋少瑄脸上的将信将疑,宁立夏又补充,“宋雅柔自杀的事情我到昨天才听说,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见到你之前,我对宋雅柔要找你哥哥的事情并不知情。”
“那你到医院来?”
“真的是为了给我爸爸拿药。”
“……”
蒋少瑄了解堂哥的性子,一早便料到他不会事事都讲给女朋友听,但听到宁立夏说自己一无所知,还是吃了一惊。
“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儿了。原本宋家嫌丢脸,谁也没告诉,连我伯母都没听说,后来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大概是最后一个听说的了。”
“人尽皆知?是不是说我先抢了宋雅柔的男朋友,又跑到她的同事面前拂她面子?”
“大概是这样吧……我哥哥似乎还对她说了几句重话。谷雨姐,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最看不惯宋雅柔那种比玻璃还脆弱,比白兔还无辜的!正常人会因为被人当众揭伤疤、抢白几句而抑郁自杀么!所以你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听到过?”刚刚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的蒋少瑄唯恐被哥哥数落。
“恐怕不能。蒋绍征现在压力很大?”
“是呀,伯母只是一方面。你也知道我们蒋家的公司和宋雅柔爸爸有很多合作,现在的生意本就难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尴尬,要是处理不好和宋家翻了脸,伤元气倒不至于,损失却是一定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二哥和大哥不一样,他的书念得好,又不一定非得依靠家里,才不用听大伯的话。”
经济上不用依靠,情感上却很难撇清,听完这些,宁立夏自然做不到毫不在意。
给父亲送过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买回家,宁立夏仍旧觉得烦闷,恰逢卫婕打电话过来闲聊,她干脆向她诉苦。
一贯喜欢大惊小怪的卫婕听得直吸冷气:“那么说来,蒋老师的家人已经把你看成妖魔鬼怪了?把人逼到自杀,好大的罪名!你要不要去解释?明明是宋雅柔有错在先,你被人诋毁当众澄清谣言再正常不过。”
“怎么解释,难道要我为了和宋雅柔比委屈吞药片割腕或者服毒?我还有父亲要顾,没法不珍惜生命。他们讨厌我,不耻我的父亲,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宋雅柔寻死是可怜委屈,我若是自杀就是耍手腕小家子气。”
“也是……”卫婕停顿了一下才说,“只要蒋老师待你好,他家人的意见就不重要。”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尊心这东西于我而言虽然很奢侈,完全不要我却无法真的做到。”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何必想太多。”
“我已经过了爱情至上的年纪,懂得考虑利弊,与其两个人都烦恼还不如干脆分开,分手的话不单不用再头痛,顺便连我爸爸的事儿也一带解决了,宋思仁说过,如果我离开蒋绍征他就放过他。”
“你舍得么?”
宁立夏当然没有即刻说分手的魄力,不过是气蒋绍征瞒着她去探望宋雅柔才随口说说。
放下电话,她才留意到客厅里的响动。见宁立夏从书房走出来,一早收到堂妹的谢罪电话的蒋绍征不自然地笑了笑:“家里没有搓衣板,跪键盘好不好?”
宁立夏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你辛辛苦苦地去负荆请罪,我该炖几样补品慰劳你才对,哪有让你罚跪的道理。”
“我知道你生气……”
“你也是没有办法对不对?”不等蒋绍征讲完宁立夏便打断,“我能理解,人命关天,宋雅柔吞了那么多药片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如果你不去探病万一她再绝食而死,你岂不是会一辈子都有心理负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怕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爸爸生着重病又很有可能会被判无期,离别当前,什么事都不值得一提,至于你家人的反对和不相干的人的误解,我早就麻木了。”
“颜叔叔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处理。只要他真的没问题,我保证不会让他含冤入狱。”
听到这一句,宁立夏顿时没了脾气:“别再管我爸爸的事儿,我知道你很为难。其实我不是真的怪你,不过是希望你事事都告诉我,别总让我最后一个知道。虽然我很不喜欢宋雅柔,但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掉,我大概会一生不安。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还好吧。”蒋绍征不愿意多谈,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发脾气摔碗,吓得在门外踱了半天才敢进来。”
宁立夏却没笑:“我无法替你分担来自家庭的压力,别的帮不上你,懂事、不无理取闹却很容易。”
蒋绍征更觉愧疚:“少瑄的话你不必理,她从小就疯疯傻傻。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等你爸爸的事儿有了结果,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宁立夏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顿了顿才问,“宋雅柔气到自杀,你简单地去探望她一下她就能想开吗?我听说抑郁症很难治愈。”
蒋绍征沉默了很久才说:“虽然我们没做错什么,但她到底是个病人,在她好转之前,我们尽量不要一起出门。”
“为什么不能一起出门?”想起宋思仁的话,宁立夏才反应过来,“为了顾及她的情绪,你们骗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蒋绍征没有回答。
“好吧,这个不算难。”隔了数秒,宁立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买了很好的螃蟹,蒸着吃还是盐烤?”尴尬了数秒,蒋绍征很快转移了话题。
“用花雕焗。”
“我只在吃蒸螃蟹的时候喝过花雕,花雕焗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是你孤陋寡闻,想吃就帮忙切姜丝。”
准备晚餐的一个小时里,蒋绍征和宁立夏都竭力地寻找话题调节气氛,可惜总有一丝欲盖弥彰浮在空气中。
吃完饭蒋绍佂主动去收拾碗筷,宁立夏正想提议去楼下的花园散步,蒋绍佂的手机恰巧响了,是宋雅柔。
宁立夏将手机拿给他,蒋绍佂用纸巾擦干手,正要接,看清上面的号码,下意识地看了宁立夏一眼。
“快接吧,她不是抑郁症么?万一你不接又受了刺激变得更加严重我岂不是真成了千古罪人。”
蒋绍佂仿佛没听到她言语里的讽刺,迟了两秒仍是按下了接听。
话一出口,宁立夏又觉得没意思,怕蒋绍佂为难干脆避到了书房里。
“你给谁打电话?”推门而入的宋太太问女儿。
“蒋绍佂,”久违的笑意浮在宋雅柔的脸上,“他接了,宁立夏应该是真的从他家搬了出去。”
宋太太闻言皱了皱眉:“不是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了吗?你不断地反复问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想同蒋绍佂发展,何必过问他的私事。”
“决不能让他们在一起!那样我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妈妈,您听!”宋雅柔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有人在笑我,您听!他们在说我的事情!”
宋太太以手扶额:“没有人在笑你,和你说了很多遍了,那是幻听!”
“明明有呀!您听不到吗?他们笑得那么大声!”
“这里是医院,谁也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你的事儿。”宋太太竭力放缓自己的语气,“今天的药你吃了没?”
宋雅柔泄气地点了点头:“吃过了。”
“按照医生的话去做,幻听很快就可以消失的,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去街上逛逛怎么样?”
“我不想出门,正放假呢,满街都是人,遇上熟人了怎么办?就算不知道我和宁御蒋绍佂的关系,也要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或者他们听说爸爸的事情了呢?”宋雅柔语速很快,边摇头边说。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才会被别人笑!”宋太太终于忍不住数落起女儿,“宁御和蒋绍佂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多想!今天蒋绍佂也来过了,说得很清楚,他和颜谷雨已经完蛋了,颜标进了看守所,蒋家怎么可能容许他们再来往?不要疑神疑鬼地以为我们骗你了好不好!没有人笑话你,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治病,你是我的骄傲,给我争点气别让那两个女人得意!你继续这样,我们母女才真的会没有立足之地!”
宋雅柔再也不接话,在床上呆坐了快两个钟头,终于走下床对宋太太说:“妈妈,您放心,我已经好了,见过蒋绍佂,我的心情好多了。”
宋太太怔怔地看了女儿一眼:“那就好,明天陪我去街上走走,或许失眠的情况就会缓解。”
宋雅柔本能地想拒绝,看到妈妈的神情犹豫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饭时间一过,宋太太就逼女儿换衣服出门:“先去百货公司逛一逛,再到你喜欢的餐厅吃午餐,多点些爱吃的菜,说不定胃口就能好一些,这些日子你瘦得不成样子。你爸爸早上打了电话给我,说晚上想来看你。别再和他怄气,他最疼的还是你,你总扫他的面子,反而便宜了别人。”
“妈妈,房契存折有没有拿到这儿来?我们不在家,说不定她们会去家里偷的。”
“你在想什么!她们敢!”
“这样的事儿太多了,你不是也听说过吗?她们缠着爸爸无非是为了钱,她们那种人和宁立夏一样,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妈妈,你说她们会不会来害我们?害死我们她们就名正言顺了!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了,不要出门了。”
宋太太简直无言以对:“算我求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行不行?我保证我们不会有事!”
磨磨蹭蹭到了快傍晚,宋家母女才出门。宋太太拗不过女儿,差人去家里取了存折房契过来,宋雅柔把东西全部塞进随身带的背包才终于感到安心。
宋太太知道抑郁症病人总会疑心别人想加害自己,只得由她去了。
时间已晚,母女俩没去百货公司,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宋雅柔喜欢的餐厅。然而一进餐厅,宋太太就看到了宁立夏姐妹。她心中一惊,唯恐女儿再受刺激,还没找到借口离开,同样看到颜家姐妹的宋雅柔竟直接走了过去。
“姐妹俩一起来吃饭?真令人羡慕。”
宁立夏没起身,只客套地冲她点了点头。
“听说你和绍征分手了?其实也是好事,你们本来就不合适。”
宁立夏的嘴角动了动,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颜寒露莫名其妙地看了姐姐一眼,问:“你和蒋绍征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宁立夏飞快地向妹妹使了个眼色,却被异常敏感的宋雅柔瞥到。
宋雅柔试着确认:“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妹妹?”
“这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宋雅柔明显有些激动,语速越来越快:“跟我没关系?我是在关心你,你不愿意提,是因为伤心吗?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呀,是你爸爸被捕之后吗?是因为他家人的反对吗?我早就提醒过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我是好心,你却不听。”
宁立夏想赶紧将她打发走,又不愿和她起冲突,只得说:“对对,是我不识好人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讽刺我吗?”宋雅柔突然发起了火。
“……”
“我姐姐什么时候讽刺你了,你……”
宁立夏暗中踢了妹妹一脚,正要说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宋太太便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女儿:“咱们去点菜吧,和她们有什么好说。”
见宋雅柔被宋太太拉走,宁立夏摇头笑道:“抑郁症的病人不是应该沉默寡言吗?她得的哪里是抑郁症,分明是神经质。她不断地想证实我和蒋绍征是否已经分手,昨晚每隔五分钟就给蒋绍征打一个电话,说要介绍女朋友给他认识,听到他推辞,还非得追问原因。”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会知道她给蒋绍征打电话?”
“并没真的分手,蒋绍征怕她受刺激、为了帮她治病所以骗她说我们已经分开了,还要我配合。”
“啊?什么意思。”颜寒露一时无法理解。
听宁立夏讲完前因后果,她冷哼了一声说:“宋雅柔生病关你什么事儿,蒋绍征也太过分,他要当好人就自己当,何必拉上你一起看宋雅柔脸色,宋雅柔是他的绯闻女友,避嫌还来不及,竟然提这种要求!你怎么不和他吵架,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既然我和蒋绍征在一起,就应当尊重他的想法、配合他的决定,我当然会不高兴,但尚且可以忍,实在忍不了至多分手,吵架没有意义。何况宋雅柔是病人,我犯不着同病人计较,神经病杀人都不犯法,被她骚扰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换作是我,非得痛骂蒋绍征一顿不可!不过宋雅柔的情况看起来真的很严重。我同学的妈妈就是这样,先是长期懒得说话,懒得吃饭,情绪低落,突然有一天变得有精神了爱讲话了,只是会反复纠结确认同一件事,我同学原本以为是好事儿,问了医生才知道,不但没有好转,病情还发生了转变,不再是单纯的抑郁症了,还有轻微的躁狂,更难治愈。”
“……我比谁都希望宋雅柔痊愈,她真的出事我岂不是要百口莫辩。虽然她很讨厌,但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也实在可怜。我只是不明白,她又不是那么喜欢蒋绍征,怎么会因为他得上抑郁症。”
“谁说是因为你们!她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就是被她妈妈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妈妈从小就要求她样样拔尖,无论哪个方面她都不准宋雅柔落后,见到蒋绍征被你抢去肯定要骂她没用的。对了,你听说了没?宋思仁在外头有两个小老婆,她们分别生了一个儿子,大的那个都上小学了。这事原本瞒得滴水不漏,后来两个小老婆一起找上了门,宋雅柔的妈妈这才知道,闹了好一通。宋雅柔的病或许同这件事也有关系。”
宁立夏闻言自然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听妈妈说的,妈妈是听咱们后爹说的。那两个小老婆一定是仗着有儿子撑腰才敢登堂入室,想也知道,宋雅柔的妈妈气急败坏之下一定会骂她抓不住蒋绍征,宋雅柔如果能和蒋绍征结婚,宋思仁顾忌着蒋家,她们母女的地位总归可以牢靠些。当然,宋雅柔的心气那么高,你让她当众丢脸,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吧。”
姐妹俩一道看过父亲,便回了颜寒露预定的酒店,妹妹难得过来,宁立夏自然要陪住。
颜寒露新交了个男朋友,正处在热恋期,接到男朋友的电话,片刻前还为父亲的遭遇唉声叹气的她立刻眉开眼笑地躲到了套房的内间隔着电话和男朋友卿卿我我。
过了半个钟头,已经喝光两瓶汽水的宁立夏仍是没有等到妹妹结束通话走出来,闲来无事只好去酒店里的书店打发时间。
哪知电梯刚到,宋太太就迎面走了下来。
见到宁立夏立在电梯外,宋太太稍稍有些意外,却很快地掩饰住脸上的诧异,用居高临下地口吻说:“有时间吗?和我聊聊。”
“没有。”宁立夏丝毫都不想应酬她。
“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
宁立夏笑着走入电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误会自己有教训我的资格。”
赶在宁立夏按下关门前,宋太太侧身挤进了电梯:“我很忙,所以没时间在你这儿耽误。不管蒋绍征提没提醒过你,我都要再和你强调一次,不要刺激到雅柔,否则后果自负。”
“你指的后果是什么?我还真是好奇。蒋绍征提醒我?他没有那个胆子。”
“你爸爸很快就要被判刑了,你居然还有脸嚣张。”
“我爸爸并没在婚内出轨给我生两个弟弟,我妈妈更从没逼过我出人头地,我的父母很好很爱我,我为什么会没脸?”
宋太太本以为丈夫有私生子这件事很隐秘,乍一听到宁立夏提及,霎时愣在了原地。
见到宋太太脸上的肿怔,宁立夏又隐隐感到不忍,放缓了语气说:“大家各有各的烦恼,你为了女儿早点痊愈客客气气地请我帮忙顾及她的情绪我未必不会同意,何苦咄咄逼人地说什么警告。”
回过神来的宋太太冷哼了一声:“让我同你这种没教养的客气?”
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的宁立夏恢复了原本的态度:“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宋雅柔有抑郁症,我才不想和她计较,你又没得精神类疾病,我不需要让着你。”
听到“精神类疾病”,本就敏感的宋太太立刻气急败坏:“你得意什么,自以为有蒋绍征做靠山很了不起吗?离开了蒋家他算什么!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立夏本想再回一句,电梯门恰好开了,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种人废话,似笑非笑地冲宋太太摇了摇头,便先一步走了下去。
宋太太没有再追上来,宁立夏却仍旧不痛快,想也没想就拿出手机打给蒋绍征。
“你现在正做什么?”
“修改论文。你和你妹妹回酒店了吗?”
宁立夏没有回答,转而说:“寒露问我你为什么不请她吃饭,她难得过来一次,才刚刚九点,你到新店来。”
蒋绍征迟疑几秒才说:“这篇论文我明早就要交。”
宁立夏闻言更加不痛快,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怕论文来不及修改还是怕和我一起被宋雅柔撞到?”
蒋绍征没有马上回答,宁立夏的新店离宋雅柔住的医院非常近,宋太太曾说过,宋雅柔白天怎么都不肯出门,晚上失眠的时候偶尔倒愿意趁着车少人稀到附近走一走。遇不到最好,万一碰上,岂不是又要多费口舌。
“我不知道你答应过宋雅柔妈妈什么,除非我和你真的分手,不然如果宋雅柔再问起我,我一定会实话实说,我从没做错什么,宋雅柔抑郁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我顾及她的情绪是出于道义而非义务,她的家人太不识好歹,一味忍让他们不但不会感恩,还会变本加厉地自以为是。”
“再问起?你遇到她了?对不起,害你受委屈。”
“我们在一起妨碍到她什么了?我是抢她男朋友的第三者吗?你越是这样别人就越会以为我们对不起她,她的心情重要,我的名誉就不重要了吗!”
蒋绍征沉默了一下:“你生气了?稍微忍耐一下行不行?我已经答应了她爸爸。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看极光吗,下个月底去芬兰怎么样?”
“宋雅柔又不是我的谁,我忍不了。我不想撒谎,你要是担心我让她受刺激,干脆真的和我分手好了,那就彻底不用躲躲藏藏了。”蒋绍征的态度让宁立夏十分恼火,几乎是脱口而出。讲完了这一句,她便挂断了电话。
蒋绍征很快就打了回来,笑着说:“你冲我一喊,我突然有种回到了七八年前的错觉。”
宁立夏同样认为把分手挂在嘴边十分幼稚,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没有道理,她胡乱敷衍了几句,借口要和妹妹说话挂断了电话。
回到房间的时候,刚刚结束通话的颜寒露正哼着歌敷面膜,瞧见姐姐的脸色,立刻问:“和姐夫吵架了?眉头拧得要出细纹了!”
“什么吵架,我又不像你,一时晴一时雨,把恋爱当过家家。我刚刚遇到了宋雅柔的妈妈,其实也不算遇到,她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一定是要你下次见到她宝贝女儿时绕着走吧?”
宁立夏不想再提:“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已经这么晚了还出去吃夜宵?你不是连晚饭都不碰吗。”
“可你是不吃夜宵就睡不着的那种人呀,难得见面,哪有让你陪我挨饿的道理。”
颜寒露切了一声:“你怎么会这么好,根本就是心情太差想大吃一顿要我陪吧。你不高兴的话就告诉姐夫,何必明明介意却强装大方。”
说了没用倒不如不说,宁立夏轻轻地叹了口气:“谁是你姐夫,我和他结婚了么?快把面膜洗掉换衣服,夜宵我请。”
“我正想减肥呢!讨厌,总是诱惑我。”
在外面呆了几个钟头后,宁立夏的心情总算好了大半,谁知道刚下电梯,罪魁祸首竟就站在门边。
蒋绍征拎着几个大袋子,遥遥地冲宁立夏笑了笑后又对颜寒露说:“这几天太忙,拖到现在才有空,刚刚给你姐姐打电话她不接,只好把东西打包回来。”
“我们刚刚吃过夜宵,姐夫你送的是早饭?”讲完了这句,颜寒露捂着嘴看了眼宁立夏,“呀,又叫错了,我姐姐说她不一定会和你结婚,所以不准我叫你姐夫,叫名字太没大没小,以后我叫你蒋老师还是绍征哥哥?”
看向宁立夏时,蒋绍征笑得更加讨好:“姐夫就很好。”
当着妹妹,宁立夏自然不会再同蒋绍征闹脾气,便神色如常地说:“刚刚出门忘记带手机了。”
时间太晚,蒋绍征只停留了不到半个钟头,他一走,颜寒露就迫不及待地去翻塑料袋。
“姐夫比你大方多了,真想把刚刚吃的那些全吐出来。”
宁立夏白了她一眼:“以你的实力,不吐也一样吃得下。”
“还说不是吵架呢!人家都追到这儿来了,别生气了,姐夫是个多好的人呀!”
“请你吃饭就是好?下午还说该痛骂他。我一点也没生气,只不过有些失望罢了。”
“失望什么?”颜寒露把整只黑松露帆立贝寿司都放入了嘴中。
“突然间发现对于蒋绍征来说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正常。”颜寒露又咬了半只鹅肝寿司,不在意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人总会一厢情愿。我发现上一任男朋友劈腿的那天上午还以为会和他海枯石烂呢。”
“……所以认为他很爱我只是我一厢情愿?”
“他爱不爱你不重要,你又不靠着他吃饭,你爱他,在一起高兴不就好了,恋爱这种事,计较来计较去还有什么意思?”
“单恋哪里值得高兴?一味妥协的那一方最可悲,我才不愿意再犯一次蠢。”
“你现在已经在妥协了呀!怕他为难连仇人的女儿都忍。”
宁立夏沉默了一刻才说:“之前的妥协是基于他对我的感情,如果他不在意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又何必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