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想了很多种这位老太爷可能的造型，或是穿着西装，一副富贵模样，或是穿着一身中山装，看上去精神抖擞，甚至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副樵夫、渔夫样的世外高人。
但是，她做梦都没想到，面前这位看上去八十左右的老人，会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
这军装的样式非常老旧，但小倩却能非常明白的认清这军装的年代，抗美援朝。
老人看上去有些精瘦，不过精神很好，眼帘低垂着，但却掩盖不住其中锐利如刀的目光。
小倩看了看这老人，又看了看死神。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种错觉，从死神身上似乎能看到这位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外公。”死神走了过去，蹲在了老人面前。
只是一句话，顿时揭开了老人的身份。
小倩脸有些红，站在原地有些扭捏。
倒是老人抬起头，朝着小倩露出一个微笑：“小骷髅啊，这就是你那位朋友吧？”
小倩顿时被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
小骷髅？！
老人那仿佛洞悉世事的目光在小倩身上微微一转，便笑道：“那小妮子也是这么叫他的。”说着，他目光落在死神身上，“那小妮子叫什么来着？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以死神的脸皮厚度，此刻都有些撑不住，红着脸，嘟囔道：“叫血姬，是幽灵的人。”
老人点过了点头：“对，血姬……幽灵的人。嗯……幽灵，不错。”
小倩没明白老人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明白了死神的话，还是在暗示什么。
只不过，她总有种错觉，面前这位老人，或者说这位老兵，绝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
“小姑娘，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了。”老人看着小倩缓缓说道。
小倩一怔，点了点头。
很明显，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到底有过什么经历，但单以他目前小倩所知的身份，他如果要调查小倩，根本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且，小倩也毫不怀疑，这位老人也确实这么做过。
并没有什么愤怒或者是憋屈。
死神的身份太过特殊，虽然小倩打心底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但这毕竟是事实。
或许在她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外公，您……”死神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老人只是轻轻摇头，揉了揉死神的头发：“我这老不死的也一把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只有老天才知道。说不定哪天，元帅就让我去见他了。走之前，总是想把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处理好，也走的安稳些。”
死神一阵苦笑，轻轻摇晃着老人的膝盖：“外公，您这是什么话，以您的身体，再活个三五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老人微笑，却也不回答，目光从新落到了小倩身上。
“你很好。”老人望着小倩微笑点头。
小倩不明白老人说的很好是指的什么，只能尴尬一笑：“哪里，您过奖了。”
谁知道，这话刚一说完，老人的脸色却微微一冷：“但是，也不够好！”
话音落下，死神和小倩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小倩更是满脸的不自然。
说实话，她早就已经云里雾里了。
只有死神，在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问道：“外公，这话怎么说？”
老人轻轻拍了拍死神的手：“记得你以前小时候就喜欢来这边陪我这老不死的钓鱼，我还记得这湖里的鲢鱼不错。这些年在终南山上吃斋念佛，嘴里也淡出鸟了。你去给我钓几条鲢鱼来尝尝。”
死神面色略微显得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你去给外公钓鱼吧，外公这么和蔼，一定不是坏人。”小倩笑眯眯地道。
老人瞪了一眼小倩，道：“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坏人！”
小倩一阵失笑，但是笑容却是瞬间僵硬。
因为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老人眼中闪过的一抹了冷厉若刀锋的光华，真的让小倩一阵胆寒。
以小倩的身手，别说面前是一个八十来岁，连走路都成问题的老人了，就算是如死神、老K或者潘赢东这样的高手，她都绝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但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位老人，她竟真的生出了几分恐惧。
但是，这恐惧的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当小倩凝神看去的时候，就发现老人眼中的冷厉光华已经彻底消失。
死神似乎没察觉到小倩的异样，他微微点头，走出了小木屋。
小倩依然面对着老人，不知怎么的，她有点不敢不愿意背对面前这位老人。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关门声，小倩的心仿佛跟着噗通一跳。
老人颇为有趣地看着小倩，半晌才和蔼一笑，指着一旁的一张椅子：“小姑娘坐吧。”
小倩深吸口气，缓缓坐到了边上。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不过小倩心里却知道，自己笑得一定非常难看。她自己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脸上肌肉的僵硬与抽动。
“小姑娘，不错。”老人轻轻点头，仿佛是自言自语说道。
这话，是他在短短几分钟内说的第二遍，小倩心头一阵迷惑。
“老人家，为什么这么说？”小倩凝视着老人的双眸问道。
老人微微一笑：“他们跟你说没有，我这些年一直在终南山吃斋念佛。”
小倩轻轻点头：“说是您为了见死神，哦不，见廖子凯，这才专程从终南山赶回来的。”
老人轻轻点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吃斋念佛吗？”
小倩一怔，迟疑半晌才道：“不是信奉佛教吗？”
老人嘴角微微抽动，半晌才道：“如来佛又不是我顶头上司，我信他个鸟！”
这话一出，小倩被震住了，彻底的震住了！
话说一般年老的人，大多都会对这些宗教的东西有些敬畏的。老年人，特别是那些有点钱，有点势的老年人，在晚年皈依佛教什么的，那简直是太正常了。
但是，但是面前这位……
看着小倩那近乎白痴的神情，老人忍不住一阵失笑，半晌才摇头道：“我吃斋念佛不是因为信佛，而是我觉得，这辈子杀的人太多了。虽然他们当年都是我的敌人，但总归是一条条人命。人命是没有罪的，有罪的是人。所以，后来我才决定去终南山吃斋念佛，倒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超渡他们的亡魂。”
小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老人语音很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但小倩却仿佛从这淡淡的语气中，看到了尸横遍野的场景。
老人看着小倩微笑道：“所以，我说你不错。小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最近二十年里，除了小骷髅这小混蛋外，已经很少有人能在我面前站着不发抖了。”
小倩嗓子眼有些发干，但听到这里，有一点可以确定了，老人确实对她印象不错。换句话说，单独留她下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宰了她……
不过小倩的性格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她皱了皱眉头，道：“不对不对！”
老人一怔：“什么不对？”
小倩撇嘴道：“照您这么说，最近这些年您都在吃斋念佛，那无论如何，您身上的杀气总会是淡了不少吧？”
老人想了想，笑道：“应该是。”
小倩眉毛一扬：“那您还说近二十年站在你面前不发抖的只有廖子凯，难道以前在您杀气更重的时候，还有别人？”
听了这话，老人顿时一阵哈哈大笑：“小丫头，结果你当我是在吹牛啊！”
小倩一阵嘻笑：“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就是问问嘛。”
老人的笑容渐渐收敛，缓缓地道：“二十年前嘛，我的敌人和我的战友自然也是不怕我的。”
小倩奇道：“难道他们现在就怕您了？”
老人没有什么异样表情，只是淡淡地道：“战友死光了，敌人杀光了。”
小倩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一阵噗通乱跳。
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里面透出的血腥味简直重到了极点！
如果那些“故人”都是死于疾病或衰老，那么老人一句很简单的“都死了”就好。但是，他却非常清楚，非常明白，非常有条理的说……战友死光了，敌人杀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