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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甜腻腻的

离开驾校已是饭点,陆仁洲带她去吃饭。下车的时候成君就扭捏了,红着脸坐着不肯动。

“怎么了?”陆仁洲问。

“第一次约会怎么能这么草率!”这么有象征意义的时刻,至少得先洗个澡吧……

陆仁洲被逗乐,“要不我们从明天开始?”

“那不行!”成君拧着眉嘟囔,“亲都亲了,怎么能当没发生!”

陆仁洲嘴角高高翘起,低头吧嗒一下又亲了她一口,毫不掩饰,“你怎么这么可爱?”

成君捂着嘴晕乎乎的,看见陆仁洲下车拉开副座的车门,笑意温柔地向她伸出一只手,立刻就没有原则地顺从了。

陆仁洲握住掌心的柔软,看了眼她耳根淡淡的粉色,手指动了动,变成十指紧紧相扣。

他们牵手的次数不在少数,她从小就喜欢把手放在他手里牵着到处走,她爱他掌心温暖干燥的纹路,也爱他传递而来的安定力量。

但,这是第一次,大手扣住小手时,两人心里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跨越这一步,花费的时间太长,经历的也太多,以致两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各自起了涟漪。

成君吃了人生中最心神恍惚的一顿饭,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瞄对面的人。

陆仁洲夹了一只水晶虾放在她碗里,“快点吃。”

“你今天怎么不用上班?”

“哦,要追女朋友。”陆仁洲放下筷子,浅浅笑。

“……”讨厌。

过了一会儿,成君在桌子底下,开始用脚尖踢陆仁洲的鞋,正想说话时他的手机响了。

陆仁洲笑着低声对她说了句“等一下”,才接起来,“你好。”

成君索性放下筷子等,陆仁洲察觉到她的视线,对着电话声音也温和了几分,“恭喜你!”

“……”

“嗯,好的。再见!”

“谁呀?”成君撑着下巴问。

“吴若水。”

“她打你电话做什么?”

山洪那次过后,成君就没再见过吴若水,后来听说她有男朋友了,还窃喜好一阵。一听到是她打的电话,成君觉得为了对得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怎么也该有所表示。

“为什么对她那么有敌意?”

“她喜欢你!”

陆仁洲笑,“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

“咦?这个很好吃!”

“……”

吃过饭,陆仁洲带她回鸽舍,自从考完试她就一心扎在某计划里,根本没时间去看钟叔,小老头已经颇有微词。

到鸽舍的时候,成君从飘乎乎的状态里稍稍脱离一点,偷偷摸出手机在临时建成的狂热追夫群里扔下一句话:“嘻嘻,搞定!”

三个人的群立刻炸开了。

如果说成君刚刚还有点在做梦的感觉,那么现在,被震麻的大腿真切地告诉她:

陆仁洲是她男人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钟叔合着眼躺在老藤椅里午睡。穿堂风裹着热气轻轻暖暖而过,老蒲扇在他手中摇着摇着就掉到地上。

两人轻手轻脚躲进厨房找冰饮,最后在一盆冰水里找到。他们都知道,钟叔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过得很随意,有时候中午吃剩的热一热就能做晚饭,不像他们在时食谱总是讲究的。

这个一辈子都在尽心照顾别人的小老头,每到夏天就喜欢变着花样做糖水存着,百合红豆西米,这些都是必备的,就怕他们随时会回来,急咧咧喊口渴。钟叔说用冰水存着不怕过午变坏,喝起来清清凉凉的又不会刺激胃。

老一辈吃过苦的人,似乎总不太喜欢这些科技变革带来的实惠,比如空调,比如冰箱。钟叔固执地认为,夏天就应该热得汗流浃背才健康,菜就要就着新鲜的吃才好,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个可爱又固执的老头。

只是他的顽固,从来都只用来要求自己,他会尽心对你好却从不强求你能做到跟他一样。就像她去南市前,他讲的那个故事,无法靠近决不打扰,只有默默地关心。也正是因为那个故事,当时她离开江林时,并没有想象的害怕和彷徨。

陆仁洲十六岁建起这个鸽舍,钟叔就跟过来全职照顾他,他跟钟叔的亲近并非源于血缘却胜过血缘。如果说陆仁洲的气度是陆家几代人积淀而成与生俱来,那么他对感情的态度一定是受钟叔影响。

钟叔告诉她那个故事时,她坐在鸽子声中还害羞了一小阵,原来钟叔早就看出她悄悄藏着的小心思,不动声色点破了。成君当时以为钟叔劝她回避,也是希望她能做到不打扰。

但是钟叔戳她额头直骂她笨,他气呼呼还不忘诗意地道:“有一种感情是可以逃过时间的过滤的,慢慢沉淀下来历久弥新。”

成君似懂非懂地肯定,“我是不会变的。”

现在想来,身边这个男人数年来对她捧在手心里的守护,等她长大,不正是钟叔说的不打扰么?钟叔当时笑得意味深长,也许只是想向她暗示陆仁洲暂时无法道破的感情,那晚是她理解错了。

成君掀开盖子,白瓷碗里白白蓬蓬的薏米上面飘着百合红豆,看着好看极了。她用瓷勺舀了一口喂到陆仁洲嘴里,一抬眸撞见他眉眼里的情意,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一下,然后靠在他怀里吃吃地笑。

“吱呀吱呀”,是钟叔那张老藤椅的声音,成君红着脸从陆仁洲怀里跳出来。听见他低低的笑声,羞得轻轻拍了他一下,被他擒住手从厨房拖出来。

“哎哟,我的小心脏!”钟叔捂着头喊,“你们能不能出点声,人老了不禁吓!”

成君垂着头躲在陆仁洲身后不说话,钟叔见她这德行就哼哼,“没良心!你别挡着她,让我看看这小魔王良心丢哪了!”

“你说还是我说?”陆仁洲偏头征求意见。如果说他们之间有见证者,那么钟叔必定是唯一一个。

成君想了想,探出半个脑袋,“钟叔……”她眨眨眼睛,默默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伸出来,摇了摇,笑眯眯地看着他。

锵!将重磅炸弹扔下去。

“你们?”一把年纪的人了,绕着两只手转圈,话都说不囫囵,“你们!我天!”

“我……我!”过了两分钟钟叔仍旧颤着手,“你……你们?”

“第一个知道哦!”成君强调,两人讨论后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先知会小老头一声。

成君依在陆仁洲肩上,满意地看到有人的表现比她还傻。

“好,好!”钟叔欣喜地绕了一会儿圈后,心事终了似的大大松了一口气。看着并排站着不动的两人,他的目光颤巍巍高兴极了。

五秒后,脸一翻,眼刀横扫,掐着腰开始愤愤不平,“秀恩爱!你再秀!我说怎么突然没良心了!”

被训的两人默默低着头,眼角却不见丝毫悔改之意。

钟叔飙了十分钟良心被狗咬的理论,脾气就没了,转头就木着个脸去做晚饭。

还不到三点呢,做满汉全席么?

成君跟陆仁洲对视一眼,跑进厨房,“钟叔好辛苦的,我要来帮你!”

她蹿到水槽边,热情地拿起胡萝卜要削皮,被钟叔拍了一下手,“去去去,别烦我!”

她笑着扭头要顶嘴,还没说话,就看见钟叔眼眶一点点红了,一下子愣住。

她忽然想起钟叔跟她说起那段故事时,平和安静的表情,可究竟这半生独守何其艰难,也许外人永远都不会懂。所以才会在他们终于踏出这一步时,喜极而泣。

成君被钟叔赶出来,看见自己男人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工作上的电话,他的措辞总是很严谨,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成君看在眼里就满心自豪。

陆仁洲腾出一只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边讲电话一边随意地捏着她的手玩。

成君偎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见他还不挂电话,偷偷看了眼厨房,撑起身体,故意在他脸上吧嗒一声重重亲了一口。

声音大得电话那端瞬间消声,陆仁洲助理犹豫了一下,慌忙道:“那我就不打搅您了,您忙!”

陆仁洲道貌岸然地又指示了几句,掐断电话后,就将还在坏笑的人一捞,按在胸前,捏住她的鼻子以示惩戒。两人正闹着,身后重重“咳”了一声,钟叔靠在厨房门框歪着头很无辜,讷讷问:“我是不是电灯泡?”

“……”

成君把钟叔瞪回厨房后,想起刚刚脑海里闪过的一个严肃的问题,“万一我考不上大学,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成君的男人很纵容她,“我会让你复读,回江林一中。”

“……”

幸好,几天后高考成绩出来,成君的成绩虽然比不上学霸逆天,但也不差。

高考查分系统开放那晚,成君陪陆仁洲在书房加班。钟叔端了两杯牛奶进去后就知情识趣地带上门,把二人世界留给他们。

那天回鸽舍,看到鸽子成君就不舍得走,陆仁洲索性让她搬回鸽舍住,钟叔可以照看她,也能多个人陪陪钟叔。成君担心万一又闹出不好的报道所以不太愿意,陆仁洲倒笑了,“我不会让这种事重复发生。”

那样措手不及的一战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失败,岂可放任第二次出现。

成君翻着手里的《赛鸽天地》,隔一阵就抬眼看看桌前专心画图的男人,眼睛忍不住冒红心,真是百看不厌越看越靓。她的视线胶着,整整两分钟眼都不带眨一下,陆仁洲手上不停,唇角却渐渐勾起,“困了就先去睡。”

成君从软椅上爬起来,站到他身边,“还没好吗?”

“还有几份文件要批。”陆仁洲将图纸卷起来,拉过她的手腕,握在手中轻轻揉捏,“你先去睡,到十二点了我叫你。”

“要抱抱。”成君撒娇。

陆仁洲笑起来,手上一用力将她抱到腿上,“真黏人。”

“你喜欢我黏你。”成君往他怀里扎,恃宠而骄。

陆仁洲没有否认,低低“嗯”了一声。

成君靠在他胸前,右手滑下来,跟扣在她腰上的手十指相扣,微微仰起头看他。陆仁洲了然,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又是一阵缠绵。

都亲了这么多次,成君还是一碰身体就软下来,浑身血液呼啦迅速蹿上来。她捏着他的手指,感觉到他用更大的力气反握住她的。成君正头晕目眩间,陆仁洲突然猛地推开她,头微微垂着,坚硬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

“怎么了?”成君迷离着双眸,茫然地看他。

他的鼻息喷在脖颈处,热热的,成君扭了扭身体,立刻被他制止,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你先回房休息。”陆仁洲沙哑地开口。

成君灵光一闪,笑眯眯勾他的下巴,“陆陆,我知道了。”接吻都会害羞的人,不忘捧着红扑扑的脸蛋,凑到男人耳边轻声调戏,“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理解。”

灯火通明的书房,狠狠蹿起的燥热将他白皙的脸上也灼出薄薄的红晕,他克制着,在灯下隐隐散发着一股勾人的劲。

陆仁洲木着脸把人放到地上,“去休息。”

“不要,我还等着查分呢。”成君又搂住他的脖子,好奇,“听说憋太久会坏的?”

“现在记起来要查分了?”陆仁洲眼角斜过去,“还想不想要克拉克?”

“……”克拉克鸽系,鸽坛名血。模样威风凛凛,定向能力全球公认的强大,成君艳羡很久。

她在世界名鸽和陆仁洲之间抉择,最后痛苦的、地得出结论:陆仁洲常得,而名鸽不常得,先把鸽子搞到手再说。

成君磨磨蹭蹭收好东西,默默带上门。书房里,陆仁洲轻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去而复返的某丫头探头进来,“说真的,这样以后会不会不好用?”

眼见陆仁洲要摔桌,口头上终于得到满足的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机灵一闪,风一阵溜进自己房里。

成君是不紧张查分的,大局已定,早知晚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用她的逻辑来说,万一考不好,岂不是要多浪费几个小时去心塞。所以零点陆仁洲没来叫她,她就愉快地一觉到天亮。

早起逗鸽子,她还体贴地关心自己男人,“昨晚你后来没事吧?”

“……”

分数陆仁洲肯定帮她查过了,但是一大清早他不想跟不知羞的人说话。

还是钟叔乐呵呵地用手指跟她比画,“五,六,七?”

成君哇唔一声就要往楼上书房跑,陆仁洲斜了她一眼,把蓝色便笺纸推到她面前。成君盯着那干净有力的字迹——569,底下是各科详细的分数。

她疑心大起,“不会是我考得太差,你为了不让我伤心帮我造假了吧?”

“霸道总裁看多了吧。”陆仁洲慢条斯理地喝粥,眼都不抬。

还在为被调戏的事实懊恼啊!

成君这边刚看到成绩,桌上手机就轰轰响起来,筱筱、学霸以及武天同学接连打进来,同志们互相慰问热情似火。陆仁洲出门时她都没时间缠他,他嘭的一声甩上车门,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钟叔在门口浑身一凛,爱情哟!

成君吃过早饭给林小光挂了个电话过去,那小子还迷迷瞪瞪,显然没睡醒,“考个二本应该不成问题,反正我妈知足了。”

林小光是被成君得意扬扬的569炸醒的,一骨碌爬起来开启话痨模式,从古论到今,难以置信魔王也会考大学,成绩还棒棒哒。

“你这一本线都可以了吧?诶,我说你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小时候都擦着鼻涕跟我一起吊车尾的啊!女大十八变,一变吓一跳!我妈要知道你考这分肯定念我,早知道应该让我跟你混啊,说不定也考个569回家。”

成君只听到一句话,“你才流鼻涕,太久没把你打得鼻血跟着鼻涕一起留下来,你都不知道尊卑了!”

林小光无视她惯性的嚣张,“诶,你给你妈打电话了吗?你们家最近开的是世纪大战啊。”

“什么大战?”

“你妈和王志强,王志强和王雪莲,王雪莲和你妈,总之是三方会战。我这暑假在家光听他们吵架就长知识了。噢,对,还有一个小孩夹在当中天天哭。”

“……”

林小光说,拆迁后镇上大部分人搬到安置房,林小光家和林爱贞又是对门。好家伙,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那都是小的,那三人见面就掐,林小光妈妈一开始嫌吵还会过去劝,现在哪天要是不吵那都不正常。

没想到这不正常的一天很快就来了。

这天是成君报考志愿的日子,陆仁洲正巧在外地出差,钟叔也带鸽子外训去了,于是让司机送她去南市。她认定了学校,专业也事先跟陆仁洲商量好,所以填得很快。把志愿表交上去后,成君就坐在位置上跟筱筱学霸打闹。

武天看了她一眼,走到她桌前说:“你出来一下。”

成君再迟钝也猜到他想说什么,KTV那晚过后,武天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还说要来江林找她,每次都让她岔开话题。话说破了,以后做朋友都尴尬。成君和陆仁洲确定关系后,有次在班级群里就趁武天在的时候直接说,自己要去跟男朋友约会了。

武天的态度很坚决,一副你不出来今天就没完的狠劲。成君有点头疼,手机响的时候,她几乎是跳起来接的。

林小光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激动?”

成君佯装急事,站起来匆匆忙忙走到教室门口才说话:“真不愧是兄弟!说,找我干吗?”

林小光没心情跟她贫嘴,竹筒倒豆一股脑把今早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原来王志强趁林爱贞没注意,把自己儿子抱走,已经几个小时不接电话。林爱贞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张借条,是赌场开的,欠了七十多万,还钱日期是明天。

虎毒不食子,但赌场上输红眼的人,哪里还有理智,更别提人性了。就在刚刚,王志强打电话过来要钱,让林爱贞拿一百万跟他换儿子。

可笑世间事太荒唐,林爱贞没想到他真会拿自己亲生儿子下手,而王雪莲除了骂“孽子”之外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拦着林爱贞不让她报警。

“我妈让你打电话的?”成君在电话里沉默片刻问。

“……没。”林小光愣了愣,“不是你让我盯着吗?”成君想起自己是说过,让他盯牢了,有机会她要回来给他们好看。

当时小灰之死成导火索,将她积攒的满腔愤怒和刻骨恨意一夜间爆发,几乎是咬着牙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几年过去,愤怒还在,恨意却已经消了。

成君让司机直接送她去樟芗,武天见她神色凛然地跑下楼,也跟了上去。他一把拽住成君胳膊,“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

成君不想多说,武天却沉下脸,“我是喜欢你,但你有必要这样躲着我吗?难道连朋友也不做了?”

成君气不打一处来,“我有急事,有什么话改天再说。”说着拉开车门。

武天沉默地拽着她的胳膊,过了几秒,说:“你少敷衍我。”

停车场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成君对老师有条件反射,一跺脚,“上车。”

武天上车后,成君就悔得想拍自己,刚刚见他神色坚定甩都甩不掉,一慷慨激昂就想跟他好好说话。现在话是说完了,她说得也足够清楚,武天表示明白,但是他话锋一转,油盐不进道:“我也有我的自由!”

成君暴躁地想掀车,前面就是学生街路口,她忍了忍,试试还能不能做朋友。

“我要回家找妈妈,要不你下车?”她望着武天诚恳道,“我们改日再聚!”

“我听见你说到报警了,我跟过去或许还能帮上忙。”武天看了眼她的小身板,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点挫败,“你就当带我免费玩一圈。”

“我又不是去玩。”成君强调,“我真的有事!”

武天声音一滞,突然道:“我报了西省大学,以后说不定见不上几次面了。”

这真不是初识的那个阳光中带着点痞气的男孩了。武天算是她在南市一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真有点舍不得,成君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武天就是根拧绳子,越拉越紧越扯越乱,晾着,等哪天他自己找到结头才能解开。

车里一度安静下去,她跟武天之间第一次无话可讲,气氛有点尴尬。期间成君接到陆仁洲的电话,她捂着电话,在要嗲一点还是要低调一点,是给武天致命一击还是口下留情之间徘徊抉择,以至于声音格外飘忽诡异。

陆仁洲一下子听出不对,“你跟谁在一起?”

“没有啦!你胡说什么!”这也能猜到!

成君尴尬两秒,最后沉吟道:“情况紧急,我要回樟芗一趟。”

她直觉不能让陆仁洲知道,他车里此时正端坐着一个觊觎他女人的其他男人,刚刚他们还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陆仁洲知道了樟芗那边的事,不由担心,即刻开启满格的唠叨模式。“配合警察的调查,危险的事情不要自己去……”

“你放心啦,我不会胡来的。”成君娇笑一声打断他,对电话里小声道,“晚上我不去机场接你,你自己乖乖回来哦。么么哒!”

挂断电话,武天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成君神色自若地拿起手机问林小光是否报完警,得到确定答案后,就靠着座位闭眼假寐。

就是这么高冷!

说实话,其实她没必要回这一趟。一则她也帮不上忙,这种事交给警察是最好的办法;二则不见得她就会着急那小不点的安危,好歹是王志强的儿子,她才不是什么胸怀宽广之人。只不过听到林小光说,林爱贞都急哭了,她心里还是一颤。

成君一直认为,林爱贞于她而言算不上母亲家人,小时候她会故意做一些事情讨她注意,后面大点了反而看开了。林爱贞与她有一套特殊的相处模式,成君会帮晚归的她留个门,若是遇到麻烦林爱贞即便不情愿也会出手帮她,只不过讨打讨骂是必然的。

后来王志强出现了,这种相处模式就被打破了。成君琢磨过,林爱贞应该是一个人过腻了,所以找个人搭伙玩玩。王志强是会哄人的人,把林爱贞哄开心了,她玩着玩着觉得还不错,就玩出了个小孩。

成君没有父亲,她自作多情地想,林爱贞一定觉得已经养了一个小魔王出来,坚决不能再养第二个,所以小不点就有了父亲。

只是,这父亲还不如没有,成君冷笑。

到樟芗时,已经快中午了,林小光在小区门口接他们,看见一个陌生男孩跟在成君身后下车,就默默地郁闷了。他愤慨地挤到成君身旁,压低声音骂:“林成君,你什么情况?”

林成君被陆仁洲亲得神魂颠倒的当天,就打电话跟林小光嘚瑟,“以后你得叫我陆大嫂了。”林小光没想到,她竟然带着别的男人衣锦还乡。

林小光从小脑洞略大,脑筋能转几个弯她不知道?一见他便秘的表情,成君就踹了他一脚,“看!我腿就这么长。”暂时还踏不了两条船。

这话也就林小光能听懂,武天跟在他们后面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小光解除警报,回头冲他友好一笑,“我是她竹马,林小光。”他又补充,“互相嫌弃还不离不弃的那种。”

武天这人其实除了被青春期感情冲昏头脑这一点外,还是很优秀很开朗的。简单来说就是自来熟,两人很快就聊起来了。

这一点跟成君很像,成君还暗搓搓地得出自己的结论,“你不是喜欢我,你这是自我迷恋!没想到这世上有个人,跟你一样活泼开朗落落大方!”

武天竟无言以对……

林小光带着他们上楼,这还是成君第一次到他们的新家。据说,镇上的人大部分都住在这几栋楼里,就是串门不像以前方便了,没以前热闹也没以前自在。

他们住在六楼,一层共有四户。林小光家是601,林爱贞家是603,两家正好对门。

成君歪头琢磨了一会儿闪亮亮的门牌,笑了一下,没错,这里已经完全称不上是她家了。

此时,林小光妈妈正在603安抚林爱贞,屋里还坐着一个民警。成君走进去的时候,三人都愣住了,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快两年了吧。

林爱贞神色一动,最先反应过来。她脸色憔悴,声音也有点沙哑,成君听得出来她极力维持的不咸不淡:“你回来做什么?”

成君一句“看好戏”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吞下去,不疾不徐应道:“玩玩呗。”

屋里有很多玩具,地上沙发上扔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家里有个得宠的小孩。几乎可以想象一个小不点把这里当作乐园,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的场景。

成君撇撇嘴,负着手在屋里巡视了一圈,两室一厅的格局,大厅本就不大,一下子挤了四五个人进来显得更加拥挤。好在阳光通透,整体条件还算不错。

“王雪莲呢?”成君问。

“大概是出去找儿子了吧,通风报信也说不定。”林小光妈妈指着倒在地上的椅子,“我们报警后,差点跟我们打起来了。真是什么鸡下什么蛋,生了个畜生儿子绑架自己孙子,她还有脸撒泼。”

正在这说话的当口,民警抬抬手示意他们别说话,他站起来走到阳台接电话。

很快民警就走进来告诉他们,“在火车站发现可疑目标。”

半小时后,警察就传来消息,找到孩子了。不到三周岁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被自己爸爸绑架,差点卖到外省。警察把小不点送回来时,他还哭着要跟爸爸去买小火车。

林爱贞一把从警察手里接过小不点,成君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色,不由怔住。林爱贞搂着小不点又打又骂,眼圈渐渐就红了。有人哭有人劝,屋里好不热闹。

成君握了握拳,抿着唇微微别过头,听见警察说:“王志强逃走了,我们正在全力抓捕。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们小心,他有可能会回来报复。”

“这几天会加强这片民警的巡逻,有什么问题尽快跟我们联系。这种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碰到他千万不要硬碰硬。”警察最后叮嘱。

警察最后一句话,让屋内几人神色都不由一凛。

“等会儿找人换把锁。”成君看了眼林爱贞,又马上移开眼,声音极淡。

林爱贞“嗯”了一声,把小孩抱到卧室。

吃过午饭,已经两点多了。成君想让武天先回去,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揽着林小光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要趁火热再玩一会儿。

其实武天也是听到警察的警告,成君不走,他自然想留下来陪她。这会儿,还有她那陆陆什么事?

林小光是人来疯,听说他们都暂时不走,拾掇拾掇就热情地拿出牌在自家开了一桌斗地主。成君有了身为陆大大女人的自觉,坚持拒绝跟有不良企图的人玩这种蛊惑人心的游戏。

她窝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电视,无奈桌上太热闹,她还是忍不住走过来瞄几眼。这一瞄,她从小在林爱贞身边数年如一日熏陶出来的牌技,明显蠢蠢欲动地想出来秀秀。

她站在林小光身后指点江山,只差撸袖子亲自上阵了,那豪情万丈的劲儿!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情况紧急?嗯?”

屋内原本玩闹的声音停下来,只有电视剧悲情女主嘤嘤嘤小声啜泣的声音在绵延回荡。

成君僵着笑,使劲挠林小光那壮硕的手臂。谁说要留着门随时注意对面603的状况!你注意了么?人家大摇大摆走进你家客厅为什么你都没发现!

嘤嘤嘤。

陆大大,我是你纯洁无辜的女朋友,你为何要用捉奸的眼神看着我……

也就是那么几秒钟,时间在空气中凝固,心理素质上佳的某人,上演女人传统特技,唰地一下换脸。上一刻还是石化的表情,下一秒姑娘脸上就堆满灿若桃花的笑容。

“嗨,嗨……”

陆仁洲眯了眯眼,原来是这么跟男朋友打招呼的?

成君小媳妇似的垂下眼睑,那么男朋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旁,林小光妈妈坐在沙发里不明就里地望向他们,武天则抽着嘴角别过头。这样不分时间场合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太没人性!单身的看不下去。

而林小光作为在场几人除了司机先生外,唯一未觉不妥的人,扔下牌嘿嘿直笑,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冲陆仁洲挤眉弄眼。

“哟,陆哥,你来得真是及时。”

陆仁洲微微一笑,跟林小光和他妈妈打招呼,然后视线慢悠悠地落到武天身上。

成君一个激灵,挂到他的胳膊上,眨巴着眼睛吸引他的注意,“你不是晚上的飞机吗?”为什么会杀我个措手不及!

陆仁洲眼角扫过去,笑容甚是清风朗月,“提前了。”

成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依多年来丰富的闯祸经验判断——这从喉咙里哼出来的轻笑,意味颇丰……

陆仁洲看了看她哭丧的脸,挑了挑眉,声音清冷道:“去你妈妈那边看一下。”说着就把人拎走。

林家,小不点被折腾一上午,这会儿刚睡醒,站在桌边眼巴巴地等妈妈泡奶。因为是早产儿,个子比同龄孩子要小许多,小脸瘦瘦黄黄的,一双浅褐色的大眼睛是脸上最出彩的地方。

小孩子大抵都是干净的,成君没在他身上看出多少王志强的影子,不过她还是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她给陆仁洲倒了杯水,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你们该回哪回哪去,又不是什么热闹,都挤这里做什么?”林爱贞看向陆仁洲,“你赶紧把她带走,看见我就头疼。”

成君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好好说次话?好心没好报。”

她不耐地偏头看外面,正好撞见小不点好奇的眼神。他正吸着奶瓶坐在地上,一边玩玩具一边认真观察沙发的两个陌生人。过了一会儿,试探着蹭过去,垂着眼睛快速地把手中的玩具塞到她怀里,然后迅速地躲进林爱贞怀里。

成君斜了他一眼,幼稚无比地把玩具一扔,“最讨厌小火车了。”

小不点想了想,又从地上挑了自己最喜欢的小汽车,站在她面前,奶声奶气,“这个。”

“第二讨厌小汽车。”

“……那这个?”

“也不要,一边玩去。”

“林成君你够了啊,人家把最喜欢的都给你了。”林爱贞看不下去,“宝贝过来,别理她。”

成君嗤笑一声,一跺脚吓小孩,“走开,我最最讨厌你!”

小不点眼里闪过失望,过了会儿又呆头呆脑吸着奶瓶,提着裤子蹭到她脚边坐下。仰头,“可我就是喜欢姐姐呀。”

成君暴躁,“你别黏着我!”

“你再凶?自己小时候比他还黏人。”林爱贞也怒,走过去把小不点拎起来抱走。

陆仁洲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成君默默地闭嘴了。

陆仁洲问林爱贞有何打算,王志强的危险先推到一边,赌场的人找上门,借条是白纸黑字写着的。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陆仁洲说。

林爱贞想都未想就要开口拒绝,陆仁洲又说:“家里有孩子,赌场的人找上门总归不好。”

“不用你管。”林爱贞冷笑一声,“我也不会替他擦屁股。”他,指王志强。

林爱贞既然这么说了,陆仁洲也不便再多言。两相沉默,林爱贞看了眼成君,后者紧贴着陆仁洲的胳膊玩手机,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陆仁洲。

陆仁洲察觉到她的视线,垂下眼睑,让成君去找林小光玩。成君不情不愿地被赶出去,因而也就不知道门内交谈的内容。

陆仁洲坐在林爱贞对面,目光坦荡,“那晚您问我凭什么敢许下那样的承诺?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他停顿了一下说,“凭她,这么多年不敢依赖任何人,除了我。”

林爱贞目光微闪,抿着唇不说话。两年前成君有次突然从江林跑回来,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叶成程对自己妹妹的舍弃。

当时他说,如果叶成程做不到,如果成君需要,他会一直照顾她,直到她不需要。

“我比她大了八岁半,说起来似乎还占了她的便宜。”陆仁洲说到这里,眸里温柔澄澈,“如果她有更好的选择,我会完全尊重她的意愿。”

这也是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会遇到更多人,有更多选择,那时他会怎么做。

他们之间,他会把选择权交给她。

林爱贞一滞,很快撇过眼望向阳台外,“我已经管不上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她认您。”

陆仁洲回到林小光家,“我联系了这片的治安负责人,抓到王志强之前他们会派人全天守在附近。要辛苦你们,平常也多照应照应。”

“用我肚子上的肉发誓,你就放心吧。”林小光拍拍胸脯。

陆仁洲笑笑,看了眼时间,问成君:“我要回去了,你呢?”

回回回。

不要这么冷淡嘛,成君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顺带着眨眼睛卖萌。先回去把人捋顺毛了,明天再过来好了。

“那你呢?”陆仁洲问武天。

武天一愣,傲娇道:“我自己会回。”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走回去吧,本来还想让司机送送的。

屋外盛夏夕阳红得像火,余晖绮丽,将整个小区都裹上了一层浅红色的薄纱,热情又刺眼。小区外有一排新种上的果树,稀稀落落,阳光将它们的影子拖得极长极远,一半笼在阴影里,一半浸在那瑰红色里。

车子就停在果树旁,成君为表自己的诚意,哧溜一下滑进车里,嘭一声把自己关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车里的司机吓了一跳。

武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尴尬地站在原地。连招呼都不打了?

呃,成君也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光想着陆大大,把武天忘了,人还是她带来的呢。呜呜,刚刚动作太流畅,现在下车应该不好看吧。

陆仁洲抿了抿唇,将口袋里的钥匙递给司机,“你开那辆回去。”

成君这时才想起他从机场过来应该也有开车。

陆仁洲坐进车里启动车子,成君挠挠头发,觉得好歹该跟武天说声再见。

她干笑着摇下车窗,阳光晃眼,她眯起眼抬手挡住额头,与此同时余光一瞥,发现树后闪过鬼鬼祟祟的身影。那身影往小区大门快步走去,帽檐压得很低,旁人看不清脸,成君猛地探出身子,“王志强!”

陆仁洲解开安全带,将她按回座位,“你坐着不要动,林小光去通知警察。”

成君坐在车里,看见他和武天以极快的速度向王志强逼近。王志强今天在火车站拒捕后,就与亡命之徒无差,前有警察追捕,后有赌场堵截,一整天如惊弓之鸟,警惕性极高,一旦察觉到危险靠近,立刻如困兽般横冲直撞。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很多摊贩开始做生意,小区的宁静被打破。

有几个路人很快发现不对劲,好奇地停下脚步远远驻足。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王志强不知从哪个摊贩手里抢来一把菜刀,在空气里乱挥。他自知没有退路了,举着刀冲向路人。场面顿时混乱,陆仁洲见状赶紧追上去,擒住他的肩试图控制他。无奈刀锋太利,他不得不小心避开。

王志强此时看清来人,停下动作,刀锋正对着陆仁洲。

成君的心蓦地一提,立即去推车门。陆仁洲像有感应一样,眼睛突然往她的方向一扫,警告。

她的手顿时停住,不能给他添麻烦。

王志强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被发现,握紧手里的刀,死死盯着对面挡住去路的人。

新仇旧恨涌上来,他眼里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狠戾。他阴鸷一笑,“找死!”手里的刀往前一刺,直逼陆仁洲要害。

正是这时,一直猫在后面等待时机的武天,奋力一跃,双手箍住他的脖子,用力往后拖。这个动作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被伤到。陆仁洲趁机抬手一劈,打掉王志强手里的刀。王志强猝不及防,像一只发狂的野兽,拼命挣扎。

成君刚要松一口气,看见一个胖妇从角落抓着板砖冲出来,是王雪莲。陆仁洲和武天毫无防备,突然有不明物从远处砸来,避之不及手下一松,被王志强趁机挣开。

王志强已经失了理智,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向背后猛地刺去。陆仁洲当时在武天左侧,眼见刀要落到他身上,他猛地伸手一拽将人拉到身后,刀锋堪堪划过他的胳膊,血顿时往外涌。他顾不上看伤口,抬脚对着王志强的腰就是一踹。

王志强闷哼一声,连退几步,还想上前时,被王雪莲抱住,“警察来了,快跑!”

王志强不甘心,但逃命要紧,他啐了一口,恨恨地看了陆仁洲一眼,转身往人群外冲。陆仁洲自然不会放过他,捂着手马上追上去。武天紧跟他的步伐,谁知还未迈出两步,就被胖妇生生抱住腰。

困兽之斗而已,林小光很快带着警察赶来,大喝几声,几人合力就按住了王志强。

王雪莲背对着他们并不知此时情况,只想拼尽全力救儿子。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力量不敌年轻人,成君站在车外远远看见,她抱着武天就要脱人裤子。

可怜武天穿着黑色运动棉裤,眼看松紧带都给胖妇扯开了,露出半截灰色内内。成君原本提着的一颗心落下,忍着笑捂住眼睛,警匪片瞬间变成轻喜剧。

武天顾着人家是老人,只能揪着裤子嗷嗷叫:“松手,松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内裤全露出来时,陆仁洲回头也扑哧笑出来。他心善,忍着笑走过去一把扣住王雪莲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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