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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女霸王

庄牛和李大狗扶起苏周,替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庄牛看着苏周这张被苗柒狠踹过的脸,啧啧道:“阿周,你这张脸算是毁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咋办啊?”

苏周摸着脸一脸惶恐,一改往日矜持,对着素素吼,“素爷!打他的脸!”

众人纷纷让开,不约而同地围成一个圈儿。素素和苗柒相互对峙,苗柒一个劲儿地摆姿势,一会儿手呈蛇状,一会儿摆成大鸟展翅的模样。素素有点不耐烦,抱着胳膊看着他,“你真像只大鸟人!”被素素这么一损,苗柒顿觉受了侮辱,“噌”地弹跳而起,踢起一阵沙石。他本想借着沙土迷惑素素的视线,好将她一举拿下,黄沙弥漫过后,已经没了素素的身影。

苗柒心里一咯噔,那小子怎的就凭空消失了?正在他疑惑之时,陡觉双肩一沉。原来素素趁他不备,腾空一翻,落在了他肩上。素素骑在苗柒肩头雀跃道:“骑大鸟喽,柏舟你看!你快看!”

苗柒被激怒,也不顾比试的公平性,拔了腰间宝剑朝素素砍去。苗柒拔剑,吓得泡脚小分队倒吸一口凉气。素素一脚踢在苗柒后脑勺位置,借力翻身落地,躲开剑刃。

庄牛顿时松了口气,对虞柏舟道:“老大,不然俺们就认输吧,一百个响头就一百个响头,俺们陪着你磕!素爷还小,他哪里是那个恶霸的对手?那个恶霸根本不讲理,都拔剑了!”

刚才那一幕确实令人心惊,李大狗也道:“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忍人胯下之辱,我们也能忍!”

苏周也捂着脸道:“是啊,那个苗柒根本不讲理……我也不要素爷帮我打脸了,万一素爷有个啥好歹我怎么过意的去?算了,我们认输。”

柏舟自信满满,“她也不是个讲理的人,不用担心。”

素素落地之后,为了避开对方的剑,一直进攻苗柒下盘。她就跟条滑手泥鳅似的,从苗柒腋下滑过,顺手拔走他腰间的玄铁精箭。素素指腹在箭镞上轻轻一触,握住箭尾,拿箭镞指着苗柒,以箭为剑,在空中一划,溢出利刃之气,发出一声刺耳的“铮”响。苗柒的玄铁箭被素素顺走,表情愈发狰狞,右手攥紧剑柄,暴喝一声朝素素冲了过去。

素素用玄铁箭一挡,剑刃砍在箭杆上发出“铛”一声刺耳脆响,箭杆被砍出一个豁口,震得素素虎口发麻。她拿手肘顶在苗柒太阳穴位置,撞得苗柒双耳隆隆,一阵眩晕。苗柒腿一软,双膝跪地。素素一脚踢掉他手中剑,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不给他任何反抗余地。苗柒整张脸埋进泥沙里,脸上血迹斑斑。素素踩了几脚还不解气,一脚将他踢翻过来,捋起袖子对着他的脸抽了十几个巴掌。

虞柏舟让她适可而止,她对着苗柒啐了口唾沫,“欺负我的人,该揍!”还想让柏舟磕头?做梦!

这是泡脚小分队头一次见素素打人,三人已经看呆。

素素乖巧地跑回柏舟跟前,柏舟掏出手巾,若无其事地给素素擦汗。不可一世的苗柒已经半晕过去,被神箭营来人抬走。

苗柒在神箭营的军职是都伯,他沦为素素的手下败将,正好可以间接挫挫神箭营那些的人威风。神箭营素来竞争大,老兵欺负新兵已经屡见不鲜。素素击败苗柒这一举,虽得罪了苗柒,却让神箭营老兵对他们生了忌惮,为他们后续排除了不少小麻烦。

他们回帐已是酉时。

回到帐子,素素去老军医那里要了点草药给苏周敷脸,素素将草药蘸在自己手指上,轻轻点在他脸上伤口处,“阿周,你放心,程爷爷说你脸上不会留疤的。”苏周疼得嘶了一声,素素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忙鼓起腮帮子,凑近他的脸,嘟起嘴在他伤口处吹了吹。苏周近距离看着素素,觉得素素像个姑娘,五官精巧,吐气如兰,真美!苏周还沉浸在素素的美貌中,眼前画风突然一变,素素那张脸顿时变成柏舟那张铁青严肃的脸。

柏舟从素素手里夺过药碗,抓起一把草药糊在苏周脸上,堵上他的鼻孔。素素见柏舟帮忙,就拿着笔墨草纸去一旁画射弩步骤。

素素走后,苏周被柏舟好一番折腾,“……虞……老大,你把药敷我鼻孔了。”

柏舟冷冷道:“闭嘴。”

苏周委屈,低头对了对手指,弱弱道:“老大,你把药敷进我耳朵了……”

柏舟想起素素帮他吹伤口,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他越看苏周越碍眼,索性又抓了一把草药塞进了他嘴里。虞柏舟欺负苏周的情景被李大狗和庄牛看见。庄牛坐在床上一面抠脚一面道:“大狗,你说老大跟素爷是不是有一腿?”

李大狗一面做伏地挺身锻炼臂力,一面喘气道:“想啥呢!你觉得老大跟素爷像断袖吗?”

庄牛点点头,老实巴交道:“俺看像。”

因为被人欺负,虞柏舟打定主意让泡脚小分队和他一起接受素素的训练,而泡脚小分队在见识过素素的实力后,欣然接受素素当教练。

翌日,五人起了一个大早,素素已经准备好了石锁跟沙袋。她让泡脚小分队跟柏舟站成一排,手里攥着马鞭,学着她娘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胸板,粗着嗓门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天,谁都不许跟素爷喊累!素爷没说停,你们就不准停!”

素素学着秦都尉的口气说话,学得一板一眼的,颇有秦都尉风范。素素踱着小步,在虞柏舟跟前停下,轻着声音说:“当然了,柏舟可以例外,累了休息便是。”

庄牛不乐意了,“素爷,你咋那么偏心呢?”

素素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一鞭子抽在庄牛屁股上,“素爷说话你敢顶嘴!”被素素拿鞭子那么一抽,庄牛立马就老实了。他瘪着嘴欲哭无泪,“不敢了!今天俺是素爷的!素爷想咋整俺就咋整,只要能进神箭营!”

李大狗也跟着吼,“今天我们都是素爷的!”

苏周也跟着弱弱地吼,“今天……我……我们都是素爷的,素爷想咋整就咋整。”

虞柏舟蹙着眉头,黑着一张脸,怎么听这话都有歧义。

训练开始后,素素督促他们锻炼臂力,一钧重的石锁,让他们一手提一只,慢慢往上举。四人上下举了十几次,胳膊便酸疼得受不住了。泡脚小分队一阵哀号,只有柏舟咬牙坚持着,一声不吭。

素素握着马鞭抽在偷懒的庄牛身上,挥鞭子就跟玩儿似的,“大牛,你看看柏舟,再瞧瞧你自己,害臊不?”素素提到柏舟时,那是一脸的骄傲。她家柏舟可真厉害,举了那么多次石锁都没偷懒。

素素觉着抽鞭子还挺好玩,只要她看见泡脚小分队偷懒,就毫不客气地拿着鞭子抽。她发现泡脚小分队还挺皮厚,抽了他们还笑?没毛病吧!譬如李大狗,被素素抽了屁股不仅不喊疼,还举着石锁在原地一蹦,大叫,“素爷打得好!”随后还得伴着几声“哈哈哈”。那魔性销魂的笑声,听得素素直打冷战。庄牛觉得自己活该被抽鞭子,谁让他偷懒呢?可是为啥素爷老对着他屁股抽哪?

——被打屁股什么的,素爷真讨厌……

这几日新兵营面临分营,有四日的旬休。当所有新兵都在放松时,只有素素他们在勤加训练。一天紧绷的训练下来,除了柏舟之外,都免不了被素素抽了屁股。素素一直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大,她所谓的“轻轻”下手,已经相当于成年壮汉吃奶的力气。当她真正用全劲儿时,基本被打的人是没活路了。这也是为什么素素揍完苗柒后,她还跟柏舟嘀咕“神箭营的人也不过如此嘛,我轻轻打了他一拳就晕了,好没劲……”

军帐里,柏舟坐在角落的膏油烛下看《军谶》。庄牛一进军帐就看见柏舟在军帐一隅,捧着本兵书看得津津有味,他揉着屁股跟柏舟吐苦水:“老大,素爷下手可真狠哪,一点面子都不给。”

素素轻轻松松拎起几十斤重的石锁走进军帐,庄牛立马噤声。他眼睁睁看着素素提起六十斤石锁,轻松举过头顶,又轻松放下来,反复举放二十几次仍是一脸轻松。庄牛开始怀疑素素是怪物,是个能吃饭,力气大的怪物。

——太他娘的恐怖了!

素素见他们臂力已经达标,第二天下午开始教他们射弩。虽然用弩很讲究,但比起弓箭,弩对使用者的要求低很多。弩的射程比弓更远,穿透力更强,命中率也相当高。弓箭想要穿透铠甲,那还得看射箭之人的臂力,但弩不需要,只要你能将它发射出去,它可以轻松穿透对方的铠甲。

素素不大喜欢弩,首先觉得它傻,其次才是觉得它太“贼”,属于弓类的“贼”。素素将自己对弩掌握的技巧全部交给了他们,别看素素平日里呆头呆脑,教起人来那是一板一眼的。她学着私塾先生的口气,摇头晃脑,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们讲解理论知识。

三天时间下来,他们对弩的掌控已经七七八八了。考核的前一晚,柏舟带着泡脚小分队不间断地练习射箭射弩。几个男人坚持不懈训练到子时,素素握着条小鞭子抱着块冰冷的石头睡过去。当几个男人准备收工回军帐时,发现素素躺在地上,抱着块大石头睡的香甜。

庄牛想吓她一吓,低声跟李大狗说:“我们把素爷抬起来,然后扔出去。”

李大狗点头说好,“你抬脑袋我抬脚。”

两人搓搓手,正准备动手,柏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抬脚踹在两人屁股上。两人的屁股被素素鞭子抽过,再被柏舟那么一踹,两个男人疼得嗷嗷叫唤。

柏舟脱了外衫,给素素盖在身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抱着她往军帐走。素素窝在柏舟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她迷迷糊糊睁眼,看着柏舟的下巴,奶声奶气跟他撒娇,“柏舟,我好饿,我想吃肉,想吃鸡腿,想吃大块五花肉。”她这会还没睡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絮絮叨叨,“柏舟我好累,我想回家。”

听见她猫一般的小奶音,柏舟背脊一颤,心里某处被针扎了似的。等泡脚小分队走远,他才柔着声音对怀里的素素说:“那你回家,好不好?”

素素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她将头靠在柏舟胸口,她发现柏舟的胸膛比以前结实了不少,伟岸了不少。

她半眯着眼睛撒娇,吸着鼻子嘤咛一声:“不要,你不回我也不回!我就是累……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我想娘,想爹,想肥肥了。在丞相府的时候,肥肥每天晚上都给我送夜宵,那种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可甜了。”她的声音低了些,“我刚才梦见吃糯米丸子了,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可香了。可是我啃了一口,发现根本就不是糯米丸子,而是石头。”

虞柏舟抱着她,步子放慢,素素描述得很轻松,但他听在心里却很难过。素素本可以在丞相府吃香喝辣,却跟着他来这里受苦。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对素素生了一腹愧疚。素素本来有机会嫁王爷,却选择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人。

他抱着素素,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素素,以后我会给你最好的。”素素在他怀里拱了拱,搂着他的脖颈,傻傻笑道:“我不要最好的,我要柏舟就够了。”她不要最好的,她只要柏舟能抱她,柏舟的怀抱于她来说最温暖。

虞柏舟本就心疼,可当素素搂着他的脖颈,在他怀里低声说“我要柏舟就够了”的时候,他突然停住步子,心情变得沉重。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素素,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疼,他心疼这样为他付出的素素,讨厌现在一无是处的自己。他说:“素素,无论你要不要,我都答应以后给你最好的。强塞,也要塞给你。”

素素噘嘴,咯咯傻笑:“柏舟给的在素素眼中都是最好的!”

虞柏舟笑她:“傻丫头,你太容易满足了。”

“柏舟,我不贪心的,娘说女孩子不能太贪心,太贪心了,我怕你不喜欢。”素素噘嘴,歪着脑袋说,“娘说,贪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所以我不贪,我能吃饱就好了,能跟柏舟在一起就好了,穿什么我都无所谓的,有没有首饰财宝我也无所谓的,你看我,在军营里不吃鸡腿五花肉,吃着馒头不一样也白白胖胖的吗?是吧,柏舟?”

虞柏舟如被异物堵住了胸口,气儿也不太顺。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想对她说“素素,我允许你贪心”。可是这句话他现在说不出口,他并没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他没有应她,只说:“你闭上眼,我抱你回军帐。”

“哦,好。”素素乖巧地闭上眼睛,小脑袋往他结实的胸膛上撞了撞。

训练了一整天,柏舟身上的汗水味儿夹杂着他衣服上的皂角香,充斥进她的鼻腔,让她有点小沉醉。这种气息让她觉得很踏实,她合上眼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虞柏舟将她抱回军帐,苏周见他没有空手掀开素素榻上挂着的帐子,便顺手帮了他一把。他将素素放在榻上,帮她脱了鞋,用帕子给她擦脚。帮她清理完毕,他端起木盆起身,发现泡脚小分队站成一排打量他。

庄牛摸着下巴,严肃地看着他,“老大,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断袖?我们都好奇很久了。”

柏舟蹙眉:“瞎想什么?”

李大狗压低声音:“老大,我们大家一致认为,你拿素爷当小媳妇儿养。素爷在我们面前那是大鸟依人,在你面前就是小鸟依人,这种待遇差别,我们可不傻啊。”

苏周弱弱道:“老大,您就说个实话,我们绝对不会嫌弃你跟素爷!前朝那个皇帝,还养男宠呢,你这么好,我们不会嫌弃你的!”

“去去去,都给我睡觉去!”柏舟不耐烦道,“明天还要参加考核,你们想不想进神箭营?”

三人觉得没趣儿,纷纷做鸟兽散,裹着被子躺下了。

柏舟端着盆走出军帐倒水,李大狗觑了眼被布帘隔绝的素素,用胳膊肘倒腾了一下庄牛,“你说,素爷会不会是女人啊?你瞧她有时候对着老大撒娇样子,这样……”他学着素素的样子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细声细语,“柏舟,人家想吃鸡腿嘛……”

“噗……”李大狗模仿的绘声绘色,庄牛扑哧一声,一口口水喷在了他脸上,“大狗,你才是女人吧!瞧你这兰花指翘的,听你这妖娆的小声线,跟青楼姑娘差不多。”

李大狗一巴掌拍在庄牛身上,“死鬼,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庄牛一把推开他,冷不丁打了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给老子滚,俺是有媳妇儿的人,儿子都这么大一坨了!你别来勾引俺啊!素爷怎么可能是女人呢?他要是女人,我们这全军营的都是女人!”

李大狗摸摸下巴,嘀咕道:“也是,他要是女人,咱们都能是女人。哪儿有女人那么凶的?你说是不?”

“是是是,快睡快睡,俺困了。”庄牛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踹了李大狗一脚。

第二天素素一起床,就发现木桌上的骨瓷碗里放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鸡腿。素素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睁眼、眨眼,肥腻腻的鸡腿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她看了眼军帐里的人,都各自忙碌着,庄牛还在赖床,李大狗正在穿鞋,柏舟去向不明。她坐下来,偷偷将鸡腿捧在自己怀里,然后又偷偷地抱着鸡腿蹲去了角落,悄悄地吃了起来。她啃到一半,李大狗伸手从她身后拍了拍她,她吓得赶紧将最后一口鸡腿肉吞入腹中,捏着鸡骨头将手背在身后,看着李大狗,心虚道:“我没……我没吃鸡腿,没吃。”

李大狗:“素爷,你别紧张,我不和你抢鸡腿,我只是来提醒你,待会记得带牌子。”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要鸡腿的呢,原来是提醒她带考核牌的啊。

李大狗嘿嘿一笑:“素爷你不用紧张,这个鸡腿是老大留给你的!你随便吃,没人跟你抢。”

素素哦了一声,原来是柏舟给她的啊。她捧着鸡骨头傻笑,取出手帕将鸡骨头小心翼翼包好。这么不容易才吃到一个鸡腿,她要收藏起来,她想看看柏舟到底会给她吃多少鸡腿。她决定,这个月柏舟给她吃多少个鸡腿,她以后就给柏舟生几个娃。她昨天晚上梦见给柏舟生了好多好多小胖娃娃,一个个长得跟糯米团子一样,白白胖胖的。

等他们到了考核的校场,已经是巳时。校场上鼓声阵阵,士兵们列成四方阵,挺直胸背纹丝不动站着。素素站得被太阳烤得脸发烫,埋着头,生怕太阳把她的脸给晒黑了。

以虞仲为首的各位将军都有到场,坐在台上看着这场考核。虞仲很快在队列中看见了虞柏舟,这几日他听说,柏舟为了进神箭营日夜训练,甚为辛苦。儿子是自己的,他当然心疼,不过他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要想让他成长,就必须历练。

虞仲很快又看见队列中摇头晃脑的素素,他跟荆副将嘀咕:“你觉不觉着,那小子眼熟?”

荆副将点头:“熟,可不就是捉了狼人,又在北营救过您的那个苏素吗?他这几日也跟着柏舟训练,进神箭营估计没有问题。”

虞仲摆摆手:“不,我说得不是这个。”

他看着素素那张白净的脸,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那您指的是?”荆副将顿了一下。

虞仲蹙眉,摸了摸下巴:“先看看吧。”荆副将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将目光移至考核士兵的队伍中去。

士兵们一队一队上前考核,由训练新兵的秦都尉挥旗指挥。旗起是拿箭准备,旗落是拉开弓弦。参加考核的士兵较多,坐在台上的将军们都有点儿不耐烦。比起这种考核,他们更喜欢看大阅,喜欢看成千上万的兵在一起演示军阵,或者是在山林里演习实战。那样的场面才是壮观,能让一干军人热血沸腾。

荆副将也觉着无趣,他对虞仲说:“城里最近出了大事儿。”

虞仲喝了口茶:“什么大事?”

荆副将说:“太后想给常丞相的女儿赐婚,可常小姐人却不见了。常小姐留了书,说是要去当什么女侠,浪迹江湖。”

虞仲眼尾向上一挑:“这丫头性子我喜欢,这姑娘注定就是我家儿媳妇。”

荆副将说:“这皇帝刚登基,只怕不会让丞相府跟大将军府联姻。”

“当今圣上总归还是太年轻。”虞仲叹了口气,荆副将说了声是。

话虽讲得轻松,虞仲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那小皇帝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可私下里却派了李意、卫成二位将军来监视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挑明说罢了。

虞仲叹了声气,瞅着自己年龄也大了,当今圣上的做法又让他寒心,他还真想告老还乡,可他舍不得战场,舍不得底下一干将士。

“哎,荆副将,你觉不觉得……那小子长得有点像常家那小姑娘?”

荆副将顺着虞仲的手指看去,落在苏素身上,他摇头说:“我未曾近处瞧过常小姐,所以,认不得。”

虞仲皱着一双眉,定定望着素素。前几次他在军营里见到素素,她脸上要么抹着泥灰,要么抹着血迹,怎么都教人看不清脸。今个儿素素脸上干干净净,虽然隔得远,但好眼神儿的虞仲还是将她看得清楚。素素那双眼睛,那张脸,真是像极了她娘。

虞仲眉头蹙得愈发紧,脑中闪过许多个念头;他一个气儿不顺,将手中的茶杯掷了出去,吓得台下四周坐着的将军纷纷回头看着怒气冲冲他。虞仲气息有些凌乱,脑中虽有了几分想法,却沉默不言,没有打断考核。

前几拨考核的士兵水平有限,勉强能达到考核标准。诸位将军看得一阵唏嘘,私下纷纷围绕着今年新兵箭术平庸这个话题闲聊。因为这场考核还没出现箭术特别突出的兵,诸位将军越往下看,越觉得索然无味得很。

荆副将说:“今年的新兵远不及上一年。去年参加考核的新兵个个箭术卓越,今年的水平却处于中等。”他看了眼队列中的虞柏舟,又说:“柏舟公子的箭术应该不差,定能夺个头筹。”

虞仲什么话也没说,有些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他问:“荆副将,当日在凯旋宴上真的是柏舟跟你交的手?”

荆副将没想到大将军会问这个,说了声是,“败在公子手下,也是我之荣幸。”

虞仲又问:“当时你可有看清他的脸?”

“未曾。”荆副将很老实的回答,“当日公子蒙着面,说是怕被我刮花了脸……说来,公子甚是在乎容貌啊。”

“好啊。”虞仲一巴掌将木扶手拍碎,眉眼间皆是怒意。下座的将军们被虞仲吓得一颤,纷纷闭嘴挺直胸背,有人劝他,“大将军,虽说今年的新兵不如去年,但您也犯不着动怒,给他们加大训练便是。”

“是啊,大将军息怒。”

虞仲吹胡子瞪眼,死死盯着队列中的素素跟柏舟。这两个年轻人,儿女情长搞到军中来了?常家那闺女胆子也大,竟然跑到军中来浑水摸鱼!呵呵……“还真有她娘的风范。”虞仲心里憋不住,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

荆副将一听不得了,大将军不仅动了怒,还爆了粗口。连“他娘”这种话都骂出了口,看来大将军真的生气了。

终于轮到了素素他们考核,他们五人一字排开,站成一排。素素站在最边上,她的位置靠将军们坐着的高台很近。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只是一味地埋着头摆弄手上的弓箭。她害怕柏舟紧张,便说:“柏舟柏舟,待会儿你就把箭耙当兔子,肥肥的大兔子!”柏舟点头嗯了一声,感叹素素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香喷喷的肉啊。

秦都尉挥起手中令旗,他们便齐刷刷将羽箭搭上弓弦。等待指挥将令旗落下,便又将弓弦撑开满月,“咻”一声射了出去。五个人,属素素跟跟柏舟的箭术射得最准。素素跟柏舟都射中了箭靶中心,是目前为止成绩最好的。台上有个将军安慰虞仲:“大将军,您看!这不,刚说完,就有两个箭术好的冒出来了!另外三个也很不错嘛。”

“是啊,大将军,这五人不错,值得栽培!”

虞仲看着素素,脸更黑了,又嘀咕重复道:“还真有她娘的风范。”

众人就不明白了,怎么今个儿大将军老骂“他娘的”呢?大将军今个儿的情绪很反常啊!

射箭环节过后,便是射弩。他们练了整整三日的弩,考核的时候并不存在多大的问题,最后五人皆以优秀成绩通过了考核。考核结束后,虞仲站起来点着素素跟柏舟,“你们两个,跟我去大帐。”

素素看柏舟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怯怯地看着柏舟,对柏舟投了一个慌乱的眼神过去。虞柏舟不敢确定他爹是不是认出了素素,今儿他一早忙着考核事宜,竟忘记了素素这一茬。两人在新兵羡慕的目光下,跟着虞仲去了将军大帐。大帐外有总兵把守,他们前脚刚进去,后面就有士兵将遮帐子的布幔给掀了下来。

虞仲转过身,看着二人,阴厉的目光落在素素身上,语气异常沉重,“常素素,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啊。到底是随了你娘,还是随了你爹?”

他这话一出口,虞柏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虞仲见儿子没出息地替女人下跪,气急败坏道:“孬种,七尺男儿上跪天子,下跪父母,你现在算什么样?”

这话素素听得糊涂,她对了对手指,瞅着虞仲弱弱道:“柏舟在跪父母里的父啊……”

虞仲被素素一句话给呛住,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干咳一声,干脆转过话题,看着素素问道:“丫头,那天在凯旋宴上将荆副将打落马的,是你吧?”

素素忙摆手:“不不,才不是我。”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捏了捏:“虞伯父,您瞧我,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打荆副将!”

虞柏舟冷汗直冒,素素说谎脸不红气不喘,到底还是学了几分老丞相的油滑。

呵呵。虞仲抓住她的细胳膊,捏了捏:“挺结实的小胳膊,能抓铁爪人,能救老夫,实在算不上弱女子。”

素素憋得一张脸通红,急得跟柏舟一样“扑通”一声跪下。她抱住虞仲的大腿,哭喊道:“虞伯父!我真的是弱女子,铁爪人不是我抓的,是柏舟抓的,您要相信我。那个……您也不是我救的,也是柏舟救的!打荆副将跟我就更没关系了,您相信我,我真的是弱女子……”

她抱着虞仲的大腿哭天抢地,分明是素素做错了事,虞仲却觉得是自己做了坏事一般。他一手抓住素素的肩膀,一手抓住柏舟的肩膀,十分轻巧地将两人给了提了起来。“我老,但是不瞎!”

素素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虞伯父,您……不生气啊?”

虞仲看了儿子一眼,吹胡子瞪眼道:“生气!我咋不生气?”他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无奈道:“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可太不懂事了!你们在皇宫调换身份,那是欺君犯上,是要杀头的!素素你竟然还敢女扮男装从军!柏舟你也是,你怎么能让素素跟一群男人睡一个军帐?”

虞仲揉着自己胸口,他这心口啊,气得阵阵发疼。素素见状,忙上前去给他揉胸,一边揉一边解释说:“伯父您放心!柏舟在我的榻上挂了布帘子,别人看不见我睡觉。”

虞仲看了柏舟一眼:“我明天让荆副将把素素送回丞相府。”

正给虞仲揉胸的素素一听这话,急得一锤头砸在虞仲胸口:“不!我才不要走,我要当女将军!”虞仲揉着胸口“哎哟”一声,气血不畅地看着素素:“这疼得我!你这臭丫头,你还想当女将军,女皇帝你要不要当?”被素素那么一拳头下来,差点儿没将他打出内伤。还好他身板结实,素素下手也“轻”。

素素叉腰,扬起下巴:“不!我才不要当女皇帝,皇帝让柏舟当就好了!”

他看着素素气得话都说不出了:“你要是我女儿,我就抽死你!”

素素一脸认真地看着虞仲,然后伸出两条细嫩的胳膊,“扑通”一声又跪下:“爹!那您就抽死我吧!”

虞仲被素素的举动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叫了声“娘”,忙站起来:“丫头你可别乱叫啊!你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拿刀砍死我?我以前是喜欢过你娘,是跟你娘求过亲,可是你娘非你爹不嫁啊。我跟你娘可是清清白白,我连她的小手都没摸过,你怎么会是我女儿呢?素素,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快起来,快起来。”

素素跪下抱着虞仲的大腿喊爹,虞柏舟是苦笑不得。再看看他爹的表现,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虞仲瞪了眼虞柏舟:“臭小子,笑什么笑!”柏舟忙闭嘴,挺直胸板立在旁侧,只旁观,不言语。

素素拿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虞仲,她惊讶道:“伯父!那些说书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你真喜欢我娘啊?”

虞仲看着素素,捏着拳头真想揍她,“你这臭丫头,真是要气死我!我跟你娘可是清清白白。”

她顿时明白过来,粲然一笑,解释说:“伯父,我刚才叫你爹,是因为我迟早要嫁给柏舟,迟早都要叫您爹的。你要打我,作为准儿媳,我自然不能憋屈着您哪!您要想打就打吧,反正我皮厚实着。”

虞仲想吐血,这丫头是故意气他的吧?他本来想好好将这二人训斥一顿,没想到,反被素素气得胸腔瘀血。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过脸看儿子:“柏舟,你说,你怎么想的。”

“素素武艺高强,连驰骋沙场多年的荆副将都不是她对手。而素素的实力,您也亲眼见过,她不仅活捉铁爪人,还从柳都尉手下救了您。大齐没有不让女子参军的条令,不如……就让素素女扮男装,继续留下,为爹效力。”柏舟说。

虞仲看着自己儿子,思虑一会,才点头说:“我手下的亲信剩得也不多了,要么被小皇帝调走,要么都死在了沙场上。如果这丫头真能吃得了军营里的苦,便留下来。”他顿了顿,又问柏舟,“你老实告诉我,凭你现在的能力,能不能打过荆副将?”

虞柏舟老实说道:“不能。”

“你……你这个臭小子,我打死你!”虞仲拔出腰间的剑,拿起剑鞘就要往柏舟身上打。素素一个箭步过去,抓住了虞仲的手。她瘪着嘴,可怜兮兮看着虞仲,“伯父,打坏了柏舟我心疼。”

虞仲抬起的手被素素擒着,手腕被素素捏的阵阵发疼。小姑娘看着娇小,力气倒不小。虞仲收回手,掐了掐太阳穴,“臭小子,你给我在神箭营好好训练!别想偷懒!出征后你要是还一无所成,我打断你的腿!”

“孩儿一定好生训练。”柏舟松了口气,拱手说道。

虞仲回头看了眼素素,又道:“素素一个女孩子在军营里实在不方便,我也不好给她单独安排一个军帐出来。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一个五人的小军帐,人少一点,素素也方便些。以后素素要有什么需求,尽量跟荆副将说。”

“伯父,我能问荆副将要吃的吗?”

“我会让荆副将照顾着你们,但也不能太过,恐被李意、卫成那二人看出端倪。”虞仲顿了顿又道:“你们俩在神箭营也尽量放聪明些。”

两人点头,应了声“是”。素素一脸憧憬地看着虞仲:“伯父,您是不是要栽培我当亲信啊?您放心,我这辈子都只效忠您跟柏舟!”

虞仲很严肃地咳了一声:“以后叫我大将军。”这毛丫头,真像她娘。有其娘,必有其女啊。话说回来,姓常那老头要是知道素素这么稀罕他们虞家,会被气得吐血吧?虞仲越想越开心,他跟常丞相斗了这么多年,今儿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梓郸城内丞相府。

因为素素的离家出走,丞相常麒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他每天晚上入睡时,都抱着媳妇唉声叹气:“夫人哪,你说素素会去哪儿当女侠?最近我也没听江湖上有什么女侠横空出世啊?”女儿刚走的时候,他气得差点儿没把梓郸城给掀了个底儿朝天。随后他又派人去了少林寺、武当山、峨眉山,均不见素素踪影。

素素娘从丫鬟肥肥口中得知,素素在临走前说要去追随虞柏舟,她猜测女儿八成是去了军营。她私下托人去了军营,打听到一个叫苏素的小少年,跟素素十分相像。再三确认,终于确定那少年便是素素。

素素娘以前有当女将军的梦想,如今女儿去了军营,她自然开心,便替素素圆了谎。她拍了拍丈夫的大肚子,安慰道:“老爷你甭操心,素素有她师姐陪着她,定不会出什么事。姑娘家玩腻味了,自己就回来了。”素素娘随口胡诌,所谓的师姐是根本不存在的。军营里有虞仲,有虞柏舟,她倒不担心素素。

常麒刚躺下,又翻身坐起来,他想着女儿在外头漂泊,心里就郁闷得慌。他现在真是后悔啊,不应该罚跪女儿啊!他摆摆手,“罢了,夫人,你去把素素最爱吃的糯米团子跟鸡腿给我端过来。”

“老爷,你又想素素了?”

常麒嗯了一声,如今女儿不在身边,他只能靠着食物思念女儿。素素娘吩咐丫鬟给他端了一盘淡绿色的糯米丸子,跟一只肥腻腻的鸡腿。常麒睹食思人,一脸哀愁地看着盘中鸡腿,那油腻的鸡腿就像素素扎的发髻,那圆润的糯米丸子就像素素的脸。他一手拿起糯米团子,一手拿起鸡腿,咬一口丸子,啃一口鸡腿……他在心里哀号:素素啊素素,爹错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丈夫为女儿出走日渐消瘦,素素娘或许就心软将素素的行踪告诉他了。可素素走后他不但没瘦,反而吃的好喝的好,从以前吃三顿,变成了吃五六七顿……素素娘为了把丈夫养肥实,她决定狠狠心,瞒着他。

在荆副将的安排下,素素柏舟被安排住入神箭营最小的军帐,只能容纳五人。

让素素没想到的是,泡脚小分队三人也在小军帐内,他们五人刚好就凑成了一帐。素素兴奋极了,本来她还有点舍不得这三人,没想到到了新军帐,他们还在一起。

进了军帐,柏舟忙碌地给素素收拾榻上,他依着原先的样子,将素素的榻上用布帘子遮起来,将她一个人罩在里面。他一个人忙活着,也没有人帮他。

素素跟泡脚小分队聊得火热,三人都很好奇,素素跟柏舟被大将军叫走后说了什么,是不是想提拔他们?泡脚小分队簇拥着素素,都一脸期待看着她。

素素自然不能说实话,她咳了一声,开始瞎诌:“大将军说我跟柏舟箭术好,夸了我们几句,还说我们有天赋,让我们莫要骄傲,一定要保持一颗谦虚的心……”

庄牛意犹未尽:“就说了这个?那你有没有趁机推荐俺们三个?俺们三个考核成绩也不错啊。”

素素顿了一下,随即笑开,扬起下巴道:“当然有!我说你们都可厉害了!”

李大狗捧着脸凑过来,“那你说我们啥了?大将军又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都很厉害,个个都是神箭手。”

“那大将军怎么说的?”

素素咳了一声,学着虞仲蹙着眉的模样道:“新兵里能出这么几根好苗子,日后一定要好好栽培!”

苏周道:“大将军如此欣赏我们,是不是意味着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当将军了?”

素素嘿嘿笑道,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们跟着素爷干!素爷保准儿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大将军!大牛哥是左将军,大狗哥是右将军,阿周就是前将军!我呢,就是后将军,柏舟是镇国大将军!”

四人一脸美好地憧憬着,柏舟一边叠被子一边看着他们。素素还真能忽悠人,就跟个女匪头似的。

五人初入神箭营,在神箭营的训练并不比新兵营轻松。自柳都尉被腰斩后,神箭营群龙无首,暂由李意李将军代管。

柏舟从他爹的口气里可以听出,这李意不是什么好人,天天想着挑他爹的错处。

神箭营里暗地里分了几股势力,以苗柒为首的十人,时不时就跑来找柏舟他们的麻烦。神箭营其他几拨势力都按兵不动,他们知道苗柒一干人不好惹,也知道柏舟素素一干人更不好惹。索性隔岸观火,看两拨人斗,哪方赢了,就跟哪一方拉好关系,增大势力。在新兵营时只能吃一顿饭,但在神箭营一日两餐管饱。正午歇息时,素素领了一大碗香碰碰的米饭,还额外领了一个大鸡脖。素素捧着白米饭跟大鸡脖感动的都快哭了。

士兵们吃饭是没有桌子可用的,皆是坐在地上端碗吃。素素特意把鸡脖子扒拉到碗边儿,先把香喷喷的白米饭刨进嘴里吃完,末了再啃鸡脖子。

她刚拿起鸡脖子还没下嘴,胳膊肘子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她的鸡脖子就“咻”一声飞了出去,在黄沙里滚了一滚……

鸡脖子……她的鸡脖子!

素素看着惨淡的鸡脖,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人。

“你故意的!”素素看见是苗柒,气不打一处来。

苗柒嘿嘿一笑:“我是故意的,怎么着?鸡脖子看着也不脏,捡起来吃啊!”

素素举起拳头,想揍他。

苗柒一脸得意,“想打我?来,朝我的脸打。我好心提醒你,在神箭营内欺负人,可是要被赶出神箭营的。”

素素脸上看不出愤怒,只是满脸的委屈,她看见苗柒那张找打的脸,捏着拳头就朝他扑了过去。上次被素素揍得半残的苗柒还没完全恢复,他见素素扑过去来,下意识抱住脑袋。素素就趁着他抱头的空档,将他手上鸡脖子夺走。等苗柒反应过来时,素素已经将他的鸡脖子啃了半截。

素素哼一声,神箭营内不准打人,可没规定不能抢鸡脖。她娘从小教育她,万万做不得包子。有人欺负,就欺负回去。有人跟你当小霸王,那你就当大霸王,最好是叉着腰,威风凛凛能吓死人那种。

柏舟跟泡脚小分队打完饭回来,就看见素素在抢人家碗里的鸡脖。待他们看清被抢的人时,都尽量憋住不笑。这苗柒实在不是个聪明人,遇上素素这种不讲理的人,不知收敛也罢,竟还主动去招惹素素。

素素见柏舟来了,将鸡脖骨头随手一扔,用一双油腻腻的手扯住了柏舟袖子。

李大狗看着苗柒那副吃了瘪,又不能发飙的模样,简直好笑,顿觉痛快!

“丢脖者,丢人也。”素素学着柏舟的样子,一本正经指着鸡脖,无视苗柒那张黑脸,“鸡脖子相当于我们的领地,连自己的鸡脖都护不住,还有啥能耐保家卫国?”

素素言语间分明充斥着挑衅,可她的语气软得就像糯米汤圆,娇嫩的语气更让人觉得好笑。一阵哄笑后,苗柒将手中的碗狠狠朝地上一掷,“笑什么笑?”

苗柒在神箭营军职不低,有些威严在。他这一喝,好些人闷了声。苗柒从素素柏舟身边走过,哼了一声:“你们可别落在我的手上。”

柏舟冲着他温和一笑,“苗都伯多虑了,我们这群新兵可不归苗都伯您管。”虞柏舟的语气风淡云轻,气得苗柒青筋暴突。苗柒身为都伯,管着一百个人头,但柏舟他们这些新兵却不受他管辖。神箭营一千人,设有十个都伯。为了方便管理,十个都伯各司其职,各管各的人,互不干涉。管虞柏舟他们的都伯鲁冲,性子内敛,执着于箭术,对手下的兵管得松缓,只要不给他惹事,士兵间一些烦琐的事情他是不会管的。

未时之后,日头正烈。出征在即,各营都进入了高强度的训练中,神箭营也不列外。他们每人手提六十斤石锁,立在阳光中暴晒。素素顶着烈日,举着石锁,东张西望,无聊至极。她跟柏舟说话,柏舟却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柏舟体力透支,实在没力气说话,素素却以为柏舟嫌弃她烦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她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回到军帐。

庄牛回来看见素素,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素爷,您今儿厉害啊,李将军当着一千人夸你呢。”

今天柏舟在训练场不理她,她心里难过。她问他:“大牛哥,你平时会不会嫌你媳妇儿烦?”

庄牛刨了口饭:“嫌啥啊,俺现在几年都见不着她,天天做梦都想着她!昨晚俺还梦见跟她一起‘啧啧’呢!”说道“啧啧”时,庄牛不怀好意地冲着素素挤了挤眼睛。“这叫啥,这叫距离产生思念。不过俺在家里那会,挺嫌她的,俺嫌她啰唆,嘿嘿。”

素素哦了一声,原来柏舟嫌她烦就是因为她天天缠着他吗?她问:“‘啧啧’是啥意思?”

庄牛看着素素,笑而不语。

素素为了跟柏舟“距离产生思念”,接下来的几天都不怎么跟柏舟说话,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柏舟跟她说话,她也只用“嗯”“啊”“哦”等字眼回应。

到第五天晚上的时候,素素蹲在帐子外洗衣服,虞柏舟终于忍不住过来问她:“素素,这几天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素素抱着胳膊一脸冷艳。终于问了,柏舟总算肯问他缘由了。她戳戳他的胸口道:“柏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天天看见我,讨厌我了?觉得我烦?”

柏舟一愣,反应过来,“素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烦?巴不得天天看见你!”

“那你为什么训练的时候不理我!”素素一脸气愤。

虞柏舟看着无理取闹的素素,沉思一会才问她:“素素,你的月事,是不是快了?”

素素拧了拧木盆中的衣服,甩了一把水在虞柏舟脸上,哼哼一声:“柏舟你别岔开话题!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虞柏舟从她手中夺过脏衣服,“行了,你快去休息,衣服我帮你洗。”

素素不依不挠,跳起来,“柏舟,你是真的讨厌我了是不是?”

虞柏舟欲哭无泪,搓了搓她的衣服,一脸无奈看着她:“素素,你觉得我会帮讨厌的人搓衣服吗?”

素素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好像……不会,那你是不是嫌我烦?嫌弃我天天缠着你?”

虞柏舟摇头,无奈反问她:“难道不是我每天缠着你吗?”

被虞柏舟这么一反问,素素心里浮了一下,心底一片暖洋洋,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虞柏舟起身,摘掉黏在她头发上的稻草,“我去打水给你洗头。”

素素欢愉点头。

柏舟去打了盆热水,回来时肩上搭了一条干帕子。他把木盆放在石头上,让素素蹲下,挽起袖子,摘了素素裹发的灰幘。没了灰幘的束缚,素素一头乌发顿如黑瀑般倾洒下来。

柏舟用手指轻轻捋顺她的头发,将她发尾部分浸入水中,小心翼翼替她打湿头皮。他怕素素难受,特意给素素捏了捏头皮几个穴位,问她:“水温合适吗?手重不重?”

素素摇头,晃了柏舟一身的水。

素素笑得咯咯的,“柏舟,我感觉我就是你的小媳妇儿。”她蹲在地上,任由虞柏舟给她洗头发。

虞柏舟被她甩了一身水,心道:不是感觉,本来就是。

素素趴着头好无聊,她就一个劲儿的用手指头戳虞柏舟的脚背,嘀咕道:“柏舟柏舟,你以后就只给我一个人洗头好不好?不要给其他姑娘洗,不然我会生气的。”

虞柏舟笑了笑,“好。”他笑声清朗,跟清泉流水一般。

素素也跟着嘿嘿一笑:“柏舟,你笑的声音真好听。”

“对了素素,这几天李将军是不是对你有所优待?”虞柏舟将皂角揉搓在她头发上,动作很轻。

素素点点头:“是啊,李将军说我是个好苗子,要栽培我。”

虞柏舟:“以后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你都要一字不差告诉我,知道吗?”

素素哦了一声:“那你给我鸡腿吃吗?柏舟,你这个月只给了我三个鸡腿,我以后就只能给你生三个胖娃娃。”

听了她的话,虞柏舟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三个鸡腿,三个娃,这是……什么歪理?

虞柏舟有片刻愣神,他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素素一直惦记着鸡腿,是因为这个。他给她拿了多少鸡腿,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哭笑不得,他怀疑素素这小脑袋都是用食物填充起来的。

柏舟用帕子给她擦头发,动作轻柔。他帮素素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后,让素素坐在大石头上,用木梳帮她梳头。

素素长发及腰,发质柔顺,虞柏舟一梳梳到底,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她的头发,让她觉得痒痒的。她喜欢虞柏舟为她梳头:“柏舟,你会不会盘女子发髻啊?”

“不会。”虞柏舟很干脆的回答,他顿了没一会又说:“以后可以慢慢学,等打完仗回来,我就娶你,每天给你盘发。”

素素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嗯了一声。等素素头发干了,虞柏舟用灰幘帮她裹住头发,带她回了军帐。

晚上睡觉的时候,素素听着军帐里的呼噜声,吵得她没有半点睡意。她掀开布帘钻了出去,抓住柏舟的胳膊将他摇醒,然后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拱。

柏舟感觉到怀里的小脑袋,伸手揉了揉,低声问她:“怎么了?”

素素在他怀里瓮声道:“想你了。”

柏舟:“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嗯,我知道。”素素声音很小,贴着他耳朵轻轻地说:“柏舟,我们以后不要吵架好不好?你也不要嫌我烦好不好?”

虞柏舟咳了一声,语气宠溺微甜:“我可没跟你吵架啊,是我缠着你,不是你缠着我,你别嫌弃我就成。”

素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柏舟,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烦的,可是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缠我了?去缠别的女孩子?我爹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不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孩子。我爹还说,舞刀弄剑的女孩子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你爹骗你的。”虞柏舟正经道,“如果你爹说的是实话,他怎么会娶你娘?为什么我爹跟你爹年轻的时候都喜欢你娘?”

“对啊,为什么?”素素抬头看着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柏舟说:“那是因为你娘与众不同,你跟你娘一样,也是与众不同的。”

素素哦了一声,嘀咕道:“我爹这个骗子……”

“是啊,你爹是个骗子。”

“哎呀!你们两个睡不睡了!叨叨叨,烦不烦啊!”庄牛暴跳如雷,闭着眼睛翻身坐起来,嘀嘀咕咕了一句,又“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没了声音。

虞柏舟拍了拍素素的脊背,“不早了,快睡。”

“柏舟。”

“嗯?”

“我明天就十五岁了。”素素顿了一下,“不对,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我已经十五了。”

柏舟点点头,“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

“你记得就好。”素素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说,“我想吃醉仙楼的糯米团子和大鸡腿,你会给我吃吗?”

“睡吧,明天晚上带你去吃肉。”

“真的吗?”素素有点不可置信,“可是将军不让我们出营哎,我们怎么去醉仙楼?而且……万一回了城,被我爹抓到了怎么办?算了,柏舟,我不吃了。”

真是个纠结的好吃猫。

虞柏舟搂着素素,沉了口气,合上眼睛沉沉入睡。

翌日一早,柏舟一醒来,就看见庄牛三人在榻上前站成一排,围观他们。

三人齐刷刷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柏舟抱素素的姿势,可不就是抱小媳妇儿的姿势吗?

素素不是应该睡在帐子里吗?怎么就跑出来跟虞柏舟睡一块了?

三人围观半晌,得出一个结论:素素柏舟是真断袖。

虞柏舟赶紧翻身坐起来。素素还没醒,她翻了个身咂咂嘴,抱着枕头流口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他伸手将素素拍醒,素素这才从榻上坐起来,她打了个哈欠看着泡脚小分队,“你们看着爷干吗?爷睡觉的姿势很好看吗?爷睡觉的样子是你们能随便看的吗?”

三人抬头看着帐篷顶,假装没听见她说话。

庄牛:“今天的帐篷可真蓝。”

李大狗:“是啊,真蓝。”

苏周:“帐篷明明是……白色的啊。”

庄牛李大狗瞪了苏周一眼,苏周立马改口:“蓝色,蓝色,今天帐篷是蓝色。”

素素觉得这三人要么是没睡醒,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今天神箭营的训练没那么乏味,大家分成几队开始练箭。素素自然而然地跟柏舟、泡脚小分队在一起。

他们之中数素素柏舟箭术最好,在他们两人指点下,泡脚小分队的箭术明显有所提高。

当天晚上虞柏舟取了一把弓箭,拿着一把短剑带着素素悄悄出了营。跑出营后素素拍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兴奋地拽着虞柏舟,“柏舟,咱们这种行为算不算逃兵啊?你爹知道了会打死你吗?”

虞柏舟拉着她往树林走,“他不会知道,我们在子时前赶回去。”

素素嗯了一声,跟着柏舟往树林里走。

柏舟没有带她回城,而是带着她往树林深处走,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虞柏舟捡了一堆干柴,点燃后熟络地走到河边的石头后,伸手将挂在石头后的布袋从水里拖了出来。布袋里是他昨天下午打的野兔子和野鸡,他一直记得素素的生辰,早在半月前他就跟荆副将打探好了军营守卫最弱的一块区域,以便带着素素出营。

梓郸城他们是回不去的,入夜后梓郸城出入查得严,为了吃糯米团子回去一趟,太不值当。他生起火堆,给素素烤了一只野鸡跟野兔。素素蹲在火堆前,看着在火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兔子,闻着一点点迸发而出的肉香,一脸陶醉。

这么大只肥兔子,都是柏舟烤给她的!全是她的!

柏舟抓了一把孜然、胡椒、盐洒在兔肉上,翻了个面,油汪汪香喷喷的肉馋得素素肚子咕咕直叫。

虞柏舟把烤好的腿肉撕扯下来,他怕烫着素素的手,特意用布裹着爪子部分,递给她:“小心点吃,烫啊。”

素素点头嗯了一声后,完全将柏舟的嘱咐抛在了一边,嗷呜一口下去,咬在了腿肉上。素素烫得啊一声,嘴唇被烫得红红一圈,疼得她噘着嘴嘤嘤叫唤。

虞柏舟觉得自己没脑子,他明明知道素素是见着肉就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人,他怎么能直接把滚烫的兔腿肉递给她呢?他应该吹凉了,再给她,那样才能让素素大快朵颐。他掏出手巾去河里打湿,坐过来给素素擦嘴。

素素的嘴巴上被烫出了几颗水泡,他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虞柏舟每每给她擦一下,心里就埋怨一下是因为自己犯蠢,才害的素素变成这样。

素素看着柏舟翘长的睫毛,月色清辉落在他的头顶,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的白光,此时的他俊如谪仙般。

“柏舟,我们‘啧啧’好不好。”素素很困难地张嘴,嘴上火辣辣的疼。

虞柏舟一点一点用打湿的手巾摁着她的嘴唇,疑惑,“‘啧啧’?”

素素一双眼睛眨得天真无邪,点头:“恩,就是‘啧啧’。”

“……什么?”虞柏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素素“哎呀”一声,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子朝他俯过去,红肿的嘴贴在了虞柏舟的冰凉的脸颊上。因为嘴疼,素素很快离开他的脸颊。“这个就是‘啧啧’。”

“素素,你跟谁学的。”

“大牛哥啊,他说他经常梦见跟牛嫂‘啧啧’,然后我就问他什么是‘啧啧’,他起初不告诉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原来这个就是‘啧啧’。”

虞柏舟心里翻腾如浪,果然不能放任素素单独跟男人待在一起。他的素素,都被他们给带坏了。

“柏舟,我嘴疼。”

“那我再用凉水给你擦擦。”

“不擦了,柏舟,我嘴疼,不能‘啧啧’你,你‘啧啧’我吧。”

什么鬼东西,所以“啧啧”这个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虞柏舟不好扫素素的兴致,咳了一声,在素素左脸颊上吻了一吻,他吻上素素的那一刻,一张脸都红透了。

素素觉得好甜蜜,比她吃糯米团子里的豆沙还要甜蜜。

两人正沉浸在他们的小温馨中,就被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打断。

顷刻间,柏舟收住温柔的目光,眼神一凌,下意识抽出腰间短剑,将素素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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