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任白歌的坚持,最终还是拗过了卫昭去了疫区,只不过真正走进了疫区,饶是任白歌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的心惊。
玉门关内的疫区,门口便有成排成排的士兵把守,高高的路障,设了三道,进出之人都要经过三次检查才可出入。
任白歌蒙着脸走在街道之上,到处都是苟延残喘吊着一条命痛苦呻吟之人,来来往往蒙着白布穿梭其中的担架。
几大口药锅支在街中央,一批大夫们个个忙的手忙脚乱,查脉递药,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神情麻木的等着一天两次的放药。
明明有这么多人存在,可任白歌还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寒冷,这只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根本没有半分活气的死城。
“呕……”躺在简易床上的青年男子喝完药后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干瘦的手指不见血色,周身紫黑,他不断地抽哧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相公吧,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大夫!大夫!你救救我家相公吧!”年轻的妇女亦是满身的狼藉,拼命地拉住从此处过去的大夫,扣头哭泣道。
大夫慢慢挣开妇女的手,望了一眼那男子,淡淡道:“他患病太深,蔓延周身,救不回来了,来人!抬走……”
立刻守在这里的士兵们抬着担架想要把那男子抬上去,却遭到了年轻妇女的强力抵抗。
“不!你们不能带走他!他还没有死!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他还活着!你们不能带走我的相公!”妇女一下子扑在男子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士兵,眼底里迸发无穷的恨意。
“抬走!”那大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走开。
士兵们得了命令,一把拉开那妇女,毫不留情的将男子抬到担架上。
“不!你们放开我家相公!”妇女又爬了起来一把拽住落后的士兵衣服,猛地抽出那士兵的佩刀。
旁边早已有了围观的人,士兵亦是大骇喝道:“立刻放下!”
妇女凄惨一笑:“天道不仁啊!上天无眼!你们明明能够救我家相公!你们有治疗鼠疫的药方,就是因为我家相公是个贱民比不上王爷来的金贵你们就不救他!”女子似是癫狂的双手持着刀指向一旁的人。
“相公!”女子凄惨一叫,软软的倒在地上,瞪大着双眼望向距离她数丈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支要了她命的羽箭,直直的射入她的胸口。
彼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当官的要灭口了!”
“抓住他!”任白歌凌然一指,人群中意图悄悄退后的人,齐盛翻身一跃,似是拎小鸡一般拎住那人。
“他就是云非白!就是他不肯救我们!”人群中变故突生,众人齐齐望着旁边一人独立的白衣少年,眼睛里的恨意似是火球一般的灼热。
齐盛手里拎着那人,看到此情形暗道一声:“糟了。”然而重重人群阻隔带这个人,他根本无法过去。
任白歌眼睛一眯,凌空而越,朝着那数丈高台飞驰而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便不见了他身影。
看到下面人间地狱的惨状,任白歌只是从心底里燃烧出一股愤怒,如果此事真是人为……
“杀了这他!杀了他!”
声音此起彼伏,民怨在这一刻因着那女人而爆发,官兵们只能围在外围根本进不去。
闻讯而来一路驰骋到此的卫昭一勒缰绳一眼便看到高台之上的任白歌瘦弱的身影,白衣翩翩,静静地伫立在哪里听着万千百姓的唾骂。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臭鸡蛋,正正的朝着任白歌而去,而那人似是无知无觉一般,丝毫没动,卫昭目光一紧,提起内力直朝着高台而去。
任白歌只觉得胸前一湿,一股腥臭味便蔓延开来,与此同时更多的烂菜叶臭鸡蛋全都朝着高台之上招呼。
卫昭凌空一翻,解下身上的披风,徒手翻转,直接挡住,一手抄起任白歌向后一躲。
“你发什么呆!都不会躲吗!”
任白歌一怔,对上卫昭那满脸怒气的双眸,只觉得刚刚的寒冷似乎在慢慢融化,她张了张嘴,眼睛里慢慢藴氤出水汽。
“我……不能躲。”
卫昭平息了怒火,紧紧地揽住任白歌,他明白她为何不躲,那样只会令事情更加无可收拾,只是明白同时也为她感到心痛,这一切说来不过是为了他,若是没有他,凭任白歌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这般忍气吞声。
“参见王爷!”齐盛将手里的人扔给一旁的官兵单膝跪地高呼道。
百姓们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看清楚高台之上站立的那玄衣龙纹头戴紫金王冠的卫昭。
“参见王爷。”对于皇权的敬畏早就深深埋藏在这群百姓的心里,他们纷纷匍匐在地跪拜。
卫昭慢慢放开任白歌的手,低声道:“放心,交给我。”
任白歌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望着眼前男子的背影,以前不觉得,卫昭的背影竟然这般的高大宽厚,她只是觉得很踏实,很踏实。
卫昭目光冷凝望着一旁的齐盛,遂慢慢的扫过人群,顷刻间爆发出来的高压,别说是百姓们就连一旁的黑风骑或是齐盛都有些吃不消。
“起来吧。”清冷的声音慢慢响起,众人如蒙大赦一般,个个垂着头不敢高瞻一眼。
“因为此次鼠疫朝廷拨了巨款赈灾,玉门关内更是施药施粥,朝廷不曾薄待一人,今日云大人前来疫区查探为何你们要群起而攻之!”说带此处卫昭眼神一冷,这是他都不舍得伤害的人,他们怎么敢!
“王爷,若是云大人有妙方请他拿出来吧!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难道不比那一纸药方来的金贵!”说话者是刚刚那个年轻的大夫。
此时他满含悲痛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卫昭,那一眼竟然令卫昭说不出话来,他能怎么说,似乎在面对死亡,一切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人群中慢慢静默了,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高台之上的两人,一个是天之骄子,皇室郡王,另一个是名满天下,妙手神医。在面对这么多百姓的目光第一次感觉到沉重无力。
“什么药方!根本没有药方!王爷的命是用我的血治回来的跟云大人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是想活命尽管冲着我来!”人群之外的一阵怒喝,百姓们纷纷调头。
小鱼儿扶着王允熙慢慢的走来,因为失血过多,王允熙此时脸色苍白至极,他一步步走过来,撸起袖子那一道道的刀疤,竟是比太阳还要灼热。
“我的血能够治愈这鼠疫,你们谣传云大人私通外敌拿下紫蓓天葵为救好王爷全是放屁!这就是紫蓓天葵!完完整整的紫蓓天葵!”王允熙将小鱼儿手上挎着的篮子高高举起,那紫色的藤蔓,重重叠叠的花瓣,一瞬间出现在众人的眼球中。
王允熙一个踉跄险些倒下,任白歌两步冲了上去扶住王允熙,慢慢将那紫蓓天葵取了下来。
她平静的望着众人道:“紫蓓天葵的确能够救治鼠疫,但是只有这么一株而我们有千千万万的百姓。”
百姓们不由得默然,任白歌继续道:“我不能保证我能够找到治好鼠疫的方法,但是我会尽我全部努力来医治你们,外面西域敌军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内乱。”
只是平静的叙述,没有振奋人心的鼓舞,任白歌慢慢的望着每一个百姓的脸,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国家之间的阴谋暗斗,最后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玉门关是大昱的屏障,不能失守,你们是玉门关的子民,若无你们,本王守城何用?”卫昭暗含内力的话渐渐扩散,他继续沉声道:“人定胜天,本王相信我们可以度过这个难关,你们信不信?”
他仔细的盯着每一个百姓脸上的表情,他们从麻木,绝望,慢慢的眼睛里有了一些神彩,他们望向高台之上的两人,众口不一的大声道:“信!”
卫昭松了口气,人群之中,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相貌普通的男子正慢慢的隐退在人群中,卫昭眼神微眯,示意一旁的齐盛。
齐盛微微点了点头,慢慢退了下去。
将军府内,卫昭第一次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房之内,旁边站着的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的任白歌。
“你……你身体刚刚恢复,我去给你熬点补汤吧。”
没反应。
“要不我给你泡杯茶吧,你看你这杯茶都喝了半个时辰了。”任白歌讪讪一笑,其实她想说的是她这么站在这里半个时辰了,卫昭一句话也没说,都是她在这里唱独角戏。
卫昭眼神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拿起一本简报便看起来,心里却难以像表面上这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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