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烟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吓得她气息微喘。
睿帝在她后颈处摩挲轻蹭,“你来了。”
南宫烟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强自镇定,“皇上,是,臣妾来了。夜已深了,皇上该就寝了。”
“不,朕不想睡,你过来,陪朕喝酒!”睿帝擒着她的脖颈迫使她坐在御座前的金阶上,自己也踉跄坐下,倒在她膝上,摸到酒瓶就往嘴里灌。
这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男人,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这么脆弱的一面,南宫烟虽被他粗暴的动作摔的有些疼,但此时更多的,是心疼这个正躺在她膝上的男人。
不由自主地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皇上,不要再喝了,酒多伤身。臣妾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可以跟臣妾说,你这样一味只苦着自己,知不知道臣妾见了,也会伤心难过。”
睿帝细抚她的颈项,“朕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朕的。”
南宫烟哄小孩般哄道,“臣妾心中当然有皇上了,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啊。”
“阿姜,这样真好,你若是早些这样,不要抗拒朕,肯平和一些对朕说话,你让朕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让朕徇私赦免宣武侯这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南宫烟抱着睿帝的肩,听他叫自己阿姜,一字一句说出这样的情话,僵着身子不敢相信,他是把自己当成他心心念念的韩云姜,或者说是萧溶月了。
是因为他醉了吗,还是从始至终,她从未摆脱萧溶月的影子,又是一个将她当做萧溶月替身的男人?
她咬着唇瓣愤恨不已,也不知此刻当对他再说些什么。
睿帝见她不语,捧着她的脸,眼中都是紧张珍惜之色,“阿姜,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因为朕下令追捕少商而生气吗?太医说你高热不退,是因为朕的缘故吗?你不要生气,朕这就下旨,这就下旨收回诏令。”
睿帝慌忙起身,捡起地上的笔墨纸砚就写下诏苏阿赞回京的旨意,“阿姜你看,朕答应你了,你高兴了吗阿姜,对了,还没有盖御印,朕的御印呢?”
南宫烟冷眼在一边看着酒后失态的睿帝像个傻子一样在殿中找寻御印,她泣极而笑,起身至案上取下御印递到他手中。
“皇上,御印在这里呢,您盖下吧。”
李衍摇摇晃晃夺过御印,重重盖在团龙锦帛之上,然后卷起抬头看她,“阿姜,你终于笑了,终于笑了。”
南宫烟将写有诏书的锦帛揣入袖中,端起方才拿进殿来的安神茶,眸色怪异地福身,“臣妾谢皇上恩典,皇上,时候不早了,既然臣妾不生气了,您喝口解酒茶,安心睡吧。”
睿帝接过茶碗,握着她的手腕,“你要留下来陪朕。”
“皇上放心,臣妾不走。”
皇帝这才肯将安神茶一饮而尽,南宫烟耐着性子将他扶进内殿说了会话,确认他睡着了,才迈着沉痛的步子回到正殿中,看着案几之上的御印,不由心生一计。
你们一个个都想让她萧溶月高兴,呵,本宫偏就不许,是你们这些男人先这样对我的,我要让她萧溶月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看以后谁还敢将本宫当成她的影子!
南贵妃做好一切后走出正午乾坤殿,李进忠忙迎上前问,“娘娘,皇上……”
“李大人放心,皇上已经睡下了,这是皇上刚刚下的旨意,李大人尽快送出去吧,以免误事。”
李进忠点头称是,南贵妃走后,依他多年经验,看了眼锦帛,脸色即刻大变。帛上所书,乃是下令苏将军追上武侯后,将其就地格杀,比晨间曾传出的加急密旨更加赶尽杀绝。
方才殿中又只余南贵妃与睿帝两人,这道御旨是真是假实在难断,此事非同小可,动辄关乎一个门阀的起灭,只是帛书之上的确真真切切加盖了御印,令他十分作难。
他握着锦帛一声叹息,“也罢,反正天塌了也有高个顶着,咱们这做奴才的又瞎操什么心,来人啊,速派八百里加急将此御旨送至苏将军处!不得延误!”
守夜的小内侍被他这一声惊醒,拿着御旨迷迷糊糊往宫门处去了。
远在边境的宣武候在其父军队护送下,即将绕出南姜境内,眼看只要渡过澜沧江,就能抵达朔方草原了。澜沧江边地势险峻,一向少有人至,是以泊船十分稀少,随行卫队人数又众多。
少商顾虑到及至草原目标太大的问题,先行遣散了一部分源氏霆调与他的南姜守军,命剩余人等就地伐木制舟,因此在南姜边境耽误下行程。
江边深夜,不知是因身上伤口未愈又一路奔波开裂,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源少商胸口咯噔一阵疼痛,像火在烧,回到简陋的营中褪下外衫,将腰带握在手中,才感到一丝踏实。
月儿,算算时日,孩子该落地了,为夫却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对不起。就算为了我,也请好好照顾自己。
此时驻守澜沧江边的朔方兵士发现对岸异动,传信报与王庭。烈阳王因照顾妻子苏叶,无瑕理政,豫王李重景又在南地布兵大举攻赢,王庭实质上由南地回来的清河王女把持。萧清河只以为是南姜部族进犯,下令在澜沧江边布下重兵弓弩,一旦发现有人横渡澜沧向朔方而来,即刻射杀,不留活口。
夜半,因雨后产褥感染,突发高热的溶月开始抽搐,迷迷糊糊仿佛置身于沸水之中,目之所见水中通红,泛着腥气,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远处传来漫天哀嚎,她看见远处一块浮木上影影绰绰的身影,满身中箭,像极了少商,她想游过去,那块浮木却越飘越远,再看不到踪影。
溶月想叫,却叫不出声,力气也用尽,任由腥红的水将她拖拽而去。正当绝望之时,忽而有只软绵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咿咿呀呀哭着,叫她不忍闭上双眼。
慕夫人与阿酒看着榻上抽搐的溶月,只怕她撑不过今夜,薄樱出主意将小公子抱了来,母子连心,希望这未足月的小娃娃能帮帮她的母亲渡过难关。
将小少商放到溶月枕畔时,小家伙睁着眼睛,看着额头布满汗珠,面色痛苦的溶月,竟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握住了她的大拇指。
溶月当真渐渐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咳嗽出声,朦胧睁眼,守了整夜的阿酒忙叫醒歪在外间打盹的御医。
“大夫,我家少夫人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此时惊醒的慕夫人也紧张地上前来看着御医为儿媳诊脉,“御医,我家月儿身子如何了?”
皱眉切脉后,御医面上也终于露出喜色,“烧退了,武侯夫人烧退了!真是大幸,如此就是脱险了!如今只消开些治疗产褥感染的药,煎药少夫人日服,再好好调理一阵子,就可大好了。”
慕夫人红着眼握着溶月的手,“可算是醒了,他们父子俩征战在外,只剩咱们娘俩在家,月儿你若是为了少商之事有了个好歹,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是好!”
溶月将自己的宝贝孩儿搂在怀里,回握住婆婆的手,“母亲,月儿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父亲与少商不在,月儿还要侍奉母亲照顾孩儿的,母亲放心……”
“母亲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屋内众人退去,溶月高热虽退,仍旧十分虚弱忧思,默默搂着软糯可爱的小家伙,蜷缩在床榻上,只希望燕浔能早日与少商会合,她所担心的事不会真的发生。
睿帝因酒醉,次日未曾上朝议事,睡至日上三竿,李进忠一早忙里偷闲于自家院中品茗干儿子所泡茶汤。
“小福子,你平日毛手毛脚,惯爱插科打诨的,怎么今日这样乖巧,泡了这么一壶极品好茶供咱家享用解乏啊。”
小内侍面上堆笑,极为谄媚,“瞧干爹说的,做儿子的孝顺干爹,这不是份内事嘛。”
李进忠是如何老练之人,揭开茶盖轻哼了一声,“你小子的性子咱家还能不知道,换做平常,见了咱家这个干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从不愿在咱家面前多露脸,今日这样反常,岂会无事。趁干爹这会儿得空,许还能指点你几句,你老实说了吧。”
小内侍知道自己所犯的事不小,麻溜地跪在李进忠面前,“干爹救我,昨夜儿子守夜睡懵了,去传秘旨的路上,脚下一时没踩稳,摔地上将皇上的御旨沾了前一日下过雨的水坑边上,弄污了一块。”
李进忠一掌拍在桌上,擒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阵训斥,“你跟着咱家多久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御旨污成什么样了?此刻在哪里,有没有送出去?”
“驿馆传令官会校验御旨,儿子怕……儿子怕将脏污了的圣旨交过去被治罪,只好揣进怀里,就随身带着,等干爹得空想个法子救我!”
“见御旨如同面圣,你将御旨弄污了,等同犯上,咱家如何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