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阳所言不无道理,忽图奇也不知如何劝慰,苏叶听了自家大姬将要被拒婚的消息,忙上前敲门。萧烈阳迎出来,她即刻便跪下。
“王子,请王子收回成命,我家大姬虽有时骄纵了些,可心眼是好的,绝非王爷口中所言那种狠毒的女人。大姬倾慕王子,才在王子面前好胜,才做出刺伤白马之事,这绝不是她的本性。”
萧烈阳男儿胸襟,一惯最受不住女子的哭泣,女子一哭,他就容易心软,何况跪在面前的又是个这样温柔似水,梨花带雨,颇有几分好感的女子。
“你腿伤还没好,先起来说话。”
“不,王子若不答应,苏叶绝不起来。”
他只好先放软了语气,“你若不起来,本王即刻就入宫去拒了这桩婚事,也不用再等待明日了。你起是不起?”
溶月悄悄笑了笑,对萧烈阳使了个眼色,上前扶起苏叶,“你先起来吧,起来一切才好商量,王子也不是那般决绝之人。”
萧烈阳心意已定,不想纠结于此事,岔开话问,“月儿来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烈阳哥哥不是说,来京都后想去见见阿樱吗?今日我都已安排好了,只看哥哥何时有空。”
“是了,瞧我这记性,早前我连礼物都让人备好了,这几日倒忘了,走,这就去吧。”
苏叶见他有正事,也不敢再打扰,只低着头看着烈阳与溶月离去。
薄樱被关押的三月之期将至,溶月早早托少商在城中在离武侯府近处买了一间清净的宅子让她安胎,两人为避人耳目,所乘坐是极普通的马车。
一时车内只余萧烈阳与溶月两人,烈阳王子自怀中掏出一只长形的木匣,递给她,“月儿,你我多年未见,前几次见面,都十分仓促,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溶月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只祥云纹路的白玉簪,在冬日里也是触手生温,很是精美。没有多作犹豫就将簪子递回给他。
“哥哥的礼物是赢国也难得一见的宝玉,太过珍贵,月儿不敢领受,这样珍贵的东西,哥哥还是留着送给将来的嫂嫂吧。”
萧烈阳半晌不作声,目光游离,“月儿,还记得小时候又一次你生辰,我们几个在一处玩耍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喜欢大家跟你在一起过生辰,希望将来每一年都可以想见。一转眼你却离开草原这么多年来,这份礼物,你就当做是哥哥补给你的生辰礼物吧。”
他这样说,溶月却也不好再推辞了,将簪子连盒子一起收进袖中。
“那月儿就只当是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了。”
萧烈阳不由苦笑,“此次来到赢国,我本就身负和婚使命,与宣武候在阴山围猎时处处与他较劲,也只是想看看月儿你嫁的是个怎样的男人,他是否有能力保护好你,事实证明,宣武侯对月儿的确很好,不比我对月儿差。”
溶月忽然想起少商围猎时受伤之事,“那少商上次受伤,是哥哥队伍中的人放了冷箭,哥哥可查出那人来历了吗?”
“那件事确实蹊跷,此次我带来的朔方勇士,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对你也熟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可能贸然对宣武候动手。可那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我的队伍中,实在匪夷所思,能有这样本事的暗人,我想,那人若不是武侯身边的人,就是听命于比武侯权势还要大的人,不然,怎能从武侯铁桶般的布置防御中,如入无人之境呢。”
比少商权势还要位高权重,还能让军队听命于他的,当今大赢,只有两人能做到,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睿帝,另一个则是睿帝的入幕之臣苏阿赞了。不管是这两人其中哪一个,都与睿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溶月想起四年前姐姐阿茶之事中,睿帝的手段,不由细思极恐。
不会的……她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
马车停在小巷口,溶月拉着萧烈阳悄悄下车,“哥哥,阿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为掩人耳目,咱们得走远一些。”
烈阳王子点点头,“嗯,我明白。”
到了小院门口,开门的是曾在院中伺候前主人数十年的一名老妇,前主人是名寡妇,不久前因病去世了,儿子去南边经商,溶月见她做事精细,又是接过生当过乳娘的,便也留下她在院中伺候。
“源夫人,您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与你家樱夫人儿时的玩伴,不是外人,不必担心,你去沏壶茶吧。”
萧烈阳将带给阿樱的几样礼物交与老妇收进屋去,随溶月步入内堂,半道上溶月仍不忘叮嘱他,“烈阳哥哥,阿樱如今在孕中,大夫说她忧思过度,一会你见了她,可要多说些豫王安好的消息。”
薄樱一身布衣,髻发上只别了支素银簪子,正低头在内堂绣着小孩肚兜,小腹已微微隆起,见溶月与萧烈阳来了,喜出望外,起身相迎。
溶月对她的肚子宝贝得紧,忙喊她坐下,“你就别乱动了,在狱中阴了那样久,还不好好将养着,是故意想折磨我的干儿子干闺女么。”
薄樱在萧烈阳的记忆中,聪慧果敢,今日相见,却是一副神形憔悴的柔弱模样,叫人怜惜。
“阿樱,你瘦多了,月儿已与我说了你与豫王殿下的事,你放心,待我回到朔方,必定好好照拂于他。”
提起豫王,薄樱难掩担忧之色,“王爷在朔方可还好吗?虽说从前他被驱逐出宫,可府中一应事务皆有专人打理,身边从未少过人,如今他只带了杨叔去朔方,杨叔又上了年纪,哪里能照顾到他呢。”
萧烈阳与溶月相视一眼,之前虽未留心过这位留质的王爷,却宽慰她,“豫王在王庭一切安好,父王待他如上宾,你不必太过担心,专心养好身体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
薄樱这才释然了些,“那王子你稍等,我想写封书信托你带去朔方交给王爷,告诉他这孩子的事,还想请他为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嗯,你去吧,不必着急,慢慢写。”
驿馆中,苏叶知晓烈阳王子有拒婚之意,回到房中后一直坐立不安,又久等王子不至,想着此时王子还未正式面前皇后拒绝,若是庆熹大姬能放下身段,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便留下书信一封,看了看趴在院中熟睡的白马,返回宫中。
庆熹一听宫婢禀报苏叶回宫的消息,眉目霎时冷下来,“这个小蹄子处处抢我的风头,被朔方王子带回驿馆多日,也不知干了些什么事,这会还敢回来,是成心来恶心我的么!”
她眉眼一挑,像极了吴宝林当年狡黠的模样,“你们,去!给我到外边水缸里打两盆冰块水,侯在门口,给我好好伺候她!洗洗她一身的骚气!”
大姬平日对苏叶甚是亲近,底下一帮小丫头子对苏叶早有怨言,此时得令,更是细心周到,铜盆里不只装了冰水,还有鸡蛋大小的冰块渣子。
“哼,叫她平日在大姬面前得脸,八面玲珑的,大姬说的对,咱们今儿就该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数九寒天,苏叶一瘸一拐地刚进宫门,就被几名小丫头几盆冰水浇了个通透,鸡蛋大小的冰块砸在她额上,痛的钻心,还没顾得上挡冰块,脚下忽然被人故意绊了一脚,她整个人扑在青石地面上,双手被地上的冰块渣子扎的鲜血直流。
苏叶哆嗦着身子看向这些日日相处在一处的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哎唷苏叶姐姐,这你就不能怪咱们,这都是大姬吩咐的,让咱们姐妹在门口洗洗你身上的骚气才让进来,姐妹们自然要尽心尽力了,大姬的脾气姐姐是知道的,没得熏着了,还不是拿咱们撒气!”
她们口中的污言秽语十分不堪,苏叶扶着墙爬起来,不再理会她们,径自步入殿中,伏跪在地,湿漉的衣襟黏在身上,使她瑟瑟发抖。
“大姬,奴婢回来晚了,请大姬责罚。”
庆熹大姬嚼着炭盆里新烤熟的栗子,笑看着她,“哟,是苏叶啊,我还以为朔方王子将你带回去,你已经乐不思蜀了呢,怎么还舍得回来?”
“大姬,奴婢只是在驿馆中养伤,断不敢与王子有半分瓜葛,请大姬明鉴。”
“哼,眉目如苍山翠岭,鼻如卧峰悬胆,一派王者之气,这是你当日对朔方王子的形容,这样直白的仰慕之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苏叶啊苏叶,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我原本就打算带着你和婚朔方,没想到你这样心急,处处抢我的风头,还鸠占鹊巢,在王子所居的驿馆中日日与他相对这样久!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叶跪着爬向前,“大姬,此事实非奴婢本意,奴婢又怎敢招惹大姬未来的夫婿。”
毕竟是在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庆熹见了她凄惨的样子,也有些心软,“不敢招惹你也招惹多回了,你让我怎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