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未起床,希音就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听这声音竟似秋雨的意思了,走的时候要加一件衣服才是。”希音推了退身边不肯动弹的李诚。
李诚似醒非醒答她:“六月的天能冷到哪里去。”
希音又推他几下,“还不赶紧起来,要赖到什么时候?”
“我倒忘了问你,这次谁陪你一起去?”
“尚书郎登大人,还有那个曹茂。”李诚懒洋洋的坐起身来仍希音帮他套上衣服。
“尚书郎?哥哥要和你一起去?”希音喜道。
“不光有你哥哥,还有你的栋表弟。说起来有他们看着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这两位在,我可是不敢有什么歪心思的。”李诚往后一仰便靠到希音身上。
“那便好了,阿栋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只是小姑姑又要骂你了,他刚从漠北回来没几日,就又被你带走了。”希音说话间把他推起来为他系好腰带,又从枕边拿起一枚小巧暗青色荷包系到腰间,“这里面可有母亲去护国寺的高僧那里为我求来的护身符,你可要小心些。”
李诚摆弄了几下荷包,笑道:“如今把护身符给了我,你在家里可要小心些,不然我可是不放心的。”
希音瞪他一眼道:“我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等你回来,能有什么事情?你可别乌鸦嘴的咒我了。”
二人收拾好之后,便相携出了门来,见那雨果然不似夏日的天气,雨声滴滴答答只管响着,竟有些凄凉意味。
希音穿的薄,先打了个颤,李诚忙搂住她道:“不如就把饭摆到这里来吧,你不用出门了。一会我去瞧瞧阿元,便要走了,你也不用出来送我,当心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希音却笑道:“我多穿件衣服就是了,并不怕什么的。”
李诚也想与希音多处一会,便命暗香从柜中拿出希音一贯喜欢的白底红花的薄披风为她披上这才到了前厅用饭。
一时间用过早饭,二人又去阿元那里坐了一会,小加才进来催道:“爷,该走了。”
希音直把李诚送到大门口,又依依惜别的说了几句话才眼看着李诚上了马出了巷子。
暗香正为希音撑着伞站在一旁,见希音远望巷口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便劝道:“王妃还是先回去吧,若是受了寒,王爷回来可饶不了奴婢。”
希音听了暗香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进去吧。”
希音本以为自己送李诚出去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况且此时正是六月初,并不怕什么,谁知她回去了便打起喷嚏来,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
暗香心知不好,忙派人拿了宁王府的贴子去请了太医来。来的正是前日为希音诊断食不下咽之症之人,那太医诊了一回脉,起身道外间对陈氏暗香道:“王妃原先伤了脾胃,还没有养好,近日时气不好,这才得了个伤寒。先吃两剂药疏散了伤寒,待好些了,原先养脾胃的药还是要再吃几剂的。”说罢又到案上开好方子。
陈氏接过方子先命清影去抓好煎了,自己回身笑道:“还请大人多多费心为王妃调养了。”
太医也回礼道:“王妃近日定然心情愉悦,这样一来,吃的药也能事半功倍了。”
陈氏送别了太医,回了碧纱橱来,见希音睡得昏昏沉沉,脸面烧的绯红,又试了试额头,只觉烫手,叹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一两年间竟是多灾多病的,以往在家里时,虽然也身子弱,可从来没有这些毛病的。”
思想间暗香也回来了,见希音正睡着,便低声道:“我才去世子那里,对初一姐姐说了王妃生了病,这几日是不能过去世子那里了,要她好好上心些。”
陈氏也点头道:“可不要去过了病气世子,等养好些再说罢。”
两人说话间,清影正在小厨房为希音熬药,不想却有人进来道:“先前见太医出去了,可是王妃又有什么事情了?”
清影回头一看,碧沉赫然立在门口。
“你有了身子,不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盈袖看见了,又该骂人了。”清影不冷不淡的问道。
碧沉却扭着身子进来站到她跟前道:“她还当我跟在她手下呢?我如今有了护身符,她再敢动我一下。”
清影不理她,只埋头用小扇子扇着炉子。
碧沉便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面前,又道:“不如我跟王妃说说,让她把你给了我,你到了我身边就是一等大丫头,只有使唤人的份,哪里还用烟熏火燎的坐在这里替她们熬药。”
话说完之后,碧沉见清影头也不抬,便推了她一下,“跟你说话呢,你是个什么意思?愿意不愿意呀?”
“我在王妃这里挺好的,不劳奉仪娘娘费心了。”清影板着脸答了一声。
碧沉有了恼了,“你也笑话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奉仪?告诉你,等我生了小皇孙,除了王妃,我就是这府里的二主子了,谁敢小看我,做侧妃也不是不能的。”
清影却轻笑了一声,“我这样愚笨,怕是奉仪使唤的不顺手。”
碧沉又抓住清影手恳切道:“你也知道这府里没几个人待见我,如今我有了身子更是招他们的眼,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我身边只有两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一点用都顶不上,你来了,我这孩子就活了一半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作践我吧。”
清影听的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些不落忍,便放下扇子对着她道:“我也是看着咱们以前的情意劝你一句,安生养着吧,王妃她不会动你的,你若是肯多讨好她些,日后你的孩子还能得到些照拂。”
“哼,你怎么知道,王爷宠幸我之后,你看她鼻子都气歪了,她早就恨我到骨子里了,不然还能只封我一个小小的奉仪,收房也不肯摆一顿酒。王爷那么喜欢孩子,等我的孩儿生下来了,王爷还能不喜欢?这府里的主子是王爷,王爷喜欢我,她就是恨我,也动不得我。如果不是她一个醋婆子模样逼着王爷不亲近我,这府里的下人也不敢糟践我。”碧沉想来是积怨已久,一箩筐的怨言,神情令人生怖。
清影静静听完她这些糟心话,便冷笑一声把她推了出去,“若不是王妃救你,别说孩子了,只怕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骨了,孩子也是王妃要留的,不然王爷早就给你灌药了,如今还要猪八戒倒打一耙。奉仪还是趁早出去吧,别脏了我们听云轩的屋子。”说罢便砰的一声当她的面闭上门。
碧沉得了清影的数落也是一肚子的火,却不敢与清影吵嘴,怕声音太大把盈袖招过来,盈袖那个炮筒她可是惹不起的,便愤愤不平的出了听云轩。
伺候她的云儿见她出来忙迎上去道:“奉仪您可出来了,再不出来盈袖姑娘就要过来了。”
碧沉恨得不行,一巴掌甩过去,“死丫头。”
云儿吃痛的叫了一声捂住脸,眼中已是盈满泪花却不敢哭出来,生怕碧沉又打她。
“没一个省心的。”碧沉并不理会云儿,骂了一句便哼的一声快步走在前面,却不知身后的云儿眼神出现了一丝狠厉之色。
夫妻刚刚冰雪消融,李诚又去了扬州出公差,希音自然万分不舍,伤寒来的又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两日才稍稍减了些烧,只是仍旧头疼鼻塞声重。
请太医来问,太医也说,夏日伤寒麻烦的很,这些只能慢慢来了,一时半日好不得的。
希音无法,只能一日三碗药的吃着,养了四五日,才好了些。
到了六月初十之日,宫里突然来人,原来是贵太妃急召希音进宫。
“您这才刚好了些,怎么能再折腾呢。”陈氏低声抱怨道。
“自从过了年之后,我因着许多事务,与贵太妃并不常相见,如今这样急匆匆的召见,定是有什么急事。”希音就着暗香的手坐起来,命人为自己装扮穿衣。
来传信的是贵太妃身边的得意人内侍卓尔,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希音却觉着面生便笑道:“这位小公公倒是面生的紧。”
“是内府新拨过来的,老奴见他还算机灵,便带到身边调教一二。”卓尔屈身答道。
“太妃还等着您呢,王妃还是快些动身吧。”卓尔见希音还想说些什么,忙道。
希音也笑了笑扶着暗香的手上了马车往皇城去了。
进了皇宫之后,希音却觉出不同来,贵太妃的景福宫在皇城西北角,卓尔却领着她往西南去了。
“怎么走这条路?”希音奇道。
卓尔忙笑道:“太妃今日见御花园后面那个小湖的荷花开的好,要请王妃一同泛舟去呢。”
希音并没有听过御花园后面有什么小湖,但卓尔是太妃身边第一得意人,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便跟着去了。
卓尔领着希音暗香二人七拐八拐的走了许久,希音也没见什么御花园的小湖,却越发偏僻,希音心里犯了嘀咕。卓尔似是知晓希音的心思解释道:“日头热的很,太妃怕中了暑,先去旁边张娘娘的殿里等着呢。”
一行人又走了几步希音才见到花团锦簇的花丛,又望见花丛后的一汪小小的碧湖,“这湖有个名字唤韶华错。”
“韶华错,这名字倒是有些奇怪。”
说话间,卓尔已带着希音绕着小湖到了一处小门前,“这是张娘娘宫的后门,王妃请随奴婢来。”
说着卓尔便推开小门,引希音进来,原来进来是一处后院,一行人又绕着后廊绕到前面,指着一处宫殿道:“太妃就在里面,王妃随奴婢进来吧。”
暗香要跟进去,却被卓尔瞪了一眼,只能等在门外。
卓尔和小太监将希音请进殿内,希音便觉出不对来,那宫殿十分空旷,并不是住人的地方,回身要问卓尔,却发现二人早已无影无踪,整个殿内只留她一人。
只是这一回顾,希音就吓了一身冷汗,这殿内四处皆张挂画像,少说也有上百张,画的皆是一人,一位世间少有美人,屋子正中央设一张香案,香炉内香灰已满至快要溢出来。
但她怕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画上美人眉目间与她有七八分相似,正是孝懿皇后。
这些画像中。孝懿皇后或坐或卧,或嗔或喜,或悲或欢,有身着四季常服,有身着朝服凤冠。
从东面起,画像上佳人似是年岁渐长,起初少女妍丽,最后是美人迟暮,画工也是从稚嫩至娴熟。
宫中虽有御用画师,可也只是偶尔几副,定是端庄肃穆,定不会这般生活百态。
这画是何人所作,此地又是何地。希音此时早已忘了追究是何人引她来此处,满心都是这一屋子画像。
正思虑间,希音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怕是这屋子的主人来了,她匆忙间便躲进了香案底下,幸好那香案上还铺着帐子正好能挡住希音身形。
希音在案下听得脚步渐近,行至香案前停住,希音从下面正好能看见露出来的明黄色的袍角。
那人轻声道:“近日烦扰之事太多,来的迟了,母后勿怪。”
“这皇帝阿蒙当着真是没意思透顶,百官不忠,儿女不孝,没有一个令我省心的。只老二还不错,只是自小生于草莽,有些诚直,还得多调教一番,才能放心交给他。他就是当年玉芙蓉的儿子,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玉芙蓉的眼睛很像你,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水,深深的陷人进去。”
“母后放心,阿蒙……”皇帝的话停住了,他朝着香案厉声喝道:“是谁,给朕滚出来。”
希音无法,只能深吸了口气,从香案下钻出来。
“是你?”
“臣媳见过父皇。”若是不在此地,皇帝定要赞一声希音好气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现在他只是气急败坏的喊道:“南枕,南枕。”
南枕守在门外听得皇帝传唤他,忙推了门进来,却见希音立在当地,一时愣了。
“把她关起来。”皇帝指着希音命道。
南枕没法只能满是歉意对希音道:“王妃,请吧。“
希音此时心中当真是惊涛骇浪,怕是今日她就要不明不白的命丧此处了,想到家里的阿元和扬州的李诚,她心已是寒透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