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桐岛位于仁川西北的海中,岛屿还算不小,也有百十户人家居住。不过在这个时代,这里是极为封闭的,缺吃少穿条件极为恶劣,这就是李隆的流放之地。
从一个前呼后拥的国主,变成孤家寡人。从锦衣玉食变成身穿粗布衣脚蹬破草鞋,吃残羹剩饭囚犯,这期间的差别真可谓是从天堂到地狱。李隆已经没了原来的富态,现在的他又黑又瘦,脸上的皱纹一道压着一道,满头黑发已经变成花白,不到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这种境遇若是换成从前,李隆绝对不可能撑过一个月。因为除了处境身份待遇上的巨大差异,以及家破人亡带来的巨大痛苦之外,还有看守们的蔑视和折磨。
当李隆知道自己的孩子都被赐死之后,悲痛欲绝,但那帮看守却不准他哭,反而要他向王上谢恩。理由是因为王上饶了他的命,还把他送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疗养,那是必须要谢恩的。
李隆被迫写了谢恩折子,随后大病一场,看守们也不管他,就把他扔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茅屋里,其实也就是想让李隆赶紧死了了事。看守们也不愿意在这破地方多待,李隆不死他们就走不了。
李隆病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想到了厚照,想起了厚照送他的怀表,也想起了厚照的话。为了能活下去,李隆忍痛将怀表的链子拆下来贿赂看守,换来了一副草药。
他就用三块石头当灶,用一个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瓦罐当锅,用从野地里捡来柴草,煎熬这副药。三天时间里,这一副药既是李隆的食物又是他治病的药物。
奇迹发生了,李隆的病逐渐好转,逐渐脱离了病魔的魔掌。但死神依旧在他身边徘徊,因为他没有吃的东西。当李隆能够杵着木棍四处走动的时候,他来到了海边。岛上渔民抛弃的破鱼烂虾,还有海边礁石中的贝壳水草,成了他救命的粮食。
渐渐的岛上的渔民熟悉了这个勾着腰,杵着木棍的老头子。有的人看他实在可怜,就时常的拿些食物给他吃。但是被看守发现之后,就恐吓渔民们不准给李隆吃的。渔民们本就贫穷,再加上有官府的人阻止,也就没人敢再给李隆吃的了。
但是无论何时,善良都会存在。渔民们悄悄开了一小片土地,栽上一些瓜菜,表面上是这些渔民的菜地,实际上是给李隆留着的,因为这些渔民都不在这块菜地里收菜,而且就算是最调皮的孩子,也不会从这块菜地里找吃的。趁看守不在的时候,李隆跪在渔民们面前不住的磕头,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身为曾经的国主,应该说李隆是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但是苦难往往是最好的老师,苦难可以让一个从来不知道大米是怎么长出来的君主,迅速变成一个为生存而不断拼搏的人。
李隆也不是一无是处,在他用草药救好了一个拉肚子的小孩之后,他成了渔民们心目中的神医。李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活得有价值、有意义。也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来了赖以活命的食物。
此时,李隆从内心里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朱厚照,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强大的精神动力。另一个就是长今,平时长今灌输给李隆的医药知识,让他能够获得生存所需的物资。
此刻,李隆正站在山林里眺望大海,那个方向有一个他一直期盼的国度,大明。李隆嘴里嚼着草根和野果,一点点的从中汲取养分,让自己能过活的更长一些。
“陛下、长今,我一定要活着,活着再见到你们。”
“大叔,守卫们在找你呢。”
一个小伙子远远地冲李隆喊着,李隆笑着点点头,慢悠悠的向着破茅屋挪去。每天的这个时候,守卫们都会到李隆的茅屋前听他讲大明的故事,后来渔民们也来听。现在乔桐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有个天堂一般的国度,他的名字叫大明,他们的皇帝叫朱厚照。也正因为这样,守卫们停止了对李隆的折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些守卫也和李隆一起被流放了,只不过他们比李隆自由一些,可以借着采买的机会到仁川,而李隆只能死在乔桐岛。
守卫头领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他一见李隆回来就说:“老李呀,今天挖到啥草药了?赶紧给我们说一段,我最想听皇家大集的事情。”
李隆坐下之后开始说了起来,正在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一个守卫跑过来喊到:“头儿快看,有船过来了,看那发式是倭人。”
守卫头领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走了过去。
“你们是我国的人,为啥到这里,想干啥?”
为首的一个倭人鞠了一躬说:“我们是要到仁川去,但是我们的船漏水了,想到这里修补一下,请大人行个方便。”
说完之后,一个袋子塞进头领手中,头领打开一看,立即眉开眼笑。这一袋子全是明晃晃的大明龙元,这个时代的大明龙元,就像现代的美元一样是国际通用货币,坚挺异常。只要带着大明龙元到哪里都能花,而且绝对比本国货币还好使。
头领:“呵呵,这是朝鲜流放重犯之地,你们不可久留。修好船后就赶紧走,最好住在船上,不要骚扰我们的百姓。”
“大人放心,我们不是海盗。这样,我再送给大人一些酒水和食物,我们希望能够在岸上住一宿,我们绝不骚扰百姓。”
“这个嘛,好吧,就一宿。”
头领看着倭人送来的酒和成堆的食物,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答应了,倭国人再次鞠躬回到海边捡了处高地搭起了帐篷。
就在这时又是一艘海船靠近,这艘海船比倭国人的大一倍,而且穿上挂着两面旗子,矮一些的是这艘海船所属商行的旗帜,而桅杆最高处则是一面大明国旗在飘扬。
李隆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看着那面大明国旗,泪水模糊了双眼。守卫头领,飞快地迎了上去,还帮着搭好跳板。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汉子走下海船,顺手把一摊子酒扔给头领。
“哎呀总算是踩到实地了,伙计,这地界是哪里呀?离仁川还有多远啊?”
头领笑着回答:“这是乔桐岛,离仁川还远着呢。老爷是大明客商吧,不知道这一船都是啥好东西呀?”
“嗨,还能有啥,就是些绫罗绸缎的不值钱的玩意。”
那头领心说这还不值钱,这东西在朝鲜是金子价,看来这是个大客商。
“哎呀,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到我们的驻地休息一下,这岛上也就是我们的驻地还算干净,还能住人,那些渔民家里没法住的。”
“嗯,看见啦,我说你们就不能好好盖几间房子。你看那房子,那能叫房子吗?在大明那就是牲口棚。唉,你们过得都是啥日子呀。要我说呀,你们的国主就应该学安南,献土归附大明,这样的话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头领:“谁说不是呢,先生请。”
“你放心不白吃白住,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也没啥能吃的。老六,抬上咱们的吃食,和这几位朝鲜兄弟热闹热闹。”
“是嘞,东家。”
头领:“哎呦,那可是感谢先生了。不瞒您说就这破地方我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先生贵姓,先生快请。”
“我姓董,人称董老大,常和你们朝鲜做买卖。看你这么识趣,回头我和仁川太守说说,把你调去仁川。”
“哎呦您是我亲哥。不,是亲大爷。呃不不,您是我亲爹。”
“滚一边去,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儿子白白胖胖要多招人喜欢就有多招人喜欢。行啦行啦,赶紧安排地方,让我伸伸腿。呦嚯,这老哥的小屋不错,很有雅士风采,我就住这了。老四,给我收拾一下。”
“好嘞东家,瞧好吧您呐。”
这位董老大也不管头领答不答应,一脚迈进李隆的破茅屋,四处看看还不住的点头称赞。
“雅致啊,说不出的雅致。俺知道有个姓杜的名人,就喜欢住在这种茅屋里。对啦,还写了一首诗。咋说的来着,哦对。八月秋高风嚎嚎,吹的屋顶没有茅。没了茅草怎么办?”
“天当被来地当床,怀里搂着美娇娘。管他春秋和冬夏,逍遥快活可劲忙,可劲忙。”
董老大的一帮伙计齐声附和,董老大哈哈大笑翘着大拇哥说:“伙计们,就要的是这个劲头。人生不易,活着最好,赶紧的布置。老哥呀,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李隆擦了一把眼泪笑着说:“对,你说的很对。”
董老大冲李隆挤挤眼睛说:“哎呀,老哥的大明官话说的这么利索,看来是个有学问的。怪不得老哥住在这么雅致的地方,失敬失敬。兄弟我就跟老哥做个伴,老哥不嫌弃吧?”
李隆:“求之不得,不嫌不嫌。”
片刻之间,破茅屋换了样子。屋里铺上了红地毯,摆上了檀木矮几,茅屋四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挂上了纱帐子,一间破茅屋还真的显出了风雅之气。看守头领直嘬舌,暗叹大明说那个人真有钱,也真有个性,放着现成的屋子不住,非得住破茅屋,有钱人还这是任性啊。
董老大乘人不主意,从怀里掏出怀表似乎要看时间,但他却把自己的怀表对着李隆。李隆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金怀表,向董老大晃了一下。董老大微微一笑,小声说到:“本官大明安全部东北局朝鲜处处长董永,奉陛下之命迎接国主去大明,国主受委屈了。”
李隆努力压制自己,但是泪水却如决堤洪水奔涌而出。此刻他不敢张嘴说话,怕的是只要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不停的点着头,向着北京城的方向遥拜。董老大哈哈大笑着坐到李隆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李隆,一个药丸落进李隆手中。
“这是假死药,国主服用之后外表上看和死人一样,到那时蒙混过去之后,我们就返回大明。国主放心,陛下的旨意可是要亲眼见到国主的,本官绝不会蒙骗国主。”
“我信,陛下的话我信,我相信大明的每一个人,我这就吃。”
“国主别急,听我安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