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一个狱卒冷漠地大喝道。
蓬头垢面的男人头戴铁枷，脚附铁镣，身体站得笔直，只当没有听闻。这样的话他每一天要听个上百遍，耳朵里早就起茧子了。
狱卒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对方递给他一根如儿臂粗的棍棒。
‘砰！’
棍棒猛地抽在了男人的腿弯上，男人受力不住，噗通一声往前跪倒。下一刻他想要站起来，更多棍击落在了他的背脊和腰上，一时间，‘嘭嘭嘭’密密麻麻地闷击声响彻了整间牢房。
直到狱卒打累了才停下了手，男人背脊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从伤口渗出的血液在跳动的火光中熠熠发亮。
“敬酒不吃吃罚酒！”狱卒教训道。“你认罪也好，不认罪也罢，上面人已经叛你死罪了！”
男人鼻翼扩张，深深地往肺里吸了一口气，身体轻微发颤，像是愤怒到了极致，又像是在继续忍耐。
“嘿嘿嘿……就算我们把你打死在牢里，还给执刑的兄弟省事了呢。”
“我看省不了，这家伙耐打耐抗耐折腾，别人还没玩两下就嗝屁了，只有他还活着。”
“好事啊，这不给咱们解闷了吗？”
“说的也对。”
两个狱卒相视之后，仰头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声没有停留多久，就被两声惨叫给遮掩了。
男人慢慢偏过头，眼角余光瞥见了先前毒打他的两个狱卒的尸体。
“什么人？”男人开口问道，声音嘶哑而又浑厚。
身后人答道：“劫狱的！”
随着‘铛！铛！’两声爆响，男人觉得身体一轻，身上重有百斤的铁枷裂成两半掉落了下来。他心知没有人会接他出逃，心下十分困惑。转过头，只见救他的是一个身材雄壮且高大的男人。
那人背着光，面目一片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透着精芒，身体被火光映照出一轮金色轮廓，就像是个金甲战神从天而降。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直到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赤红色的砂砾上。
赤红色的砂砾，太祖只有瞭望城外才能看到，这么说，他所在的地方是……
“奶奶个熊！总算醒了，老子还以为救了个死的呢。”
男人循声望去，除了刚才说话的莽汉之外，旁边还坐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男人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怎么，想死啊？想死早说啊，害老子白费一番力气！”莽汉口气恶劣地说道。
“不，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
年轻人站起身来，一边拍掉屁股上的沙子一边喊道：“走了走了，废话什么。”说罢，沿着沙坡跳了下去。
男人两步一顿，三步一停，慢慢走到沙坡边沿，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大跳。倒不是一望无垠的赤色沙漠令他心生震撼，而是沙坡下面，聚集着有近百个衣衫褴褛、满身煞气的人。这些人或高或矮，或壮或瘦，身上同样伤痕累累，脚踝或淤青或溃烂，男人不知道其他伤口的来历，却是知道这些瘀伤是长期带着脚镣造成的。
“老大！”
沙丘下方突然面朝沙坡爆出一句吼声，其中夹杂着重获自由的兴奋。
男人朝身边望去。那个莽汉，不，是那个在牢里曾见过的金甲战神，抽出背上的重剑向前方随手一掷。劲风中伴着‘呜呜’声，猛地钉入众人的后方，犹如一面铁碑般标明了前进的方向。
“出发——！”
……
赤色沙漠没有想象中恐怖、令人畏惧，可能因为他们走的是沿着边缘行走吧，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点点绿色。同时，他也知道了这些都是些什么人，跟他一样——死囚犯，无一例外。
“后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体型瘦削的青年人主动上前搭话。
男人答道：“夏侯灭。”
“灭？灭这个字不好，一听就招晦气。”青年人咂嘴道。“怎么给起这个名，你家里人怎么想的？”
夏侯灭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别人给起的。”
“什么人如此缺德，你爹娘也顺着他的意？”
“都死了，”夏侯灭哼笑了一声。“如果我也死了，会更顺他的意。”
……
“老大要带我们去哪？”
“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还没走出过太祖呢。”
众人围着烈烈篝火而坐，私下里小声互相交谈着。谈天，谈地，谈你杀了多少人，谈他睡过多少姑娘，无所不谈、无所不包，直到篝火熄灭众人相互依靠而息。
数十天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城池——夏国，火炉城。
异国他乡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另一片能够自由自在、大展拳脚的地方，一切似乎都能重新开始。
“你们分批进城，然后展出浑身解数找个落脚地，夏国有五座城，在哪一城驻扎随你们自己开心。不过要记住，你们是一个整体，并且有个统一的名字。”一直鲜少说话的儒雅中年人说道。
众人高呼：“战斧！战斧！”
他们的命是眼前三人给的，即便再还回去也没有人会迟疑半刻。死，只求死得其所，死得痛快淋漓，而不是在一间昏暗无光的牢房里待到腐烂变臭。何况只是担负收集情报的轻松差事，有谁会不愿意？
夏侯灭跟着最后一批进了火炉城，不过他最后选择的却是战歌城，至于缘由，他也说不清。
平日无所事事，只身在街坊中流连，倾听着夏国佣兵之间偶然吐露的零碎信息，偶尔也会接点任务打发时间。好似日子就这般过了，平淡如水，惊不起他心中一丝涟漪。
一年三月又二十六天，莽汉把所有人纠集到一处，暴身而起，扬言要踏平铁砣这支地下势力。
大家手里都握着不少的情报，知道莽汉是因为什么而一怒冲天。看着黑首令上的六个人，夏侯灭忽然觉得这几个人比他要幸运的多，同样的黑首令，不同样的命运。
一连三天，他们杀了很多人，血流成河，每个人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
“老大要回太祖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突然给我们换老大？”
“老大，那小子行不行啊！”
“才武师阶第三重的修为，有没有搞错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翻了天，没有一个人对莽汉的决定心悦诚服。
夏侯灭隐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着站在莽汉身边的白衣少年，莽汉说过少年的名字叫秦正，他从没见过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莽汉又说，在他离开以后，他身边的白衣少年就是他们新的老大。夏侯灭暗地里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白衣少年能够降服他们这些桀骜不驯的死囚犯。没有尝过血的味道，没有背负过人命，跟他们没有半个相同点的少年，不可能成为他们的老大。
莽汉对众人的反应很不满意，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而他旁边的白衣少年却是始终神色不动。
他是被吓着了吧，夏侯灭断定。这个少年看起来同他记忆中的世家少爷们没什么两样，生活优渥，凡事图个新鲜。夏侯灭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还是升起了奇怪的念头，这个白衣少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莽汉放心地把战斧交付给他？
或许是盯着一个人盯久了会被察觉到吧，少年的视线终于移了过来。眼神里没有焦虑、慌张和害怕，只有镇定，仿佛一切都意料之中的镇定。夏侯灭不禁开始修正他对少年的看法，兴许这个少年跟一般世家少爷有那么点区别。
“老大，要我们今后跟着他也行，先打赢我再说！”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莽汉本想拒绝，少年却点头应战，莽汉没办法只能依从。
“奶奶个熊！武宗阶的别他娘的瞎搀和，武师阶第五重以下的全站出来！”夏侯灭从莽汉的眼里看出一丝勉强和担心。
少年似乎不领情，放言道：“不用了。谁不服我，谁就站出来，我一一奉陪。”
夏侯灭想都没想，直接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想亲手试探一下少年是不是只会逞强。
“夏侯灭！”莽汉怒了。
莽汉不但狠狠地盯着他，更想他就此返回人群中不再出现。
夏侯灭第一次违背了莽汉的意愿。“我是夏侯灭，武宗阶第二重的修为，如果你能打赢我，我就认你做我的老大。”说完后静静地看着白衣少年，他想从对方眼里看到慌乱和恐惧，哪怕一丝也行，至少证明他的眼力还在。
“打赢你，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杀了你。”少年说道。
“你要怎么杀我？”
夏侯灭忽地一笑，不是嘲笑，只是单纯地想笑罢了。少年的修为比他低了将近一阶，竟然说出‘打不赢你却可以杀你’的话，近一阶的差距，少年却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出来，他怎能不笑？
白衣少年也笑了，夏侯灭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笑。
“看看你的脚下。”他说。
夏侯灭依言往脚下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踩中了两张符咒，当看清是什么符咒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爆炸符咒？如果我在你引动之前就避开呢？”
“那你避不避得开这些？”
夏侯灭抬头，看见少年手里多出了两张符咒，一张是召雷，一张是虚弱。如果少年同时引动这些符咒，他的确有可能会死，只是，夏侯灭对少年依然有些看轻，因为符咒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不要奇怪这些符咒的来源，因为我是秘术师。”
夏侯灭心里猛地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年轻的秘术师。他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少年自报了身份，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莽汉和那个儒雅的中年人都是一脸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