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夏天，小茵都在为买房子而四处奔波：平房、楼房、新房、旧房样样都看过，然而，遂心的买不起，买起的又看不中。今天，她又在母亲那幢楼的后身看到了一处要出售的楼房。一楼，两室两厅，不足70平米，售价五万元。
如柔听了，满心欢喜地说：“我觉得挺好的，现在的房价一天比一天贵，五万元买处旧楼房，按说也不算贵，妈他们买的那处还五万四呢。”
“妈他们那房子比这儿的大，差十平米吧。再说，妈他们那是三楼，这是一楼，一进去呀，黑洞洞的。”
“小茵，这么说吧，你看我们住的这两间破房子还得四五万块钱呢，而且人们也都不愿意卖了，都盼着拆迁。现在你买上这处楼房，肯定赔不了钱，总比你租房强吧。再说，你买下来了，等以后有钱了，你还可以再换哪，最起码那是你的家呀。”
“可是秋杰不喜欢，嫌一楼太黑，还得生炉子。”
“那你租的这房不用生炉子？”她用反驳的目光看着她。
她脸一红，说：“秋杰想买新楼房，说省得冬天总生炉子。”
“小茵，我怎么说你们好呢，问你们有钱吗？你说没有。旧楼房都买不起呢，还总惦着买新楼房！新楼房得多少钱呀？首付，你说你还得借，还有贷款，你说你用什么还呀？”
她自然不爱听了，说：“用钱还呗！”
“小茵，嫂子是好心劝你，你说你们要是有钱，你买楼中楼，嫂子还得欢喜。你说你没钱吧，现在房价猛涨，总租房也确实不是长久之事，亲的己的帮帮你，先买处便宜房住着，等以后有条件了，你想买什么样儿的还不行呀。你说你现在就想借钱买楼房，嫂子净跟你说实话，你说你借哪的钱不得还人家呀，到时候人家用钱了，你还不上人家，你不觉得？再说，得借那么多钱，你不觉得压得慌啊？”
“我不觉得压得慌。我觉得借钱后，我们会省吃俭用的还，也会还上。等着攒钱喽，我们也攒不下钱。”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她还是忍不住地说：“那你借我们的那两千块钱，你不是用了整整八个月才还上我们的呀？！那时，还是你们两口子上班，现在，秋杰一个人上班，你眼看着就要生了，就那么容易还钱呀？”
她不言语了。
见妹妹有些脸红，刚吃完饭的小硕把嘴一抹，不禁训斥她：“你怎么这么爱管事呢！人家愿意买新楼房，人家必是有钱！你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呀！我看你还是事儿真多！”
“她不是说她没钱嘛！”她反驳了他一句，放下手中织的毛衣，收拾碗筷去了。
“人家没钱，用你给买呢呀！”小硕冲着她的背影吼了一句。
当如柔重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时候，小茵又说了：“要不然我就先买上这处吧，先住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那你们借给我多少钱呀？”
“我们最多只能借给你五千。”小硕说。
小茵登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恼地说：“你们就借给我五千，我用啥买呀？”
“那你到底差多少呀？如果差得少，我可以从如雪那给你拿点儿。”如柔说。
“我哥包工程不是挣了很多钱嘛！”
小硕瞪了她一眼，说：“你更知道我挣了多少，那我借了多少你知道吗？”
如柔说：“你哥是挣了两万块钱，还了如雪一万三，你哥的单位积资，每个人最少五千，你哥又积了一份。还有点儿钱也都在工程那压着，还没有回来。”
一时间沉默，末了还是如柔说：“小茵，那你到底差多少呀？”
“我们手中就只有九千块钱。”
这回轮到小硕吃惊了：“你们手中就只有九千块钱？”
“秋杰买摩托车就花了……”
小硕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少提那辆摩托车！你买那辆摩托车要是跟我借钱，我就不借给你！你是真没钱呀！你结婚时的，妈跟我们说，怎么也得给你攒两千，轮到你了，妈就一分钱没给你！再说，你卖衣服没挣钱呀？你婆家给你一万五千块钱，你就花去一万块钱，你就成天没钱没钱的！”
小茵最怕哥哥瞪眼，他一瞪眼，白眼仁多，黑眼仁少，样子真是吓人。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说：“我结婚时的，妈拉得都是债，一分钱也没赔我。我卖衣服也没挣钱，都赔去了。我……”
小硕没等她说完，手指着她说：“你这个小死丫头，你就跟我弄这套吧！你就跟我弄这套吧！忒好！忒好！我这个亲妹妹多好哇，瞎白不来带眨眼的。”突然他又厉声说道，“你给我滚着！爱买不买！爱住不住！”
又一个炎热的下午，小茵挺着大肚子来到了她常来的这个通风的十字路口，看着王素梅在那儿甩鞋。
“大甩卖了啊！皮凉鞋20块钱一双。”王素梅对着来往的行人叫卖着，见行人们只是匆匆而过，她用前衣襟擦了把汗，便问伫立一旁的她：“小茵，你嫂子买的那双凉鞋花了多少钱呀？”
“一百多吧。”
素梅撇撇嘴，说：“可不穷摆划的是啥？可不多高贵了？以前我看着她还挺不错的，现在？你看我现在还爱搭理她呀，成天在家呆着，还成天带着孩子往超市跑，过日子了？哼，她自己准看着自己像个人似的。”她用手摆弄着地摊上的鞋，“你看看这鞋多好呀，才20块钱！你说，20块钱买啥去？人家不要，说不喜欢！人家高贵嗨。”当她说着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往这边来的人，就又不失时机地叫卖：“快来买呀！皮凉鞋大甩卖，20块钱一双！”见来的人们只是往地摊上看了一眼，就又匆匆而去，便叹了口气，又对小茵说：“听说你哥买了个手机，就花了四千块钱？”
小茵“嗯”了一声。
素梅“呸”了一声，说：“摆阔呢嗨！人家年轻人都不在这住了，都买上楼房了，他们怎么不买楼房呀！哼，神气个啥？你们看见过你表叔他们家的楼房吗？110多平米，那真叫宽敞。”
小茵却不屑地说：“是呀，110多平米，那肯定宽敞，不过，我表叔这么有钱，他怎么没买新楼房呀！”
神气的表情从素梅的脸上隐去，她叹了一口气，说：“本来他也想再买处新楼房，可这一开鞋城，赔了两万多。唉，对了，你买房买房的，还没买上呀？”
“没有，贵的嫌贵，贱的又嫌不好。”
“像你们这样没本事的，有处房子住就行了。对了，我们斜对门的那三间房子要卖，可能要六万，等会儿我收摊了带你去看看。对了，把你爸你妈也叫上，好讲讲价。”
本来小茵听了她的前半截话，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本想一口推辞，但又碍于没房住，只好应允。
这一片的房子大体是一样的，所以小茵看过房子也没说什么，就算满意吧。接下来就是讲价钱，谈来谈去，最后定了58000块钱。明天就交钱签字。
想起上次跟哥借钱的遭遇，小茵央求父母跟她一起去。
桂兰说：“小茵，也怨不得你哥，你说你的钱明明够，为什么非要跟你哥借呢？再说他们的钱确实压在工程那儿，到年底完工才能结账呢。”
“妈，我还不是为你们老俩口着想吗？我说我有五六万，我嫂子还不以为是你们偷偷给我的呀。再说，我只是跟他借，又不是不还他。再说，我就不信，他们的钱都压在了工程那儿？他们越是不想借给我，我还偏偏要跟他们借！”说着，她又笑了，说：“说不定，我哥真以为我没钱，我买房子，他一高兴，没准还给我填一万呢？”
“你这孩子，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哥那有那么多钱哪？你嫂子花得又大。再说你哥本来就攥钱紧，还不如你嫂子呢，他得有多少钱呀，给你填一万？”
“那他以为我没钱，也得给我填几千吧？”
“你净想着天上掉馅饼吧。”
小茵一瞥母亲，说：“你不去拉倒，我爸会跟我去。”她拽过父亲的胳臂，冲父亲亲昵地一笑，“我就知道我爸最疼我。”
桂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尾随他们而去。
刚吃过晚饭的如柔一看这情形，心里就猜到了几分。问：“小茵买到房子了吧？”
小茵“嗯”了一声，说：“就在姑奶他们家斜对门，三间房，院子中间还有一棵柿子树。”
“那多少钱？”
“58000。”
“三间房来说，也不算贵。”
宏远看了一眼女儿，对儿子说：“明天就交钱，想从你们这……”
小硕看了一眼妹妹，问：“你到底差多少钱？你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行吧。”
小茵笑了，说：“那差得可多了。”
宏远也笑着说：“越多越好呗。”
小硕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一丝不满，说：“借钱更知道找我借来，问你们有多少钱就是不说，还‘越多越好呗’。不好像我是个开银行的呀？我刚才还说了，你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你们就是不说有多少钱，你就是说你有个三万两万的，我去给你借钱我也认可，到年底我们结账了，我再还别人。你说你们，唉。我们困难的时候咋一个人也没有帮我们的呀，跟我妈借几千块钱，还连本带利地追着跟我要去呀？”
“谁跟你要着呀？”宏远不满地说。
“我妈呀！”
桂兰又说了：“你说你们那时总在家呆着，唉。再说，过去的事儿了，你们还总记着干啥？”
无人说话，只有小文凯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声音。
看着这僵局，如柔说：“这样吧，小茵，我从如雪那拿点儿，给你凑一万，你看行吗？”
小茵没言语。
桂兰忙说：“那敢情好，这样一来也用不着跟别人借了。”
但小茵却明显有一份不满意，斜坐在床上，脸红红的，斜看着哥哥，总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如柔看在眼里，又问：“小茵，钱不是够了嘛，你怎么了？”
小茵没好气地说：“还差点儿，我跟别人去借吧。”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桂兰挂念女儿，也走了出去。
气无处撒的小茵见母亲追了上来，不禁叱责母亲：“妈，你说你怎么总拆我的台？上次你买房时的，我借给你六千块钱，我跟我嫂子说是跟我们同事借的，也是让你给说穿的。今天，唉，本来我跟我嫂子说我们手里只有九千块钱，可她刚一说借给我一万，你马上就说‘那敢情好，这样一来也用不着跟别人借了’。你说你不行不言语？我叫你跟来干啥呀？”不太黑的夜晚，她的那双无法理解的目光咄咄逼人。
桂兰想说什么，但见来往的路人，只好咽下。看着女儿走得那么快，她又紧追两步，嘱咐说：“你慢点儿走。”
第二天中午，小茵来到如柔家，对正在做饭的如柔说：“嫂子，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一万？”
“嗯。”
“这就行了。那你从如雪那拿了多少呀？”
“四千。”
“嫂子，完了你告诉如雪，这钱我到年底就还上她。”
正淘米的她一愣，说：“到年底你就还上她了？你眼看着就要坐月子了，住院还得钱！”
“啊，住院的钱我都留出来了。”
下午，小硕早早地就回到了家。
“从如雪那取钱来了吗？”如柔问。
“取来了。”小硕一边从兜里往外掏钱，一边又说：“我又从班上给她借了两千。”
“又从班上给她借了两千？”
“下午小茵给我打手机，说还差两千，让我给她借两千。”
“可她中午明明跟我说钱够了，连住院生孩子的钱都留出来了呀？”
“这小死丫头，也不知道她成天捣啥乱！”小硕气恼地说了一句。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喂，谁呀？”
“是如柔吗？”
“啊，姑奶。”
“小茵他们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这里没有。”
如柔告诉了她。
“哦，那房子又买不成了。人家老俩口跟儿女们一说，儿女们都不同意，说这房子租出去一年还得三千多呢，再说房价还在猛涨，人家也盼着拆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