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点头,然后沉默,他想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已经是多余的了,白起相信他,他亦相信白起,而此去,纵是人海苍茫,隔了天涯,他们亦始终会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肝胆相照的挚友,又过了许久,石虎才轻声道:“要不要向夫人说声?”
白起忽而微微皱了眉头,久而才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免得她担心记挂,候爷被利剑刺中心脏,纵是萧神医还在府中,恐亦救不得了,候爷执掌辽东多年,此番遭遇变故,生死未知,必会引起众将恐慌,人心涣散,我去后,这军中之事,便全靠你了。”
白起言罢,又伸了手去,使命的拍了拍的石虎的肩膀,此时他已无须再言,因为一切的一切,他未尽的言语,石虎其实都懂得。
他转身去时,只听身后,石虎又唤了声:“白起。”
他身子微微一怔,转了头去,只听石虎又道:“你要保重,我等你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使命的点了点头,那满天繁星下,二人相视而笑。
眼见白起已转身去了,石虎又独自待了片刻,心里想着萧天泽,正欲再转回寝室,却见点点月光之下,慕容云黛不知何时,已悄然站于身后。
石虎一愣,久而才轻唤了声:“夫人。”
慕容云黛正秀眉微蹙,恍惚着望向白起离去的方向,听得石虎出言唤她,才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石虎微微愣了片刻,忽而又道:“夫人,您早来了?”
“嗯。”慕容云黛微微点头。
“为什么不留住他?”
慕容云黛却微微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凄凉之意,又摇头道:“他与玉竹结婚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而便是死,有些事,他也必须要去做的,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要去留他。”
言罢,竟是微微一声叹息。
石虎亦笑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他知道慕容云黛说的是对的,而前途苍茫,风雨未知,也只有白起自己去面对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石虎又忽然道:“夫人,候爷怎么样了?”
慕容云黛闻言抬了头去,在月光下静静的望着石虎,却不说话,那么沉静似水,却迷朦恍惚的眸子,石虎却不敢去看,只转了头去,轻声道:“我去看看候爷。”
言罢正欲离去,慕容云黛却又轻唤了声:“石虎。”
石虎只觉身子微微一颤,终又回了身来,静静的望着慕容云黛。
慕容云黛微微沉吟了片刻,又似乎是想了好久,方才轻声道:“石虎,此次出征,你一直都在候爷身边的,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候爷又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石虎微微闭了眼睛,面上也渐渐现出一丝痛苦凄然的神色,似乎是极不愿意回忆那幕惨绝而伤痛的往事,久而才轻声道:“候爷被墨怀秋骗了,大军陷于‘高平陵’,不得突围,五十万将士,全军覆没。”
石虎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可那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带着血泪的,“高平陵”之战已经结束,可那五十万将士的性命,那许多枉死的冤魂,又该向谁去讨要说法?
慕容云黛听罢亦沉默着,她与萧天泽成亲多年,她清楚萧天泽的为人秉性,他性格刚猛,为人宽善,耻于用计,他相信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又何用说,是曾与他磕头为盟,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
可是这次,恰恰便是他最最信任的兄弟出卖了他,他的宽善与天真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五十万无辜枉死的兄弟,这辽东无数的妻儿寡母啊。
她曾不止一次的劝过他的,在权力利益面前,没有人是可以是相信的,便是兄弟,也会出卖自己,可是他不信啊。
他不信啊。
慕容云黛一念至此,又仰了头去,长长一声叹息,方才言道:“可是墨怀秋即便是有心要灭我辽东军,以他的才智为人,也绝不会甘心为独孤紫诺所使啊,这独孤紫诺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石虎听至此处,面上的讥笑之意反而越发浓烈了,久而才道:“墨怀秋,他太不简单了,他不但骗了我们,也骗了独孤紫诺,杨谅此次所率的百万之军,在‘高平陵’尽被其歼,连杨谅也死于他手了,我们都太低估他了,他的野心,又何止是那‘九江’咫尺之地,他想图谋的,乃是整个天下啊。”
慕容云黛听至此处,亦微微摇头道:“这战火一起,必将生灵涂炭,烽烟四起,这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啊。”言罢又道:“如今只盼晨枫能带着陌陌早日回来,但愿白起吉人天佑,平安归来啊。”
言罢便转身往那寝室去了。
萧府之事暂且按下不提,只等柳晨枫,萧若陌二人归来,话分两头,再说白起,他心念萧玉竹的安危,至萧府去后,日夜兼程,只四日已至“九江”境内,因前些日子,“高平陵”之战,墨怀秋全歼萧天泽及杨谅的百万之军,其反叛之意,已是不言而喻,消息早已传回京城,独孤紫诺震怒之后,亦是万分惊恐,忙召集朝中重臣,及候天,梅长青等众多心腹共议对策,暂且不提,只说那“九江”之地,高欢亦早传下令去,全面禁严,凡过往行人者,需严加盘查,白起亦是费尽了心机,才混进了城里,正暗自庆幸时,谁知他刚离开,那守城军卒里,却转出一个面目黝黑,年近四十的中年之人,但见那中年之人冷冷的望着白起离去的方向,面上露出一丝阴森得意之色,又向身旁一军卒道:“传书高将军,白起已进城了。”
“是,夏将军。”那军卒应道。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又喃喃说了句:“我夏炎苦等多年,如今终于该到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再说白起,他进得城去,又过了两日,方才到了墨府,是时已是深夜,那墨府之中,东南拐角的一间闺阁里,萧玉竹正静静的坐于床榻,那美绝天下,精致秀丽的面容上,此时却是秀眉微蹙,愁容满面,正一个人凝想出神时,只听门房动处,又有一年方二十,清纯秀丽的小姑娘,端着托盘进了房中,只将那托盘轻轻放于一旁的桌案上,方才走至萧玉竹身前,轻声道:“萧姑娘,你已有多日不曾进食,还是多少吃些吧,免得饿坏了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