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庆和满桂一路狂奔,直到后半夜,大队人马渡过了小凌河,进入了明军的实际控制区,这才转到了一座土丘后的树林子里暂时休整。
但饶是这般,李元庆依然不敢有片刻怠慢,令牛根升亲自带着五十名亲兵,在左右两处的土坡上警戒,随时应对各种变动。
后金骑兵的威慑力和覆盖力实在是太强了。
若单以冷兵器,明军几乎很难成为他们的对手。
在这种事态无法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时候,也由不得李元庆不小心啊。
不过,虽说狂奔了一夜,大家都很疲累,但毕竟是打了胜仗,将士们的精神头都很不错。
可惜的是,满桂这几天辛苦打下的猎物,却是也在火势中化为了焦炭,在此时,将士们也只能拿硬邦邦的干粮就凉水充饥。
“元庆,哎。真是可惜了这些鞑子首级啊!当时我看的清楚啊。至少有八成都是真奴啊。哎。这他娘的”
满桂用力咬了一口干粮,不由又回想起大火时的场景,一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懊恼。
干粮虽硬,又冷又涩,李元庆却是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桂大哥,过去了,就过去了。在当时那种事态,咱们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你要这么想,咱们毕竟是打了胜仗。真奴就这么点人,死一个少一个。此役,估计鞑子最少也得有百人伤亡,足够他们的主子们心疼了。这次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下次,咱们准备充分点,再打回来就是了。不就是区区鞑子首级么?”
“倒也是这么回事。”
李元庆说的这般直白,满桂很快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却忙道:“元庆,最关键,最关键是首级太少了啊,咱们哥俩不够分啊。”
“呵呵。”
李元庆不由一笑,“桂大哥,此事是因我而起,此战出力的又是你的儿郎,我怎的还能要这些首级?桂大哥,我准备,明天就返回长生岛。”
满桂怎的能不明白李元庆的意思?忙道:“元庆,这,这怎的能行?这,这”
李元庆呵呵一笑,“桂大哥,我这边现在是什么形式你也明了。种马之事,元庆还需要桂大哥多多帮忙啊。”
鏖战奔波了一天,将士们都很疲惫了。
吃过了晚饭,红红的篝火燃起来,将士们很快就靠在篝火旁睡的香甜。
安抚完了满桂的情绪,李元庆正准备去旁边的树林子里放水,这时,此役的伤亡情况也清点出来。
但李元庆回头一看,满桂这厮已经靠在篝火旁倒头就睡,片刻间,雷鸣般的呼噜声便响彻起来。
李元庆一时也有些无言,这厮,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李元庆也只得让满桂这亲兵统领,将战果报给自己。
听完后,李元庆脸上笑意更甚,笑着拍了拍这亲兵统领的肩膀,“早些睡吧。营地警戒交给我来就行了。”
这亲兵统领崇敬的看着李元庆,“李帅,这,这”
李元庆一笑,“去吧。”
这亲兵统领怎的敢反抗李元庆的意思?赶忙恭敬退到一旁休息。
虽然身心有些疲惫,但李元庆却没有太多睡意,站在小坡上一颗大树下,迎着清冷的夜风,俯视着周围的风景。
此役,明军总共不足二十人的伤亡。
其中,阵亡者十二人,有两人还是因为逃跑太急,不甚从马背上跌落摔死,多是满桂部的儿郎。
李元庆的亲兵这边,只有三人受了轻伤,还多是砍伐木柴、打制简易标枪时,被树林子划伤,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此役,战果虽是寥寥,但却是为李元庆和满桂部的合作,开了一个还算是可以的好头。
而有了此次与满桂部的协作,李元庆也更明了了传统明军的战力。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此次事情太急,诸多后续兵种、火力,没有跟上,满桂无法完全施展开来,遮掩了一部分他的锋锐。
但满桂这些士兵们,基本都要算他的亲兵了,尤其是骑兵弓箭手,竟然也是这般规模
更不要提,关宁大多数都是新兵了。
这样的兵,这样的军队,守守城,打打顺风仗,或许勉强还可以维持,但若是真要是硬仗,这
李元庆忽然有些好笑。
袁督师当年所谓的‘五年平辽’,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是谁?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他自己治下的关宁军究竟是什么规模么?
或者说,袁督师只是将祖家、吴家的几千家丁,当成了兵,其余的部队,都是炮灰和空气,可以选择隐藏起来看不见么?
虽是已经到了三月,但夜风依然非常清冷,即便有树林子的遮掩,还是无法抵消大部分的寒意。
一阵阴冷的林风掠过,李元庆不由也打了个寒战,但脑海却是更加清明。
历史已经证明,文人领兵,就是大明最大的悲剧。
当然,这并不是说大明的文人阶层没有真正的精英,只不过,受到传统教育、以及固化思维模式的限制,大多数的文人精英们,搞搞人,弄弄风月,在皇帝面前演戏看,这是他们的强项。
但若论到真正做事情,这些人
李元庆也不记得,到底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想做忠臣,就得比奸臣更奸。’
按照大明此时的大环境,文人想要真正做事情,起码要具备几个关键性的要素。
首先,必须有远超越常人的能力、见识和手腕,真正知兵,懂得如何治军,如何打仗。
再者,必须要有关键而清晰的政治头脑,懂得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味的为了大局而随波逐流。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心必须要狠,手更要黑,而且要快。
只可惜,在大明,能做到第一点的,为数不少,但能将第一点和第二点兼顾的,那恐怕用放大镜也找不到了。
至于最关键的第三点,那只能是奢望了。
李元庆也有些庆幸,命运的造化,让他能来到了这个时代。
更让人庆幸的是,在他的拼命努力下,不论是辽南还是辽东,都走在了正确的轨道上,即便两地还有诸多的地方不够完善,缺医少药的,物资严重不足。
但在此时这种状态,两地暂时维持,正常运转,都没有太大的障碍。
而辽西这边,李元庆虽然现在还插不上手,但有满桂在,却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李元庆忽然想起了当年诗圣的那首小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此时这般状态,历史的大势虽然依旧没有太多的改变,但李元庆的出现,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火星子,擦亮了东江,也点燃了辽南,为大明,为五千年的华夏民族传承,留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
虽近乎一夜未眠,但次日天一亮,李元庆便起身来,随手用地上雪层洗了把脸,小跑了几圈,借着树干支撑,活动一下身体。
满桂不多时也醒了,看着已经神采奕奕的李元庆,这厮也不得不佩服,“元庆,你这哎,咱俩好像也没差几岁吧?差距怎的能就这么大呢?”
李元庆一笑,“桂大哥,有句俗话说得好,生命在于运动。想要保持好身体,还是要多多运动啊。呵呵。不管是各方面的运动。”
满桂一时不由无语,他还以为李元庆说的是‘荤话’,却并不知晓,李元庆说的只是后世最简单的常识。
简单吃过了早饭,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满桂却有些说不出的不舍。
他这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毛文龙和陈忠,只要一打仗,总是希望在李元庆身边,或者说有李元庆来照应了。
昨天时,形势危急,满桂也没有太多时间来体会和理解,但此时,危机解除,满桂却忽然想明白,越是在关键时刻,这份临危不乱、且又能细致入微的决断力,究竟有多么关键。
否则,昨日之事,换做是他,别说是三十几级鞑子首级了,哪怕是三级,他怕是也要付出百多条、甚至更多的人命来换。
“元庆,这一夜疲累的,不如,不如去宁远大营休整几日再走不迟啊。要不,要不就去锦州,咱们兄弟好好喝个痛快。”
满桂用力拉住了李元庆的手。
李元庆一笑,“桂大哥,来日方长嘛。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已经离岛一个多月了,该回去看看了。岛上还有千头万绪的事务在等着呢。”
满桂自然也明了,李元庆的任务,比他这单纯的将领要重的多得多,眼见李元庆去意已绝,他只能重重点了点头,低声对李元庆道:“元庆,你放心。种马的事情,包在哥哥身上。这些时日,我会在锦州防区等着,直到种马的事情搞完。”
李元庆却摇了摇头,看着满桂的眼睛,低声道:“桂大哥,种马的事情还不急。你若有闲暇,还是去山海关多看看阁老吧。阁老已经老了啊。可惜我”
“呃?”
满桂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李元庆已经翻身上马,用力一抽马鞭,快速向南面奔去。
留给他的,只有迎着阳光的一张最熟悉的灿烂笑脸。
两天之后,李元庆顺利的在小凌河河口,与前来接应的船队汇合,踏上了返回长生岛的归程。
天启四年,虽然琐碎事情不少,但整体而言,吃下了镇江城,又击溃了后金主力在辽东的大规模攻势,无论是李元庆、毛文龙、还是陈忠,在各方面,都算有了不小的进步。
此时,天启四年的寒冬已经即将过去,天启五年的春天就要来到了。
新的篇章,新的征程,即将要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