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忻洗完澡酒醒了，睡意没了。他主要是被陌生女人电话气的。这帮人哪，工作上还算配合，就是思想太歪，把自己看成啥人了，有辱人格啊。还就不信了，还雇用小莹车，脚正不怕鞋歪。
第二天早上，嘉忻拨通薛小莹手机，他故意没有看开口，等着对方说话，看她这个号码保留着没有。那边也不说话，电话耗着五六秒钟，那边也不说话，再耗下去，担心电话挂断了。嘉忻说：“小薛师傅吗？我是黄嘉忻。今天我要下乡，你来接我啊？”
他听见手机那边平静地说：“黄老板，你还在富丽华酒店吗？等我几分钟，我车上有客人，客人下车我过去。”
几分钟后，尾号876的出租车开过来，嘉忻向前迎了两步，以往小莹停车，几乎准确地把副驾驶门挨着嘉忻停下。这一次车门到嘉忻身边，出租车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而是猛然右摆舵，黄嘉忻急忙后闪身，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嘉忻知道薛小莹这是故意的，吓唬自己，她嫌自己不用她车，还在生气呢。
薛小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弯身替他开门，黄嘉忻自己拽开车门，坐了进去。
“先生，去哪？”小莹扳着脸，像对待一位素不相识的乘客。
“去农资市场，农丰农资专卖店。”嘉忻想去核实一下种衣剂的价格。昨晚睡不着，他登记基地购物发票，发现东河湾的种衣剂价格高，担心宋铭亮吃回扣了。
因为是短途，小莹随手扣上计价器。二人也不说话，像一对陌生人。嘉忻知道她在赌气，自己考虑马上要办事，也不说话。
在农药店，嘉忻弄明白了，东河湾的种衣剂是按零售价开的票子。嘉忻问售货员，买货人没有讲价按批发价购买，还是要回扣了？专卖店的人当然是护着买货人利益，吞吞吐吐的，说不可能吃回扣。嘉忻想，吃回扣他们也不会说，不管怎样，从现在起采购权要收回来。
上车后，嘉忻也装作陌生人似的，对小莹说：“先去三棵榆再去东河湾，每个地方大约要停留一个小时，然后我还坐你车回来，师傅，需要多少钱？”嘉忻系上安全带，也一板一眼地说。
小莹斜睨了他一眼，扑哧地笑了。她一边挂档启动，一边说：“你这人无情无义，对你呀，应该收你双倍的钱。”
笑过之后，小莹抬起计价器，接着说：“黄老板，你不是不用我车了吗？怎么今天又用了？”
“我用了几天男司机的车，他们的要价都比你高。你要价还算合理，我是要找个省钱的车。”嘉忻无法过多解释，找一个面子上能过得去的理由说。
“就是，我要价最公平合理了。我不分男女老幼，只要坐我车的，我一律公平要价。在县城里跑一小时，大约收入三十元。陪你下乡，疯狂跑路的时候，耗油多，我一小时算你四十元；等人的时候，不耗油，我收你二十五元。你说我公平吗？黄老板。”
“嗯，很公平，小薛师傅，原来你心里的小九九这样清楚。”
“哼，你以为上了大学才会算账？跑长途不用打表，我的计价器在心里。”她瞥了他一眼，接着说：“你是富家公子，根本不在乎那一点路费。你上次都说了，怕别人说三道四，怕给你和你公司抹黑。哼，明明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怕别人说三道四的。这回不怕啦？”
小莹说话时，还带着气。车前有行人，她按了下喇叭。
“我心里有鬼，有啥鬼？”嘉兴故意问道。他想自己心里这个暧昧鬼可以控制，前几天是担心别人眼里的暧昧鬼。
小莹暗笑一下，目视前方，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有啥鬼你自己知道。”小莹心里想，你是喜欢我的，我是女孩子，对男人的眼神、话语、表情敏感的很，你当我看不出来！哼，还拿别人说事。不过我也挺喜欢你，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我心里有鬼，你心里没鬼？我说不用你车你生什么气？”嘉忻开始反击。
“我哪有生气？不拉你下乡，我哪天也没少挣钱。”
“你不用解释，那天我说不用你车，你不高兴的样子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小莹脸上飘来一朵红云，她气恼地说：“嘁，我是气你这人无情无义。我感觉你这人有正事，说话还挺有学问，没有富二代的牛哄，还有点热心肠。总的来说吧，你还算个人，值得做朋友。可就你啊，不讲情义，真不够哥们意思。”小莹连珠炮一样，咚咚咚，一顿数落。说完之后，她心里痛快多了。
“无情无义的人多得去了，你生我气，说明你在乎我。”嘉忻不依不饶地要揭开她底的秘密。
小莹知道他也不傻，真的看出来自己很在乎他。她心里忐忑不安，但也有点美滋滋的感觉。嘉忻看一眼小莹，见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像新手那样紧张专注，知道她紧张的不是技术，是心里。
“薛师傅，你刚才说话真厉害！”
“哼，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爱我，我必爱人！”嘉忻半真半假地逗道。
小莹嗔怒地瞥了他一眼，送给他个白眼球，佯装生气，其实嘉忻这句话是她的座右铭呢。生活里遇见的帅哥或绅士，喜欢看一眼，对方不关注自己，或者不喜欢自己，自己也只将对方当做一张漂亮的图画而已，不会动情，不会往心里去。能进入心灵，动情感的，都是自己喜欢对方，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身边的这位就是，自己的男友郝强也是。小莹明白，一旦两人都发觉对方喜欢自己，那两人犹如强大的异性磁铁，产生了吸力，很危险的，要控制啦！
嘉忻也是情感敏感的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如果谁都不说开，还都可以假装糊涂，现在都说开了，别说对话，互相对视一眼也很微妙哇！甚至都不用对视，就像此刻，坐在她身边，已经感受到她向自己倾斜的心。
从此，二人的关系有点微妙了，一方面有一股靠近的吸引力，一方面二人都在暗自较劲，用力地对抗这个引力。嘉忻有女朋友，他不想背叛。小莹虽然没有正式跟郝强恋爱，但她不想涉足别人的爱情，不想让喜欢滑向爱的深渊。他们二人也都明白对方设防心思，都极力地不想走得太近，所以，把持不好的一方，先松动的一方，很丢面子哦！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奔驰。嘉忻摇开车窗，欣赏外面风景。路边杨树已经发芽，刚绽开嫩嫩的叶子。路两边的小草已经覆盖了地面，草尖上晶莹的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晶莹璀璨。有只小燕子在低空中飞过，紧贴着汽车的风挡玻璃。北国的春意浓了。
小莹听嘉忻不知不觉地哼唱起来，挺好听的，是《溜溜的她》。她也默默地跟着唱起来，只在心里跟着唱，她不好意思让他听见。
“你未曾见过我，我未曾见过你，年轻的朋友一见面啦，情投意又合。你不用介绍你，我不用介绍我，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呀，比什么都快乐……”
到了三棵榆，拉上孟月礼，他们下地去看播种。孟月礼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眨巴眼睛瞄了两眼薛师傅，又看了眼嘉忻，对他们平静地在一起感到疑惑，他们好像没有闹僵啊！看来，黄老板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把她惹急了，而且二人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美女，早上，我跟东河湾的宋社长要你送我们回来，你怎么不拉我们？”孟月礼说。
“那时候我的车上有人。”小莹说。
“那黄老板让你出车，车上就没人了？我们叫你不好使，黄老板叫你就好使，我看这里有问题啊。”
“黄老板是谁的车便宜用谁的车。他用来用去，发现还是我要价合理吧。”小莹说。
嘉忻对小莹这个解释很满意，不但对付了孟月礼，更主要的是这句话她是故意掩盖了两人暧昧关系。
嘉忻对孟社长说：“薛师傅是收费低。孟社长，我发现西梁县女司机都比男司机好讲价。”
“黄老板，你还做过别的女司机车？”
“坐过。在市里跑短途，碰上男司机就打男司机车，碰上女司机就打女司机车。”嘉忻不冷不热地说。
孟月礼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对黄嘉忻说：“黄老板，昨天晚上，我让人给你打电话，我喝多了，真对不起，你别往心上去。我那朋友后来把我骂啦！”
“嗨，宋大哥，你不说我到是忘啦。我还真得说说你。你说我们在车上、还有在酒桌上，开玩笑，说个笑话，讲讲女人，你怎么能当真呢！你竟然还真让一个小媳妇给我打电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提起这事，嘉忻气来了。心里想，我能跟你一个样子吗？太小瞧人啦！
小莹不知道这件事，听他们说，她对嘉忻倒是很钦佩的，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呢。一般男人，对送上门女人可是来者不拒啊。她禁不住从内视镜里望了嘉忻一眼。
明天要离开这里回S市了，嘉忻想最后看一遍地。嘉忻坐上小莹车，先去比较远的东河湾，看西红柿地出苗，然后再回头看三棵榆的黄瓜地。
汽车来到“半日河”河畔，河水依旧青青，河底鹅黄色清晰可见，水深不过十多公分。小莹也不下车了，她换成一档，驶入水面，鹅卵石在轮下咯楞咯楞响。嘉忻想起那次在河边，小莹送病人去医院，说好了自己付车费，小莹也没要，还欠她一顿饭呢。
“小莹，我想晚上请你吃饭。”
小莹扭头看了他一眼，“嘉忻哥，我真的没跟乘客吃过饭，别让我破这个例好不好。”
嘉忻听出她的拒绝已经不那么斩钉截铁了。现在二人已敞开心扉，无话不谈。他们之间也不再以“薛师傅”、“黄老板”相称，已经改成“小莹”和“嘉忻哥”。他们论过，嘉忻比小莹大三岁。
“小莹，明天我回S市，不请你吃顿饭，好像欠你点什么，我会心里不安的。”嘉忻也是言不由衷，二人的情感到了这一步，吃不吃一顿饭已经构不成欠不欠情了。他想二人换个环境坐一会，温馨一下，对二十多天的情谊画个句号，留个美好回忆。
“你明天走了啊？这么快！”小莹满脸舍不得的神情望了嘉忻一眼。
“都来二十多天了，该回去了，家里有不少事情要做。跟你说，我们绿办成立一个月，连办公室还没着落呢。”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等到收获时候，或者下季度播种的时候来。现在说不准，看情况吧。”
已经能看见蓝色塑料大棚，东河湾快到了。小莹短暂沉默后说：“嘉忻哥，明天你就走了，要好久才来，晚上我请你。”
“行。你请我。”嘉忻想，你能跟我吃顿饭不容易，谁请谁到时候再说吧。
到了东河湾，拉上宋铭亮，来到一块西红柿地。嘉忻跟宋社长下了车，薛小莹也下车，跟着他们来到地里。
田里，一条条白色地膜像是放大了的斑马线，一穴穴秧苗已经钻出地膜。嘉忻跟宋社长蹲下来看苗，宋社长腆着肚子，只能半蹲，看了眼小苗，又上站了起来。
多数小苗绽开两片真叶，像婴儿的小嘴；大一点的小苗多长出一对叶子，像是展开的手掌，捧着明亮的阳光。嘉忻看到一行行小苗，一股喜悦涌上心头，荡漾着出战胜利的成就感。
小莹望着嫩绿小苗，叶尖上挂着一个个小水滴，亮晶晶的，煞是可爱。她打开手机照相功能，蹲下来给小苗来个特写镜头。
嘉忻起身，见薛小莹拍照，想起来，自己也该拍两张照片，带回去给娅楠，还有科室的人看看。他照了两张照片，见小莹还在欣赏小苗，他喊了声：“小薛师傅！”
小莹抬头，被嘉忻抓拍了一张。小莹莞尔地冲他笑了一下。
远处的菜农见地里来人，走了过来。嘉忻认得，他是那天河边送儿子去看病的老张。
“张大哥，你这地侍弄的不错，苗齐苗壮。”嘉忻说。
“嗨，都是按照你们种植技术做的。”老张黑红的脸膛憨厚地笑着。
“张大哥，等小苗长到十公分高再间苗。以后掐尖打叉的活，你们都是老把式，什么都会，不用我说了。”嘉忻这些嗑也是书上看的。“开花坐果的时候要喷两边叶面肥，专用的，到时候我派人送来。”
“中，都听专家的。”老张憨憨地说。
回来路上，嘉忻想起叶面肥的事。叶面肥要买专用的，不能含激素农药。上次宋铭亮买种衣剂吃回扣的事，嘉忻还记忆犹新，他已经跟基地说好，以后农资由甲方购买。买叶面肥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为这事从公司派人来，让谁买呢？
嘉忻看了眼身边的薛小莹，有了，就让她代办。
“小莹，晚上想吃什么？”
“嗯，我请客，你说吧。”
“女士优先，我听你的。”
“你听我的呀，那我建议吃火锅。鸿鸣火锅店很有名气。”
“好，那就吃火锅，我喜欢涮羊肉。”
县城越来越近，二十来天的车上友情就要结束了，二人又陷入一阵沉默，真有点恋恋不舍呢。
嘉忻望着小莹说：“小莹，你每次伸手过来换档，我都想将你的手按住。”
小莹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呃，你什么话都敢说啦！”
“我不是想说，我是想做。”
小莹又斜睨了他一眼，“我警告你，现在可是八十迈的速度。你可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嘉忻已经听出来她的心思，她没有说你摸我，你耍流氓。嘉忻想：想是想，我也就是说说，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最后这一刻钟，可不能让你瞧不起。
“你刚来的时候，文质彬彬的，现在越来越放开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小莹说。小莹在想，他真的摸过来，自己会不会像对待流氓那样横眉冷对，或者一巴掌打过去？她也没了注意。两人虽然不可能恋爱谈情，但是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自己心里还是美美的。
人也真怪，嘉忻跟娅楠在床上摸爬滚打，什么奥秘没探索过，摸一下手还没有跟她握手来的实在，为什么就那么刺激，弄得自己心里刺挠的呢！摸一下手跟摸一下生猪肉有什么的区别，为什么会激情荡漾、不能自己？那句话真对：色不迷人，人自迷。
下午，嘉忻一人来到农资市场，弄清购买叶面肥的相关事宜。离开市场五点多了，他直接去了鸿铭火锅店。
火锅店中等规模，室内整洁，落地窗宽大明亮。有几桌客人吃饭。服务员迎上来问他几位，嘉忻说二位。服务员问要包房吗，有小间。嘉忻看窗边还有两人位置说，我坐这吧。
嘉忻用手机上网，消磨时间，等小莹。
他太专注了，小莹坐到他对面，他才意识到。他抬起头，小莹放下挎包，笑盈盈地看他。她化妆了，淡妆，淡淡眼影，淡淡的香气。她像变了一个人，身穿白底绿化长裙，领口白色花边，俏丽可爱。
“看啥？不认识啦？”
“第一次看你穿裙子，也是第一次闻到你喷香水。想不到我们的假小子，还真俊秀。”
小莹笑呵呵地说：“我妈说的，女孩子开车不能穿裙子，不能化妆，不能喷香水，免得引起乘车人的邪念。”小莹也瞄了眼裙子说：“这是我高中时的裙子，开出租后，很少休息，都没机会穿了。今晚不出车了，找出来穿上，要不然我自己都忘了我是女的了。”
“就凭你说话的厉害劲，是女的，也是个……”嘉忻没找到恰当的词，卡住了。
“是什么？”
“哪个男的娶了你，也是受气的命。”
“你幸运了，受不着我的气了。”小莹回过头喊了声：“服务员，点菜。”
女服务员过来，看了眼两位，将菜单递给男士，又递过铅笔，“先生，吃什么直接在菜单上划。二位要大锅还是小锅？”
嘉忻望着小莹，等她拿意见。
“吃小火锅吧。吃大锅饭像两口子似的。”
嘉忻笑了，“吃小锅像什么？”
“嗯，像朋友，或者同事。嘻嘻。”小莹也笑了。
嘉忻把菜单递给小莹，“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你点。”
小莹接过菜单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点什么你跟我吃什么。客还是我请。”
她划完菜单，递给等在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端上两个酒精小火锅，然后点着酒精块。
“小莹，喝点什么？”
“啤酒。”
“好，爽快。”
小莹给嘉忻倒上一杯啤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她手法不熟，半杯啤酒半杯泡沫。
“谢谢你这些天用我的车。这第一杯，我敬你。”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嘉忻想起叶面肥的事，怕一会忘啦，拿出档案袋，将里面的记录单子拿出来。
“小莹，过一个月，你得帮我办件事，帮我买叶面肥送到基地去。这里有叶面肥的名称、购买地址。”
小莹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你弄得挺详细的，小事一桩。我买完给他们送过去。”
“还有，到采收的时候，如果我过不来，你还得帮我到基地监督装车过数。”
“没问题，愿意为你效劳。”
“嗯，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QQ也在上面，有事跟我联系。到时候，把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没问题。”
嘉忻举杯：“小莹，我谢谢你这些日子帮，帮我。”嘉忻其实想说“这一个月，遇见你，我过得挺充实的。”
小莹举杯碰了一下，“说反了。能遇见你这样的乘客，我很高兴。”小莹说话比嘉欣直爽。
“哎，郝强快毕业了吧？”
“嗯，说六月底毕业离校。”
“对男朋友热情点，看你整天没心没肺的。”
“是不是男朋友还不一定哪，只能说是男性的朋友。再说，人家是大学生，我主动，我咋那么不值钱啊！”
“你这犟脾气。”
“呵呵，我的倔强跟你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你跟老爸因为电视上的一个观点不同，吵得几天不说话。呵呵，你真行。”
二人开心地聊了一会，小莹问：“你明天怎么走，坐火车还是乘飞机？我送你？”
“谢谢你。明天上午，王技师从东梁县打车来，捎我去机场。”
吃完饭，小莹叫过服务员要买单。服务员说，这位先生已经买完单了。
小莹疑惑地看着嘉忻：“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去卫生间的时候。”
“玩赖。”
“我打车送你。”嘉忻说。
小莹喝得脸颊红扑扑的，摇着头说：“不，不行。我自己打车回去，这的司机差不多都认识我。小县城，我跟你一起喝酒，一起坐车，该有人说闲话了。其实这些天你天天顾我车，我早听到他们说闲话了。”
嘉忻目送小莹上了出租，自己溜达回宾馆。脑子里还是小莹笑盈盈的样子，假小子般，顽皮俏丽可爱。呵呵，原来她也怕别人说闲话。多可爱的女孩子，坦诚善良，谁娶了她，是谁的福气，真希望她将来幸福。
嘉忻跟王诚成下飞机，打开手机，时间显示下午四点二十。紧接着，手机冒出一条短信，娅楠来的：亲，我在出口等你呢。
取了行李，嘉忻背着挎包，拉着大拉杆箱走在前面，王诚成拉着拉杆箱走在后面。一到接机大厅，嘉忻就看见娅楠冲自己摇晃着右手，欢呼雀跃的样子。
娅楠身穿紧身淡绿色短袖衫，深绿色罗纱裙，脚上黑色皮靴。波浪长发剪成齐肩发，白皙的脸因为兴奋透着红润。嘉忻快步向前，与她拥抱。
二人抱了一下，娅楠松开嘉忻，转过身来与王技师握手。“辛苦了，王技师。”
“不辛苦。姜部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王诚成不是奉承，他觉得娅楠换了头型，更像透着性感的职业女性。
“走，咱们上车。”娅楠对两位男人说。
“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一对年轻人好久没见，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坐航空公司大巴回去。”王诚成说。
“得啦，快上车吧。我们也不在乎这一会。”娅楠对王技师说完，冲嘉忻莞尔一笑。
“就是，一起走。”嘉忻拉着王技师上了车。
娅楠开着她黑色的奥迪Q7，飞驰在机场高速上。嘉忻坐在副驾驶上，怎么还有点天天乘坐出租车下地的感觉？他望着高速两旁向后飞驰的垂柳，还有高大的广告牌，确信这是回S市的高速公路上，不是下乡的乡间公路。
“你们比走之前都晒黑了。”娅楠说。
嘉忻没有接话，王诚成说：“嗯，天天下地。”
“王技师，嘉忻什么也不懂，都靠你了。”娅楠望了眼内视镜说。
“这话可错啦，姜部长，嘉忻工作认真，学东西也快，现在都是蔬菜栽培专家了。”
“你们这趟去这么久，二十六天呢。”娅楠说。
嘉忻说：“从寻找基地，到看地块，跟蔬菜合作社谈判，给菜农讲课，再到播种，等到出苗，这都够快的了。”嘉忻说的时候，脑子里像是电影快放，从到西梁到看田间小苗，快镜头地回放了一遍。小莹的清秀笑脸像是图片上的印戳，每张图片上都有她的影子。
到了市里，娅楠要请王技师一起吃晚饭，王技师说媳妇在家做好晚饭了，再说我也是离家快一个月啦。我还是回家，你们俩一起吃吧。
告别了王技师，二人上车，娅楠问嘉忻：“想吃点什么？好好犒劳犒劳你。”
“我想先吃你。”嘉忻说完，歪过头来去亲吻娅楠。
娅楠也探过头来，送上温润的香唇。几分钟后，娅楠恋恋不舍地移开嘴唇，“咱俩还是先吃饭吧。”
“吃什么，你定吧，我随便。”嘉忻已经跟妈妈打招呼，晚上跟娅楠一起吃饭。
“那我就定了，去吃西餐。去麦德隆西餐馆。”
“好，我都一个半月没吃西餐，馋牛排了。”
西餐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光，胡桃木的古里古香色，更衬托这里的温馨浪漫。
饭菜齐了，二人吃着。
“嘉忻，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娅楠刀叉停在盘子里，双眼迷离地望着嘉忻。
“怎么不记得。你约的我。那次该算是我们正式恋爱吧。”
黄姜两家生意合伙不久，双方父母就有撮合子女恋爱的意思，在孩子都考入大学的时候，两家聚会，特意叫上他俩，让他俩坐在一起。二人认识，互留手机号。娅楠的大学就在S市上的，S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她暑假还回千百集实习帮忙。嘉忻在南京大学读企业管理专业。二人经常互通短信。大二放暑假，娅楠约嘉忻，说是专业相同，你是高材生，请教几个问题，见面地点就选在这家麦德隆西餐厅。之后，二人开始恋爱了。他们恋爱后，姜黄两家的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降温了。反正一家就一个孩子，将来孩子们结婚，两家的产业也都是他们的，大人们还斗个什么劲。
晚饭吃得很快，本来小别胜新婚，再加上初恋情结，二人早已经春心荡漾。
二人上车，嘉忻以为她又在香格里拉开房了，但车是向郊区驶去。
“你要去哪？”
“你不是喜欢乡村吗？到你喜欢去的地方，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娅楠打开空调，调高温度，为一会的车震做准备。
汽车来到郊区一个僻静的田间小路上，在路边一排密实的杨树下停下来。夜幕早已降临，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朦胧地洒在车上。大城市的喧闹被抛到远方，远远地看见昏黄的灯光。夜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蛙叫。
娅楠下车，将后排座位放平，后排座位变成了一张双人床。嘉忻将娅楠推上车，快速地扒下对方衣服，扔到前排座椅上，二人拥抱一起。
“停。”娅楠推开了嘉忻。“我不能怀孕，带上这个。”
她从挎包里掏出套套给嘉忻戴上，然后开始他们首次浪漫的车上激情。嘉忻下乡这个月，有不少次出租车内的冲动，这次“车震”给他带来巨大的刺激。
疯狂结束，汽车安静下来。
“嘉忻，咱们结婚吧。”娅楠说。她一手枕着头，侧身怔怔地看着嘉忻。
嘉忻被她的突如其来的一句弄懵了。“我从国外回来才一个多月，这又下基地刚回来，咱们在一起时间还不超过一周啊！”
“嘉忻，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再不结婚都成老姑娘了。”
“嗯，等忙完这段时间，咱们结婚。结婚后，你什么也不用干，在家给我生两个孩子。”嘉忻抚摸着娅楠光滑的小腹说。
“结婚不等于要生孩子啊！我想再干几年，过了三十岁再生孩子。”娅楠早设想过，如果顺利，到了三十岁，父亲交班给她，自己差不多能接任董事长，那个时候再怀孕生孩子，也不影响董事长行使职责，嘉忻这个高富帅也在自己的掌控当中了，现在的男人，你不看着他，他就有可能变心。
“好，我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答应给我生两个孩子，早点晚点我都依你。”
“那咱们年底登记，明年五一结婚好吗？”
“依你。”
“嘉忻，你答应我，一辈子只跟我一个人好。”娅楠躺在嘉忻的臂弯里，一只手捻着嘉忻胸前的几根胸毛说。
“放心，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你发誓。”
“好，我发誓。如果我嘉忻背叛了姜娅楠，让我断送前程，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油嘴滑舌。”
“怎么是油嘴滑舌呢。你想，一个大男人，如果没了事业，再不能娶妻成家，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好，我现在就杀了你！”娅楠说完，翻身而起，骑到嘉忻身上。
月光羞怯地躲到一朵云彩后面，小路两旁的杨树林像漆黑的两堵墙，树叶的缝隙间，影影绰绰地透着城市的光芒。远处传来几声蛙叫。
车震后，二人聊了一会，然后起身，穿好衣服。娅楠搬起后排座椅起降开关，嘉忻站车旁系上衣扣子。他呼吸两口夜晚清凉空气，感觉格外爽快。
“晚间露水降临，空气凝重，泥土和草木的芳香更浓了。”嘉忻说。他没有上车的意思，想在这春天的夜晚在朦胧的乡间小路上多呆一会。
娅楠回过头看了眼暗如墙垛的杨树林，和黑洞一般的伸向远方的道路，讥讽地说：“你去了大半个月乡村，连骨头里都带有乡土气息了。”
“这的空气总比城里的灰尘和汽车尾气好闻吧。”嘉忻深呼吸了几下。
她推了把嘉忻，“行啦，快上车，别着凉了。”
汽车驶进城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路灯和楼上的霓虹灯照耀下，街道如同白昼，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不少出租车也夹杂其中。嘉忻感觉省城与边远县城到底不一样，那边晚上九点多，道路上车稀少，人也稀少，出租车已经收工了。想到这，嘉忻从侧面窗户看出去，见到红色捷达车还特意看看驾驶员。在西梁县，不论什么时候，身边过去出租车，他都禁不住地看看驾驶员是不是薛小莹。
快到嘉忻家富豪小区了，娅楠说：“你明天就上班？”
“哦，是，我明天上班。我要跟李志刚碰个头，有些事要商量。”嘉忻回过神来。
“我在运营部给绿办腾出一间办公室，李志刚已经在那呆几天了。你们不用像刚组建时那样，到处打游击。”
嘉忻说：“你是副部长，你私自做主留办公室，王部长会不高兴的。”嘉忻不愿意因为工作动用私情，让别人说闲话。
娅楠说：“王部长已经私自告诉我，他要调走了，所以这些日子，部里的事情差不多都由我做主。一间办公室的事，没人会说什么的。”
嘉忻挺感激娅楠的，还是自己爱人处处为自己着想。
第二天早上，嘉忻在千百集超市集团大楼门前下了出租车，望了眼八层楼高的千百集办公大楼，他还有点百感交集。留学回来，刚组建绿办时，他才第一次来到父亲经营多年的帝国大厦，这也不过才来几趟。这里是他不想进，还躲不开的地方。
嘉忻来到四楼，见运营部部长旁边的办公室门上挂着“绿办”牌子，这就是娅楠给他留的办公室了。办公室门开着，他进屋看见李志刚在拖地。
“你早，李技师。”
“哎呀，黄经理回来啦！”李志刚直起腰，拄着拖把说。李志刚在三人中年龄最大，四十几岁，头发直立，脑门三道横纹刀刻上去一样。身穿黄褐色夹克衫，黑色裤子，黄褐色皮鞋。
“李技师，你歇会，我来拖。”嘉忻要接拖把。嘉忻刚参加工作就做头目，两个兵都比他大，他还是注意尊敬两位技师的。
“经理，你歇着。我拖吧。”李志刚说完，弯腰干起来。
嘉忻只好作罢，开始整理三人的办公桌。三张办公桌品字形靠窗摆放。一对桌子挨窗户竖着放，一张桌子横在堵头。
李志刚拖完地，指着挨窗户的桌子说“经理，你是领导，你坐在里边。我坐外边。”
正说着，王诚成也到啦。王技师坚持李志刚和黄经理坐里边，他坐在外边那张桌子。
三人入座。李志刚说：“呵，今天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这些天，我忙完基地，回到办公室，就我老哥一人，闷死我啦。”
“绿办成立一个月，可算有个窝了。”王诚成说。
“说道办公室，我有个意见，黄经理。”李志刚望着嘉忻说。
“你说。”嘉忻跟王技师都望着李志刚，等他说下去。
李志刚接着说：“这间办公室腾出来一个礼拜了，运营部连牌子都帮挂上了。我来这几天，听到楼里员工有不少议论呢。”他见嘉忻跟王技师认真听着，接着说：“他们说，办公室是娅楠留给他男朋友腾出来的，免费的。有人说，公司将来就是他俩的了。还有的说，绿办是运营部的一个科室，归运营部管。还有的说……”李技师停了下来，后悔最后这个“还有的说”不该说。
“还有怎么说的，你说，李技师，没关系。”嘉欣鼓励他说。
“还有的人说，娅楠有心计，把男朋友的办公室安排在一起，这样好控制，免得公司里的女职员勾引这位高富帅。”李志刚如实地说了。
嘉忻没有说话，王诚成说：“这帮人太爱嚼舌根子，乱分析，不贴谱的也说。”
“当当当”、“当当当”，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嘉忻喊道。
“哟，绿办的同志真积极，这么早都到齐了。”娅楠走了进来。
王诚成赶紧起身让座。娅楠说：“我不坐。咱们是邻居，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别客气。办公用品缺什么说话，我让人送来。”
嘉忻站起身来，“谢谢你，姜部长。我们在开会。忙完了，我过去看你。”他想在公司，当着两位老大哥的面，办公时间还是叫她部长的好。
“好，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忙吧，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或者直接过去。”娅楠笑盈盈地离开。
王技师重新坐下说：“黄经理，瞧娅楠多关心你。自己办公室没去就先来看你了。”
嘉忻受西方企业管理模式影响，不喜欢家族企业，刚才娅楠进来，他才感觉到自己跟爱人隔壁办公有多别扭。工作就是工作，恋爱八小时之外的事。干大事的人不能儿女情长，自己感觉不好，对绿办干扰也太大了。
李志刚说：“黄经理，我这人性子直，心里藏不住话，要不这些年我也不能变换好几个工作单位。我感觉办公室设在运营部很不合适，我不愿意让别人鄙视地看我们。咱们绿办要干就像个样干。”
“哎，李兄，你真的是直筒子脾气，说话也太直了。”王诚成听着都有点难堪下不来台，他怕嘉忻发火，赶紧说。
“我就这样人。有话不说我憋着难受，我话说完了，你们看着办吧。”李志刚说。
王诚成还想说什么，嘉忻插话说：“李技师说的对。别说公司的员工有流言蜚语，我自己也感觉别扭。咱们工作刚开始，不能一开始就名不正言不顺地过日子。李技师直言性格，应聘的时候自己就说了，我喜欢这样性格。咱们三人，我最年轻，希望两位老大哥，有什么直说，也是帮我嘛。咱们既然都愿意将绿色蔬菜事业做起来，才聚到一起的，工作上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办公室的事，我明天去想办法。你们看办公室设在什么地方合适？”
李志刚冲嘉忻竖起大拇指，“黄经理，就冲你这句话，我会全力以赴支持你。办公室我想过，好像设在采购部那层比较合适，咱们搞绿色蔬菜是预约生产，与采购不工作性质相似。”
“好。一会我去看看，看那里有没有地方。我也想现在绿办设在千百集外面不合适，咱们有好多业务需要他们配合。”
办公室有人敲门，娅楠让人送个热水壶和三个水杯子。
“李兄，看看，挨着娅楠有好处吧。”王技师笑呵呵地说。
“这是好处吗？这是干扰。一天来看你八遍，那还办不办公了！我是担心咱们的黄老板不能集中精力办公了，绿色蔬菜搞不起来，咱俩还得去找工作。”李志刚说。
嘉忻暗暗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嘉忻对李志刚如此直率还是吃惊，自己要领会着听，干大事要有大气量。
“我先去烧水，有条件不用白不用。”王诚成说。王技师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直率人，或者说鲁莽的人，这样的性格在哪里能混下去。
娅楠又派手下送茶叶来。
王诚成泡了三杯茶，每人面前摆上一杯。
嘉欣说：“咱们三人是先结婚后恋爱，现在坐在一起，绿办还没个名分哪。你们俩也知道，千百集拨给咱们一百万从事绿色蔬菜项目，让咱们独立核算。我想注册个子公司，子公司独立法人，自主经营，不像分公司那样受母公司管辖。”
“嗯，行。黄经理学企业管理的，这方面比我们有经验，你定吧。”王诚成说。
“那你们两位帮参谋一下，叫个什么名字。咱们母公司叫千百集超市集团，你们看咱们叫‘千百集绿色食品子公司’怎么样？”
“行！”他二人赞同。
王诚成喝了口茶水：“黄老板，我跟李技师都是搞生产的，对销售一点也不在行。你学企业管理，可能懂点，但是你也经常下基地，还要管全面，是不是聘个搞营销的，再过一个月，李技师基地的叶菜类可要采收上市啦，咱们那边基地蔬菜上市也不到两个月啊。”
“就是，是聘一个搞营销的。我建议聘个女的，要不绿办都成和尚庙了。”李志刚说。
“好，二位说的有道理。有你们的鼎力相助，我更有信心了。”
“我跟王技师也是奔着绿色蔬菜来的。我们搞蔬菜生产的，可不想生产有毒有害的东西。我也不想总变换单位，真希望咱们这次能干成功。”李技师说。
电话铃响，嘉忻接起电话，绿办的第一个电话。娅楠打来的电话，她问：“嘉忻，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嘉忻皱了下眉头，看了眼两位兄长，说：“绿办人刚聚到一起，我跟他们一起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