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一堆腐叶中,大大小小的蛇团在一起,扭来扭去。
我心说这很明显是个蛇窝啊!
惨了惨了!
我这个瘸子,一条蛇还可以应付,数不清的蛇,还怎么跑?
我神经紧绷,拽住手里几样救命的东西,全身僵直不敢动弹。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炸响了个春雷,我吓得腿软,阴湿的风吹过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旋即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我鼻子沾了滴水珠,紧接着狂风撩起滂沱大雨,往身上倾斜猛砸。
天色越发漆黑,加之周遭密林葱郁,参天老树似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笼罩在头顶上空,脚下湿漉漉的雨滴打碎斑驳青苔。
那条响尾蛇似乎也遭不住这淅淅沥沥的大雨,瞅了我一眼,扭着身子与其余蛇类缠绕一处。
我哆哆嗦嗦挪动步子,生怕它们跟过来袭击我,每一个脚印都踩得格外小心。待距离远了,急忙用外套兜在头顶,算是拦住了一部分风雨。
广西这边湿气重,一旦下雨,这深山老林的雾气也跟着膨胀,能见度越来越低,像是恐怖电影《寂静岭》的拍摄现场,周遭树影幢幢令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耳畔雨声嘈杂,我举目四望,越发找不到东南西北,头脑中不停旋转多种危险发生的可能性。听当地的村民说,德天瀑布区域本就位于两国边界,很容易出现豹子老虎这类野生动物。
心头恐惧似缠绕的线团将我裹成蚕茧,我慌张之中,跌跌撞撞,满身泥泞,精疲力竭之际,只好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倚靠了吧?
想起小时候跟村镇小伙伴们无所顾忌闯入后山,头脑里尚且没有形成害怕的概念,但人渐渐长大,懂得了生命的脆弱,明晰了很多事情非人能左右,难免会在危险里四面楚歌。
我不由苦笑,想起去年跳湖,高焰从对面阁楼跳下来救我,当时我有自救的能力,不过他捞起我那一刻,我内心深处还是悸动了些许。
再想起我车祸、落海,他不顾将死的境地,给我一息尚存的机会,每次开口都是先问我怎么样还好么。后来,我就觉得,我此生想守护的人有很多,可是能够在险象环生的情况下,护我周全的人,高焰大概算得上一个。
现在这种社会,就有女人说:钱我会赚,地我会扫,饭我会做,架我会打,街我会逛,可以不需要男人。
可是亲爱的,当你陷入绝境,你再如何坚强都会脆弱到害怕。如果此时有一双手,紧紧搂住你,将你视若珍宝,为你遮风挡雨,做你此生想要依靠的大山,基本上,你都会产生一种“哦就是他了”的认同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我倚撑着大树勉强站起,脚下水沾湿的青苔滑溜溜的,整个人猛地摔倒在地,屁股几乎都堕成了三瓣。
我狼狈极了,再想站起来已经成为无法完成的高难度挑战型副本,容错率极低,三番努力也无济于事,脑袋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啪的断裂,不中用的眼泪也跑出来跟我作对。
我咬着牙哑声哭念:“有人吗,有人救救我吗?”
明知道没有啊……高焰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护你……
这样绝望的情形,忽听不远处传来慌张又急促的呼唤:“何好,是你吗?”
那原本好听的嗓音,变得沙哑难辨。我怔然看着身材挺括的男人立在袅袅清雾之中,清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雨滴嗒嗒落入泥洼。仿若脑中投影出来的幻象,分不清虚实。
他好像瞧出是我,顿时健步如飞,来到我跟前单膝蹲下,被雨打湿的头发丝根根分明,衣服裤子还在滴水,锃亮的黑鞋全都被染成了泥巴色,但是,他清俊的五官竟然出奇的好看。
我瞪着眼睛愣神,他顺手将我搂进怀里,顿了顿,旋即抱得更紧,哑声道歉:“对不起,来晚了。”
那一瞬,熟悉的气息逼近,我才肯相信,真的是他。我的脑袋搁置在他的肩膀上,所有的逞强全部化成脆弱的哭腔。
他嘴唇贴着我的耳根,气息仍旧难以平复,凌乱的呼吸中,他由上至下,轻轻抚摸我的背,安慰我:“没事,我在这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胜过所有恋爱期令人心潮澎湃的甜言蜜语。
我在这呢,我找到你,陪着你。
高焰扶起我,我踉跄了一下,他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起。
我圈着他的脖子,透着鼻音问他:“山路不好走,你要一路抱我回去么?”
“我放你下来?”他虽是反问我,但结实的手臂半刻都没有松懈。俊脸板正,像是在跟手底下的人开会,冰冷异常。
我已经很久都未曾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难免觉得自己犯了错,贴在他怀里不敢吭声,心说自己矫情又虚伪,明明一步路都不想挪,还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问出那么蠢的问题。
他大抵察觉出我浮动的小情绪,小心翼翼迈出的脚步顿住,脸色略略缓和,朝我扯出一丝不浅不淡的笑容,叹了口气:“在我面前,我允许你软弱。”
我此时方觉得,自己也能小鸟依人?
高焰靠着他那高人一等的智商送我回了酒店,此时,剧组演员跟工作人员稀稀拉拉坐在大厅沙发上胡侃。
我看他们的样子,大抵是突然下雷阵雨,所以才提前收工坐在这儿休息。
而他们刷得瞅见到高焰抱着我自外头进来,两人皆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登时露出诧异又疑惑的表情。
除了我亲近的两个,还有楚云池,这里当属缇娜最明白我跟高焰的关系,其余人都不大清楚,必然会生出重重疑虑。
小汤圆不知从哪冒出来,婴儿肥的福娃脸生生皱在一起,眉宇间满是担忧:“姐,你怎么了?”
我抬了抬小腿。
高焰大概以为我要下来,搂住我腰间跟腿弯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不敢乱动,打算跟小汤圆解释,他又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抢我一步道:“脚崴了,没法走路。你帮我跟酒店要些冰块,送到房间来。”
旋即他又俯身贴着我的脸,极轻极温柔的语调安慰:“条件有限,这地方估计没什么好大夫。待会儿我帮你瞅瞅,如果很严重,再带你上南宁,好不好?我不敢拖延太久,我知道你很怕痛。”
以往高焰霸道专断,不喜欢征求人意见,因为他人反驳很容易勾起不同的想法。
他自负的程度,令他自信于自己下的所有决定。
可这次不同,他可能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反倒耐心询问我。再者,我确实怕痛,自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清楚。
我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他既然给我关爱,我就给他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