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久都不曾说话,直到徐梅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将手机给挂了。
我心脏有些发闷。她甚至连解释都不想!
我跟她认识以来,何曾闹过大别扭?我当时回云东之后,她就是我的指明灯,带我穿越迷障,帮我扫除阴霾,她成了我最最信赖的人,也是最最支持我的人。只要我稍有要走偏路了,她都是循循善诱,淳淳教诲。
甚至高焰都说,有她在我身边,他很放心。
可是,她为什么要瞒着我慕爵的身世?
我只能平躺着睡觉,思绪繁杂,也失去了翻来覆去的本事,只好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盯到眼眶发酸,这才轻微眨了两下,一眨,才发现自己居然想哭。
本应该很烦心,却变成了伤心。
虽然徐梅大我十几二十岁,但仍旧没有阻碍我们的友情。她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然而,我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她分享,跟她诉苦,我以为她也是一样,到头来一想,却发现彼此并不对等。
她有秘密,而我没有,或许她当我只是她手底下带着的一个孩子,就跟同门兄弟姐妹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当初因为我跟韩振走得近,她答应对方要好好照顾我,又看我从小没爸妈,少不得母爱泛滥,多担待一些,所以,如果撇开公司层面上下级关系,撇开韩振,我跟她能不能成为朋友,或许在她而言,是个异数吧?
我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此番心里感觉委屈,实在是可笑而幼稚。
你对别人掏心掏肺,谁规定别人就一定也要对你掏心掏肺呢?
徐梅总是强调,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没有义务要跟我讲明白她不想说的心事,我这么自以为是揣测她责怪她,反倒显得小肚鸡肠,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她说过,任何一种关系都是有界限的,逾越雷区,往往会引起矛盾。
她很少与我有矛盾,我禁不住觉得,是我错了……
两相纠结,又是觉得委屈,又是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后来一咬牙,就想,她瞒着我就瞒着我吧,我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柳惊涛跟慕爵是父子关系,而我现在不想利用慕爵去打击柳惊涛,我的思绪不是已经明朗了么?又何必再责怪梅姐呢?
我从枕头底下又摸出了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她再打个电话说声对不起,可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就算是应酬,大概也已经散场回家各找各妈,就不要急着打扰了。
明天吧,明天再跟她沟通。
一闭眼,我紧握着手机就睡着了。
期间我做了很长的梦,梦到林青当初引荐徐梅给我认识时,我跟着她回海臣大厦的家里,两人屈膝并肩坐在落地窗前拿着烟灰缸有一口没一口抽着“茶花”,看着外滩如梦如幻的景色,聊着未来的发展。
她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我就像无数个刚走进城的小农民一样,眯着眼睛说要在云东赚很多很多钱,在这个城市扎根,我不要再回到穷乡僻壤,不要再像我爸妈那样病得没钱医治,不要再像姥姥那样穷苦半辈子还没怎么尝过肉的滋味。
然后,徐梅就说,这个社会并不是你赚了钱就足够了,你就算赚再多的钱,或许你的尊严还是摆在最底层。你腰缠万贯的时候,可能大家都来奉承你,但当你虎落平阳,大家更多的,是讽刺你的出身。你看林青手底下那些顶尖外围,她们每个月靠逗男人的本事流水也有几百万,豪车名包跟豪门千金没什么两样,但是,她们,光有钱,却没有尊严。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甚至着急问她,怎么样获得尊严。
因为一开始,我在林青底下做的也是野模,还是没钱又没名的那种,虽然当时是为了通过林青接近高焰,但一步走下去,就成就了我今天的样子。
徐梅没有回答我,其实我也不记得她有没有回答我,早晨被手机嗡嗡嗡的振动声吵醒,梦境已经散了大半,心里还是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以为是闹钟,想关了继续再睡会儿,迷蒙中屏幕亮了一下,却是徐梅。
她的号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瞌睡登时就醒了。毫不犹豫滑了接听键,却不是徐梅的声音。
“是何好么?”
听起来有些熟悉,脑子转了半天,才想起是张凤兰。
她怎么拿了徐梅的手机?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带着两个疑问,我喊了声“张导”,她声音平平淡淡,没有揉杂一丝情绪。
“昨晚她跟你讲电话,我都听到了。现在她宿醉未醒,我在照顾她。”
我愣了愣。
她又说:“你别怪她,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我有些发懵,一知半解,只好拎出最关键的问题问她:“梅姐瞒着我慕爵跟柳惊涛的事,是你的意思?”
“嗯。”她还是平淡得像是白开水般的语气,“让你进《军中女神》真人秀,也是我的主意。”
我猛地一怔。
当时高焰跟我说,张凤兰瞒着他让我代替玉凌演了一个主要角色,看来,那次她指导我演小青,早就心存目的?
我背脊骨一阵发凉,通身僵直在床上,就像鬼压床般,想动弹,却不受控制怎么都回不了神。
直到她跟我解释:“《军中女神》原本是高焰为了跟我合作对付柳惊涛出的点子,目的是将玉凌送到对方身边,成为事件引爆点,彻底揭发柳惊涛的恶行。不过,我个人觉得,玉凌变数太大,可能并不足以让柳惊涛露出本性,所以我选择了你。”
她极为冷静坦白她的计划,没有半点惺惺作态的忸怩,也没有要瞒我的意思。在悬疑小说里,像她这种善于谋划事件的幕后者,只有两种人可能知道她的计划,一是被她杀人灭口的死者,一是她的同伙。
排除第一种可能性,我很快意识到,张凤兰道明一切,不过是摆出诚意想跟我合作。
我整了整思绪,牙齿咬了下嘴唇,才艰涩开口:“说吧,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我能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她似乎有些高兴,声音也不由飘了一些,“回云东吧,回云东我再告诉你。”
我迟疑了。
我说过要面对,也不过是通过网络上发表自己的想法,若是回去面对……
高焰用心良苦才将我送回此处养伤,我若是回去了,他指不定要怎么将我剥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