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生了个小宝贝,是值得庆贺的事。
她躺在床上,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心情激动,眼睛湿润,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开心。
如果让以前的我想象,必定料不到今时今日,我居然会跟慕嫣平心静气同处一室,我跟她之间的恩怨情仇太多了,如今回顾往日,都不免觉得是上辈子的事。
时间,为记忆蒙上滤镜,淡化了彼此间的戾气。
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都成长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梗着脖子吵架开撕。
“何好……你帮孩子取个名字吧,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诗词歌赋了。”慕嫣抬手擦去眼角细泪,看向我。
我与高焰面面相觑,不敢妄自开口。
但慕嫣眼神充满期待,我只好耐着性子思索一番。
思绪流转,我灵光一闪:“平生,我们就叫他‘平生’吧?苏轼有句词,叫‘一蓑烟雨任平生’,意思是无谓风雨,泰然处之,照样过一生。”
慕嫣听言,舒展眉心:“嗯!这个名字挺好的。”随即,她垂眸觑向孩子,母爱的目光还带着些许凄婉:“我其实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林平生,其实注定一生不平。
一个月后。
我终于收到了靖城公安局寄过来的身份证。慕爵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呆在云东,我打电话过去时,那边风声呼啸,根本没法沟通。
最后,我只好把电话挂了,给他发信息。
——之前你说过让我拿着以前的身份证跟美国护照就联系你,请问还作数吗?
坐在落地窗前,等了好久,他才回了我两个字。
——作数。
紧接着,又是一条最新消息。
——明早9点民政局门口见,离婚。
那一瞬间,我几乎泫然欲泣。
慕爵终于肯放手了。
翌日,我很早起床,跟高焰借口说要去众和办事,最后让小汤圆陪我一块儿抵达民政局。
我扫了眼腕表,距离上班还有半小时,刚过完年不久,外头天气依旧寒冷,我跟小汤圆只好窝在车里等候。
这时,一辆路虎停在不远处。
偏头看过去,只见驾驶座上走下来熟悉的清俊身形。
慕爵也到了,他瞟了眼未开的大门,跳上车头,坐在引擎盖上,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垂头抽了一口。
他其实很少抽烟的,还记得那时候我失恋犯浑,染上了烟瘾,枕着他的腿,像个抽鸦片的颓废女人,跟他说:“哪天我死了,八成是肺癌死的。”
他听了之后,强制帮我戒烟。后来,他一睡不醒,我烟瘾又回来了,一直抽到最近,高焰勒令我养身体,才慢慢减少拿烟的次数。
看得出来,他最近诸事不顺,周身优雅的气质仿佛都染了一团黑雾。饶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仍旧感受得那股颓丧的气泽围绕着他。
昨晚跟慕爵发完信息,就偷偷听到高焰跟何正谦在视频里突然谈起风驰。
董事朱光明卷了几千万的公司流动资金逃去了海外,风驰在青岛的最新项目面临巨大的资金缺口,慕爵一直在忙着筹资,全国各地乱跑,今天能提前出现在这里,约莫是昨晚连夜赶飞机飞回来的。
我鼻尖有些微酸,也不知是感动,还是疼惜。
8点55分。我提前下车。
慕爵很快看到了我,他找我抬手招呼了一下,也不等我,直接走进了民政局。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放着所需的材料。
这里跟上次来一样,离婚队伍比结婚队伍还长。这个时代,对婚姻不信任的程度已经远远达到历史最高峰,男女自我意识开始加强,愿意将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一前一后大约排了半小时的队伍,轮到了我们。
他准备的很齐全,之前的结婚证、居民身份证、户口簿、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还有免冠寸照。
我没有户口薄,工作人员让我出示身份证。慕爵突然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疑惑看他,他蹙着眉将我的美国护照拿给了对方。
“她是美国华裔,没有本国身份证。”
我听言奇怪,明明他让我办了新身份证啊!
工作人员径直拿着护照给我俩办理了离婚。
也是暗红色的本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恢复了自由身,情不自禁跟慕爵道了声谢谢。
他眉头紧拧,声音低沉:“别高兴太早,我希望你永远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说完,他拽住我的手,往结婚队伍里排。
我一愣:“这是做什么?”
“用你以前的身份证,跟我登机结婚。”慕爵面无表情解释。
我不由震愕,朝他低吼:“你疯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
慕爵停下脚步,一瞬不瞬望进我的眼底:“我只是跟现在的你结束了,跟过去的你,没有!我就当她几年前已经死在了火里,我中途丧偶,但我这辈子的结婚证上,必须有何好两个字!”
“爵爷……”我喉咙像是鱼刺梗住,胸腔隐隐作痛,我缓缓开口,“以前你开导我,凡事不要太过执念,现在的你,又何必在意证上写着谁的名字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慕爵震住,身体踉跄了一下。
他抓住我的左手,望向我的眼神凄绝又悲怆,嘴唇抖得厉害:“你真的没有一星半点……爱过我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摇头:“没有。”
我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一刀又一刀,只想让他死心。或许只有死心了,他才可以“死”而复生,放掉过去,追求未来的感情。
慕爵似是痛极,他松开我的手腕,凄苦笑出了声:“呵呵……我居然还抱着一丝希望,你会同意用以前的身份给我留个念想。没想到,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心里都未曾有过我的位置。罢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我心脏闷闷的,就跟别人打了我一拳一样难受。我拿着自己的东西背过身,走出民政局,慢悠悠坐回车里。
小汤圆问我怎么了。
我抱着脑袋一声不吭,最悲伤的情绪是想哭又哭不出来,最远的距离莫过于他爱我,我却没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