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班里暗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从钟慧敏的办公室出来后，我按捺不住地喜上眉梢，却在走进班里的那一刻平静如水。
回到座位上，我把刚拿到手的A4纸工整放进书包里，有种阿里巴巴埋金子的快感。
张蝶立马凑过来：“苏苏，华大那边有消息了？”
自主招生的战争渐进白热化，大家明争暗斗，是战友，更是对手。
我不置可否：“还没确定下来。对了，钟老师让你放学后去她办公室一趟。”
闻言，她笑得开怀。我却没忍心告诉她，文科班唯一一张华大推免表在我手上。
姚韦亚经常不在学校，跟着老师这里那里跑着参加比赛。回到宿舍后，甚至不用死皮赖脸地乞求，我们就会自觉献上零食将她供养。
乖乖，一百多斤的人硬生生缩水到了九十斤，铜铃眼都快眯成了两道缝儿。
许家豪更是心疼到无以复加。隔三差五往我们宿舍塞零食。好几次我没忍住想要帮姚韦亚“验验毒”，却在看到她日渐消瘦的大脸时良心发现，及时住手。罢，再苦不能苦孩子！
季北辰和陆诤手握着竞赛证书坐等保送，许意的爹妈也在紧罗密布地置办出国留学事宜，程薇在争取自主招生的指标保底，许家豪凭着在冬令营时的良好表现半只脚踏进了中大。所有人都在奔前程，或大张旗鼓，或秘而不宣。
三月十三日，程薇的生日。
许意一早让人帮忙定了蛋糕送到宿舍，准备给程薇一个惊喜。可我们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回来。
时钟指向六点四十五，姚韦亚坐不住了：“吃个晚饭而已，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小薇怎么还不回来？晚自习就要开始了。”
许意也不耐烦地往窗口张望：“晚饭时我就觉得她怪怪的，说什么‘小夫’找她去办公室，不和我们一块吃了......难不成是‘小夫’不放行？”
“‘小夫’有什么话可以跟她说这么久？”我表示不赞同，“莫非他发觉小薇对他有非分之想？！”
这个念头把我麻得外焦里嫩，却也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
许意拿纸团招呼我，还是她用完的那种。
又等了十分钟。考虑今晚是语文晚自习，不容放肆，我们把蛋糕放到宿管阿姨的冰箱里，各自回班。
课下，许家豪听闻我们要为程薇庆生，积极申请加入，被批准。
“下晚自习后我们先去小卖部买几瓶饮料带回去。”提到吃食，姚韦亚的眸子泛绿，“早知道就让许妈定一个大一寸的蛋糕了。两个宿舍八个人，明显不够分呐！”
“成天就知道吃吃吃！”我睨了她一眼，“除了吃，你还会什么哈？”
“还会喝。”
我不是很想和她交流：“豪仔，你把她拖走。”
许家豪把她拖到教室外吃牛板筋去了。那东西味儿大，钟慧敏明令禁止在教室里吃零食。这两人为了一包五毛钱的垃圾食品也是蛮拼的。
我思量着他俩怎么着也得等嘴里的辣味散去后再进教室，可还没半分钟姚韦亚就火急火燎地蹿了进来。
“苏苏，不好了！许妈刚刚跑上来说小薇没去上晚自习！”
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啥？！”吓醒了趴在桌上睡觉的胡宏志。
“什么情况？”他睡眼惺忪，一脸懵圈。
“没时间解释了。”我准备走，却见钟慧敏神色凝重地快步过来......
天台上，风有些烈。夜幕还不太暗，星子却明亮。
程薇穿着素白色长裙，乌发如墨，不曾想已经到了及腰的长度。
“小薇！”我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吓得腿软打颤，“你别乱动！”
七层高的教学楼，约莫二十五米......我不敢想。
“小薇，我们还等着你回宿舍切蛋糕呢！”姚韦亚不着痕迹地走上前，“芒果慕斯，你最爱的口味，我忍了半天......你快下来，我们开动呀！”
许意本能反应想要阻止姚韦亚，却被钟慧敏拦下：“你们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双鹰眼紧紧锁住白色的人影儿，双手攒拳。
钟婆在害怕？
“小薇，今晚风挺大的，又没有月亮，你站这么高做嘛？当心风把你的小身板儿吹下去咯......”我咽了咽口水，说着尴尬的贫话。
许意瞪我，并下狠手掐我：“怎么说话呢！”虽说是耳语，也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我默了。
“小薇，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我们说说。我们都在！”许意向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程薇突然轻喝，许意和姚韦亚同时顿在了原地。
“好好好，我不过来。就站在这里......你不要激动。”许意脸色都白了，摊开双手示意对方放轻松。
程薇哭了，无助得像个迷途的孩子：“跟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不会懂的。”莹白的脸庞被泪沾湿，一如雨打的铃兰花，萎靡惊心。
“怎么不懂了？不就是没有争取到清华的保送名额么！多大点事儿......人大浙大这么多选择，哪一个不是顶呱呱的学校？再说了，如果你真想上清华，凭你的实力考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没到最后出结果的时候，你这就要放弃了？！”虽然当下的我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却句句在理。
程薇有着光明的前途，没理由放弃，更不应该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她摇头，不争辩，只哭着摇头。
风瑟瑟，吹起了裙裾与青丝，远远看去，如空灵典雅的水墨写意。
恍惚间，我惊见她化作素蝶，倾身跌入无尽的暗海。她在笑，灿烂且决绝。
“小薇！”
“程薇！”
呼喊齐声迸溅，我们出于本能地飞扑上去，赶赴一场来不及思考的约。
“小薇，抓紧！”姚韦亚咬牙切齿的声音凌迟着我的神经。今晚她吃了牛板筋，希望力气够用。
许意的半个身子都快越出栏杆，还好有许家豪蛮力拖着，不至于坠下去。
我死死抱着姚韦亚的腰，耳边传来许意的怒吼：“程薇！你口口声声说看不起你妈，可你现在的行为和她有什么两样？你妈不堪生活重压在你五岁生日那天服毒自尽，你怨了她这么多年，不齿于她的懦弱。现在倒好，你为了一个小小的保送名额就要步她的后尘？敢情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你爸好不容易当上镇长想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他这么些年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你拉扯大，你就忍心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亏我还一直觉得你是我们宿舍最懂事的一个，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意，你说得对。我让你失望了，我让你们失望了......放手吧，我真的累了。”程薇的哭腔仿佛穿越光年传到我的耳畔，失真，却也无比清晰。
“放手你大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