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细碎的尘土仿佛被风卷动一般，萦绕不散。石屹怔怔地看着，恍惚中，飞舞的尘土聚合成了一个穿裙装的女孩。女孩扭过头了，阴森地朝石屹笑着。
石屹大惊，向后退去，嘴里喊道：“兰香！建新，我看到了，她还在！”
余建新上前一步，抓住石屹的胳膊：“石屹！兰香在哪？没事了，你看，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没事了。”
石屹晃了晃脑袋，只见刚才飞舞的尘土已经落下，薄薄地盖在男人的身上，一切复归沉静。石屹疲惫地摇了摇头，道：“建新，你没看到？”
“石屹，什么没看到？这种环境，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哦。”石屹点了点头，看了看余建新道，“没事了。”
此刻，两人顿时觉得疲惫不堪，顺着洞壁瘫坐在地。好一会，余建新道：“石屹，最好我们能在警察到来前离开这，否则你可能会有麻烦。”
“建新，你说结束了吗？”石屹看着远处男人的尸首，答非所问。
“你是说这个男人？还有兰香？”
“建新，除了做梦之外，我确信自己多次看到了兰香的鬼魂，尽管在你看来，可能是幻觉。将兰香的尸骨好好葬了，让她入土为安，秀儿一定会醒过来。这事，万一我办不了，就拜托你了。”
“嗯，我信你，我会找法师超度她的亡灵。”
“建新，先不说兰香的灵魂是否存在，这个男人的行为如此让人难以理解，真的源自男女之间的感情？”
“呵呵！”余建新笑道，“我说不好，不过，看到你，我觉得有可能。”
“开玩笑！建新，我和他不一样。”
“不一样吗？”余建新问道。
“当然不一样。”石屹道，随之又重复了一遍余建新的问话，“不一样吗？”仿佛在问自己。
“石屹，我们应该看看能不能出去，你现在最好不要落在警察的手里。还有，万一我的助理小范不去报案，或是因为什么事情无法报案，我们总要想办法出去才行。”
“不用看，外部供电肯定是断了，电弧的痕迹在开关的进线端，肯定是设在防空洞外的保险丝或保险开关断掉了，没办法的。”
“那，我们找一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不会有出口了。建新，等一会吧，我很累，一动也不想动。”说着，石屹将脑袋靠在洞壁上，闭上了眼睛。石屹现在是身心俱疲，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几乎摧毁了他的意志，他基本放弃了先行逃走的想法。兰香的尸骨，余建新会处理的，至于自己，打算听天由命了。
余建新瞥了石屹一眼，也眯上了眼睛。尽管没做什么消耗体力的事，但先前的紧张、惊惧消失之后，人也好像虚脱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敲打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洞内听起来分外清晰。石屹睁开眼睛，道：“建新，警察来了。”
“是吗？”余建新睁开眼睛。
“肯定是，你听，现在是冲击钻的声音。”果然，不大但让人心悸的嗡嗡声隐隐传来。
“看来小范报警了。”余建新有气无力地道，“石屹，我好冷。”
“嗯，是有点冷。”说着，石屹将衣襟抿在一起，抱起肩膀。
“石屹，我冷，好冷，好冷，好冷——”余建新的声音不对，看来身体有点吃不消。
“那我们到洞口去等吧，如果消防队一起来，估计破拆大门不用很久，走走也会暖和一点。”说着，石屹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去。石屹道：“其实，这个人完全可以在防空洞里轻松将我们杀死，我觉得他的目的不是要杀我们，反倒就是让我们杀死他。”
余建新没有答话，石屹继续叫道：“如果这人也算我杀的，那又多了一宗罪，我会被判多久？是不是下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了？”
余建新还是没有答话，并且也没听见他的脚步声。石屹猛地停了下来，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瞬间头皮发麻。石屹转过身来，只见余建新站在几米开外一动不动。“建新！”石屹叫了一声，但余建新毫无反应。
“建新！”石屹几步冲到余建新面前。余建新眼神空洞，好像没看到石屹一样。石屹伸出手掌在余建新眼前晃了晃，余建新的眼睛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石屹大叫一声，双手抓住余建新的胳膊，“建新！”
话音未落，余建新的那只变成黑色的手突然抬起，闪电一样卡向石屹的脖子，力道之大完全出乎石屹的意料，石屹双脚离地，重重地撞在洞壁上。不待石屹回过神来，余建新的黑手又至，石屹连忙用手护住颈部。余建新的手如铁钳一般坚硬冰冷，若不是石屹用手隔住，恐怕立刻就会被捏碎喉管。
“建新，我是石屹。”石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余建新毫无表情，甚至毫无眼神，只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石屹甚至听到了自己手骨的响声。
危及之下，石屹用另一只手猛地击向余建新的胸部。一拳，两拳，三拳……拳头和胸部撞击声在隧道中回荡。但余建新仿佛毫无知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石屹有些绝望了，挣扎着从腰间拔出匕首。此刻，他觉得自己眼球外凸，面部发烧，血液直冲头部，眼前的景象不时变得模糊。
“建新，放手！”石屹闭上眼睛，将匕首向前刺出。一声细微的撕裂声传来，匕首穿透余建新的衣服。就在刀尖刺穿余建新衣服的刹那，石屹的胳膊痉挛般地振了一下，猛地停住，一团殷红慢慢在匕首四周扩散开来。
余建新仍是毫无反应，只有手上变黑的区域在缓慢扩大。“建新！”石屹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只要用力一送，就会刺穿余建新的身体。
“不，我不能杀建新，况且，建新现在是被控制了。”
居士的话在石屹脑中响起——心精之血有两个作用，一是锁魂，灭其煞气，另一个就是……
“兰香，你是一个恶灵，我们了结吧！”石屹猛撤回匕首，调转方向对准自己的胸部刺了进去。剧痛让石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石屹要紧牙关，用力撼动了一下刀柄，一股血雾顺着刀刃喷出，溅在余建新身上。
就在鲜血喷在余建新身上的瞬间，余建新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松开了紧卡石屹颈部的手，身体随之瘫软下去，倒在了地上。
石屹拔出刀子，用手紧按伤口，挣扎着在余建新身边蹲了下来。余建新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更奇怪的是手上的黑色迅速退去，转眼之间竟然完全消失了。
“建新，建新，醒醒！”石屹叫道。
余建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石屹低下头听了听余建新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很匀称，并且有了温热之气。
石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一切即将结束之际，兰香竟然用附身余建新的办法，让自己和亲如兄弟般的朋友决死。石屹又查看了一下余建新的伤口，还好刺得不深，只算皮肉伤。
“应该结束了，这次应该结束了。”石屹靠着洞壁坐在地上，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远处的撞击声骤然变大，冲击钻让人心悸的振动声在防空洞中回荡。看来，警方已经突破第一道大门，现在正在破拆第二道门。第二道门比第一道门薄许多，应该很快就会被彻底打散。
鲜血不断顺着石屹的手掌渗出。石屹的喉咙中有了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甜还是酸，并且产生了强烈的恶心感，汗水如潮水般地涌出他的身体，衣服转眼之间湿透。
“我要死了？”石屹知道，这是晕厥前的生理反应，“不，我没理由去死，我没有主观杀人意念，我还要兑现对秀儿的承诺。建新，以后就靠你了。”
一旦晕厥，便只能任血液流淌了，那将必死无疑。石屹挣扎着用刀划破衬衣，撕下一根布条，咬牙将布条捅入伤口之中。
石屹的意识开始模糊，口中喃喃说道：“秀儿，如果命中注定你我相依，我们会一起醒来，或者，一起死去。”
远处几声巨响之后，传来嘈杂声，还有手电的亮光，看来，警察已经打破第二道门，进洞搜索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一束强光照在石屹脸上的刹那，石屹翻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半年后，浑河市某医院特护病房。
一双纤手拉开窗帘，柔和的阳光洒入室内，映照在一个身穿护士装的女孩身上。女孩将窗帘挽起扭过头来，容貌酷似秀儿。
女孩走到病床旁边，爱怜地看着病床上的石屹，道：“起来！起床了，看看外面的阳光多好，听话，快起来！”说着，女孩俯身将石屹从床上扶了起来。
“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女孩道。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一束鲜花从门缝伸了进来，随后，余建新的身影出现在病房中。
余建新走向前来，看了看石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呦！石屹，我是建新，你今天不错嘛，怎么样？认识我不？”
石屹抬头看了余建新一眼，便又低下头，绞弄着自己的手指，口中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他好些了吗？”余建新转头问道。
“嗯。”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余建新将鲜花放在床头柜上：“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你辛苦。”
女孩将门轻轻掩上，回到床边，在石屹面前蹲了下来。石屹好像笑了一下，随之又是满脸茫然。女孩左手伸出二个手指，右手伸出三个手指，抬头看着石屹。
石屹机械地晃了晃脑袋，停顿了一下，轻轻说道：“五”。
女孩将伸出的手指对调了一下，又问道：“现在等于几？”
“等于……等于……”
石屹伸出手来，轻抚女孩的头发。女孩将头枕在石屹的腿上，喃喃地说道：“石大哥，我会陪着你，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我不许别人妨碍我们。”
门外，余建新顺着走廊走去，不远处闪出一个身影，是林月茹。
“他怎么样了？”林月茹问道。
“会好起来的，走吧！”说着，余建新揽住林月茹的腰，两人一起向前走去，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