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美娟独自一人靠在沙发上看着董菲的心理测评结果，也思考董菲刚刚说的那些细节，随后拨通了常钧言办公室的电话。
常钧言刚刚从新疆出差回到高能物理研究所中，接到冯美娟的电话的时候，常钧言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快，问道：“这件事情你没询问过我的意见就向上级请示让董菲加入这个课题，这属于越级行为。”
冯美娟显得相对冷静，反问道：“现在我这里有些进展。”
常钧言眉头紧锁，面色严肃，冷冷地说了一句：“下午你到我办公室来。”
冯美娟挂断电话，便开车前往常钧言办公室所在地，那个位于郊外的神秘的院子，也是高能物理研究所。
常钧言脸色严肃看着推门而入的冯美娟，语气冰冷地说：“小冯，坐吧。”
“你脸色不好看，看来实验并不成功。”冯美娟在常钧言办公桌一旁坐下，将董菲的心理测评报告交给常钧言。
常钧言只稍稍扫了那份报告一眼，便将这份报告扔在一边，面露不悦的神色，严厉地说道：“新疆的量子干涉实验室的设备调试已经接近尾声，这么多人的努力，不能又打了水漂。Gaia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欧洲原子能机构里有Gaia的人， 强子对撞机的多项实验结果遭到泄密。Gaia他们在共享我们的实验结果，但我们却对他们的研究进展一无所知。现在各国的研究机构里都在搜寻内奸，对于实验人员的选择慎之又慎。但是，你却在这个时候弄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冯美娟目光一沉，认真地说道：“我是要另辟蹊径，墨守成规的后果就是坐以待毙。”
常钧言脸色里带着一丝愤怒，用严厉的口吻斥责：“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搅进来，对我们课题组没有好处，如果是Gaia他们扰乱我们思维的烟雾弹呢？”
冯美娟依然平静地说道：“除了这张图片，也没有别的有效线索。”
“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这会不会就是一个巧合？或者是Gaia那群人故意误导我们的。”常钧言还是不愿意接纳冯美娟的意见。
冯美娟却显得颇为自信，稍稍抬了抬下巴说道：“常组长你怎么解释强子对撞机黑洞衍射实验后所呈现的痕迹斑点图像？我们在法国的合作伙伴也相信这一切不是巧合。”
常钧言反驳说：“人的大脑习惯性捕捉和人脸相关的事物，所以一些看上去似是而非的东西也被误认为人脸，火星上的那个‘脸’不就是个闹剧吗？你不觉得你和老杨的行为十分的迷信吗？老杨现在住在疗养院里进行心理疏导干预，我看你这样的状态离老杨也不远了。”
冯美娟面对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常钧言，继续解释：“那常组长现在还能有别的途径吗？更何况什么是迷信？你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那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应该说是镜像的关系，我相信自己不会只是单纯的眼花认错。我是严格测量了董菲照片的额头宽度及两眼间距的颅骨特征。某些特征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董菲的特征与那张照片能对上，否则也不会执意让董菲加入。杨锦汉教授是凭借直觉注意到董菲，而我是依靠专业知识认定的。”
常钧言身子往后一靠，摇头说：“这个项目牵扯太大，这样增加了泄密的风险，也让我们这个课题组变得跟神棍迷信团体一样。”
冯美娟目光坚定，摇头说：“如果我们放弃这条线索，那还有赢的把握吗？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到现在连他们的通讯方式都没有弄清楚，如果真是利用了量子纠缠的瞬时通讯，那么他们的科技能力已经在我们之上。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突破口，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常钧言眉头紧锁听完冯美娟的话，一言不发，随后拿起一侧的测评报告，仔细阅读。不过这份冯美娟递交给他的报告里，并没有提到董菲再三提及的流浪数学家，而且冯美娟提供的录音记录里也被有意修改了，也没有关于流浪数学家的信息。
常钧言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道：“我们给这个课题组取名灵语，也是为了找到这个世界的基本构成规则，以突破研究多维空间的瓶颈，尽快寻找到遏制Gaia的方法。”
冯美娟指着报告上的一段记录，继续说道：“目前只在法国抓获过一个Gaia组织的成员，但那个人死得太离奇，从那里我们得到的消息实在有限。”
常钧言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扶着额头，说：“老徐的爱人说老徐总觉得屋子里被监视，说有幽灵一样的高维生物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着。老徐在疗养院的时候见过董菲，他们的对话记录我也看过了，老徐对董菲的确也是另眼相看。”
冯美娟面露哀伤的神色，缓缓说道：“徐教授也是因为他太悲观，他总觉得一切努力是白费。”
常钧言看着坐在正对面的冯美娟，问道：“董菲现在哪里？”
“住宿就安排在五道口旁边的生物医学研究所。她现在的情绪有些焦虑不安。所以我放她几天假，让她在北京逛逛。”
常钧言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她参与课题研究的事情我同意了，但暂时不能将课题的核心机密透露给她，免得麻烦。”
冯美娟点头说：“这个我明白，我跟她说这是一个记忆力的研究项目，用来研究人脑的潜力。至于那张图片，我说是电脑合成的记忆力好的人的形象，就算是善意的谎言。她容易焦虑，我怕她变得跟徐教授一样。”
常钧言低头思考片刻，点头赞同：“也只能这样。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的事情太多太杂，这个董菲就交给你。”
……
而此时，董菲正在王府井疯狂shopping，董菲工作几年积攒的钱在科大读研究生的期间也挥霍得差不多了。这次来北京不仅是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也是看中了这个课题组许诺给她的丰厚报酬，董菲也是个很物质、很现实的人。
董菲提着大包小包的血拼成果走进街角拐角处的一家小餐厅里，要了一份牛排套餐。董菲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仔细琢磨这段时间接触的人和他们所说的话。今天上午和冯美娟的对话结束之后，董菲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和举动也发生了变化，她已经开始刻意留意身边的一切，接受各种琐碎的信息，这样对强化大脑额前叶有帮助么？董菲以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总羡慕那种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的奇才。而这次冯美娟邀请董菲加入这个号称是开发人脑潜力的课题组，多少还是让董菲有些许兴奋。
晚上九点董菲回到宿舍，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地尝试着在脑袋里重建今天逛过的路线周边得场景，还有场景中每一个路人的穿着以及他们脸上的表情。
董菲第二天凌晨四点起床，早早赶到了天安门广场，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升旗仪式。早上八点董菲回到了生物医学研究所，来到冯美娟的办公室。
冯美娟有些惊讶，眯着眼笑着问：“今天给你放假，怎么不去玩？”
董菲略带抱歉地笑着说：“冯教授，我想早点开始工作。”
冯美娟颇感欣慰，点头说：“好，不过现在你还需要做一些理论准备，不如从这个小游戏开始。”
“游戏？什么？”董菲不太明白冯美娟话中所指的游戏是什么。
冯美娟示意董菲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平板电脑，开机后递到董菲手里，解释道：“一个小游戏，关于物种诞生和进化的。”
董菲的脑筋一下转不过弯，她不明白这个游戏和课题有什么关系。董菲接过平板电脑，看着屏幕上毫无规则四处游动的绿色和红色的小方块。
冯美娟将一份说明书交给董菲，说道：“这个游戏可以自己设定规则，这是说明书。你可以制定一套生存法则，让这些小方块生存繁衍进化，当然一切都得按照你制定的规则进行。”
董菲觉得这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董菲猛然间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小说。
冯美娟继续说道：“任务并不轻松，你得在这两天学会简单的游戏编程和制定游戏规则理论依据，当然最关键的在于你所建立的这个游戏里的生命能存活繁衍。这个游戏并不是正式的课题项目，是锻炼你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有助于以后研究开展。因为这个游戏不属于课题范围，也不受保密条约的限制，你大学里有同学是生态方向的，你可以和他们交流心得。”
董菲疑惑地回到宿舍里，开始研究这个小游戏的编程方法，接下来该思考如何制定这个二维世界的生存规则。董菲这一整天都在反复琢磨这个小游戏里的基础规则。以往的研究课题中那些任务都是条条框框已经划好，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完成，结果差不多是可以预知的。但这个开放式的小游戏，只要学会简单的语法便可以创建一个二维世界，却让董菲感觉难以下手。这天晚上董菲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就算闭上眼睛眼前也会呈现出那些浮动的绿色红色小方块。
第二天下午，董菲从武汉邮寄过来的包裹已经寄到，董菲将包裹堆在墙角后，依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该如何制定那个游戏规则上。
董菲制定的初步的游戏规则制定如下：1、红色方块代表原始形态的生命，绿色为营养物质；2、当红色和绿色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个生命才能算是活的；3、但红绿两种方块结合几率并不高，这就是原始生命能生存的几率并不高；4、红色方块在10分钟内如果没有和绿色方块结合，便会“死亡”而变成绿色；5、系统每隔两个小时又会产生一批绿色方块，作为负熵输入；6、红色方块在与绿色方块结合后，红色方块才会生长，将绿色方块同化为红色；7、长大后的红色方块必须在两小时内“吃下”与自身体积一样绿色方块才有可能继续生存，所以红色方块的体积成2的指数倍生长；8、红色方块不能无限制增长，当生长为16个红色小方块组成的“生命”的时候便要开始繁殖，每次繁殖生出四个分别由单个红色小方块和绿色小方块构成的结合体，“母体”自身保留8个红色小方块；9、由8个红色小方块组成的原始生命是比较稳定的个体。
规则制定到到这里，董菲陷入了疑惑，因为这个看似严密的生命系统有着严重漏洞。由于不是封闭系统，会有负熵的输入。每隔两小时就会有一批绿色方块的诞生，那么总的方块数量是在不断增加的，而且这样的生命爆发模式已经不需要生命自己繁殖。虽然红色方块长大而且红绿方块可以互相转换，这会导致这个二维世界最后变得拥堵不堪，从而导致这个生态系统崩溃。董菲又引入了一个灭绝模式，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次“灾难”杀死一批弱小的单个红色小方块，这种死亡并不是让红色方块转变为绿色，而是彻底消失不见。
为了维持这个系统进行，就需要反复校核调整每次产生的红色方块数量、红色方块捕捉绿色方块成功的概率以及每次灭绝所需要消灭的方块数量。这个看似简单的游戏，实则非常难以把控各项参数的尺度。
董菲在读书的时候学到过：生态学中有个r-K选择理论：在气候环境稳定自然灾害少见的生态系统里，动物的繁衍有可能接近环境容纳量，近似于逻辑斯蒂方程中的饱和密度K。所以在稳定的环境中，更好的利用环境承载力达到更高的K，就能有利于生存繁衍。与之相反，在不稳定和灾害频发的环境中，较高的繁殖力能补偿灾害所造成的损失，所以具有较大的内禀增长率r，在不稳定的环境里具备生存优势。
董菲所设计的这个生命小游戏，其中依据之一就是r-选择理论。看似简单的游戏，越往深入研究反而越让人迷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