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会议室中一言不发的张翼送柳文星来到门口，微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
“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呵。”柳文星看了看门口繁忙的街道和这个由密集的水泥钢筋组成的繁华城市，这几天的接连奔波游说让她脸上略带疲态。
“附近有间芙蓉轩餐厅不错，今天我请客。”张翼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点头说：“现在是晚饭时间。”
“好啊，谢谢。”柳文星也并不拘谨，很大方地接受了张翼的提议。
这家芙蓉轩是一间主打粤菜的高档餐厅，浪漫的氛围适合情侣。服务生很贴心地为张翼和柳文星两人安排在一处适合欣赏夜景的餐桌就餐。
柳文星很喜欢这里的小点和饮品，为了不吓到对面坐着的张翼，柳文星收起了以往在地质工作时候养成的粗放豪迈的就餐风格，刻意装得文静起来。
柳文星稍稍喝了一口鸳鸯奶茶，眯着眼睛笑着说：“谢谢这么高规格的招待，我也好久没认真吃顿饭了，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
“看你的背包是天罡劫的出的周边，原来你也玩这个游戏？”张翼微笑着看着柳文星，从两个人都喜欢的游戏话题谈起更加能活跃气氛。
柳文星笑嘻嘻地说：“可惜现在工作了也没时间玩。对了，你是在哪个区？”
张翼笑着说：“魅焰璇玑。”
“哈哈，好巧！我也在那个区！”柳文星笑嘻嘻地喝了一口甜点，“哪个门派的？”
“聚窟洲。”
柳文星眯着眼笑着问：“你猜猜我是哪个门派的。”
“清霄派。”张翼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柳文星稍带惊讶地问：“你怎么猜出来的？”
“背包上挂着秦掌门的布偶，猜你是他的铁粉。”张翼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推理依据。
柳文星得意地说着：“那当然，看小说的时候最爱的就是秦掌门了，玩游戏的时候也是奔着他去的。他是最虐心的，但虐心的角色往往让人印象深刻。”
张翼微笑着点点头：“我对他喜欢不起来，觉得他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做不敢当的。”
柳文星有些傲慢地挑了挑眉毛说：“谁让你喜欢他啦？哈哈，他有我喜欢就够了。上次去四川野外考察的时候，我请假抽空去了趟酆都城和巫山峡谷，就为了他去的。不过我那个游戏账号很久没登陆了，等我这次忙完我还得抽空玩一玩。有时候就想啊，如果我们野外考察也能像在游戏里体验的御剑凌风、腾云驾雾一样轻松就好了，哈哈！可是现实总是太残酷。”
“觉得你们的工作很有意思，想听听你们野外科考的故事。”张翼将一盘龙太子蒸饺放到柳文星面前。
柳文星也不客气，夹了一只蒸饺送到嘴里，嘟囔着嘴说：“希望没吓到你，我没吃午饭，哈哈。”
“游戏不错，但在游戏里除了视觉和听觉之外，总是会因为缺乏其他感知能力让人分分钟出戏，没办法更好地融入到游戏的情景剧情会中，有时候啊，想催眠自己都不行。”张翼微微抬了抬眉毛，挑剔地说着。
“你生日哪天？”柳文星一边吃着，一边问了句。
张翼有些疑惑，不解地问：“8月26，问这个是要送礼物吗？”
“得了，果然处女座。”柳文星嘟囔着嘴调侃，随后又问：“你还玩别的3d视觉模拟的游戏不？”
“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许总，你今天也见过的那位，他以前还参与开发了一款模拟人生的网络游戏《盛世长安》。我在游戏里扮演了一位生活在开元盛世时期的长安小官吏，在游戏里都得按部就班的生活。许总也是唐史文化的专家，据说游戏场景中的一些情节设置和景观细节有些还是他提出的方案。”
“所以说你玩这个是出于工作需要嘛！否则就是不给领导面子对吧？”柳文星没忍住笑意，稍稍抬头看着张翼，继续问：“你听说过一款叫做伊甸园的脑控游戏没？”
张翼动了动眉头，思索几秒钟后，点点头：“好像是几年前的世界年度科学大事件之一，一款开放源代码的脑控虚拟网络游戏，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
柳文星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稍稍点头说：“你说的这个‘盛世长安’还有英国的那套‘重回维多利亚时代’的游戏其实也和其他现在流行的网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通过智能VR眼镜达到拓展现实以及虚拟场景重建的目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大多数的游戏都缺乏全面的真实感受的体验，这是通病了。”
张翼抬抬眉头，额头上出现了几道浅浅的抬头纹，思索着说道：“听说过，‘伊甸园’能通过脑电控制头盔和穿戴在身上的生物传感器真实地模拟出真实的感受，有点黑科技的感觉。”
柳文星狡黠地眨了眨眼，咬着吸管说：“恩，是这样的。不过这个游戏的理念和一般的虚拟网游完全不同，它是模拟了地球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生态系统。总体的理念是基于‘贝叶斯统计’和‘遗传算法’，不仅能模拟已知的地球环境，还能根据‘遗传算法’推算出过去的情况，还能预测整个系统以后的发展可能。最关键这款游戏还是还是开放源代码的，所以每一个购买了游戏终端的人都有设定和修改这个游戏的能力。不过也是因为地球的生态系统太过复杂，所以游戏的开发者采取了这种集思广益的思维模式。这样就能在全球范围更全面地收集整理数据，再反馈到数据中心由专业人员进一步筛选和修订。”
听了柳文星的介绍，张翼思索着地笑着，点头赞同：“非常聪明的办法，不仅能整合全世界大量的有效资源，而且省下了一大笔研发费用，全世界各地还有那么多充满热情的志愿者愿意提供免费的义务劳动。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吧，每天都有很多数据需要专业人员筛选修订，管理人员的工作量不小。”
“哈哈，确实是的。不过每个人都乐在其中啊，每个人都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柳文星赞叹着说着。
张翼不禁一笑，叹道：“完美社会就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实现了。”
柳文星抿嘴笑了笑，摇头说：“这个游戏还不能做到完美，可以说现有的‘伊甸园’离完美这个概念还有十万八千里，因为我们连地球最基本的特性都还没弄清楚，比如莫霍面及莫霍面以下的世界都仅仅停留在推测和猜想之上。”柳文星的目光里虽然多少有些失落，但却没有丧失那份坚定的信念，看得出这是个很有理想抱负的女孩。
张翼眉头微微皱着，认真地听着柳文星的讲述，思考片刻后点头赞同：“这样一来，你们的蚩尤计划就显得更有必要了。”
“‘伊甸园’的游戏能近乎真实地还原了地球上的大部分场景和生态环境，让游戏参与者能够身临其境真实地感受到自然环境带给人的刺激体验。而且能根据化石记录研究推测的结果大体模拟出过去一些时期的气候状态，但因为缺乏地球内部资料所以在对于未来的预测模拟上做得并不够完美。因为游戏场景能非常逼真地还原已探明的地球上的景色，所以我们专业也引入这款游戏用作野外勘察的演练实习。根据我的切身体验，这游戏对于自然环境的模拟的程度近乎真实。”柳文星左手托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出神。
张翼看着柳文星疑惑地笑了笑，继续问道：“在伊甸园的游戏里也是那种类似于那种网络游戏的角色扮演？”
“这个游戏通过脑控操作和生物传感技术，让玩家扮演各种角色的时候也更容易代入到角色中去。不过伊甸园和那种网游的角色扮演不同，在伊甸园的系统里不仅可以扮演世界各地的不同肤色、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宗教背景、不同职业的人类角色，还可以自由挑选各种动物进行扮演，有趣吧？”
“扮演动物？”张翼稍稍露出诧异的神色。
柳文星目光里充满向往，兴奋地继续介绍着：“‘伊甸园’的装置能非常逼真地模拟自然界很多动物的生存状态，哈哈。在学校的时候，我第一次参与游戏就选择了海豚，变成海豚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海豚，能感觉到海水和同伴的召唤。还有一次我是选择做了一只大雁……在飞跃山峰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太特别了。我都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哎，就是这套游戏设备太贵了，我那点可怜工资攒起来好慢的，估计还得攒两年才够买上一套。”柳文星眉飞色舞地说着在游戏里的奇幻的体验。
“我有段时间对现实生活不太满意，所以就容易沉迷游戏里的虚拟身份中。但我还没尝试去体验一下其他动物的生存状态，或许当人当得太久，太容易自以为是。”张翼微笑着说道，也不禁对伊甸园的游戏有了兴趣。
随后柳文星小小地喝了一口鸳鸯奶茶，点头说：“这里的东西比我之前吃到的好吃，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呵呵，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有机会你来贵州，我带你去吃贵州的蘸水鱼。嘻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鱼腥草的味道，也算是我们那的代表小菜了。”
“你小瞧我了吧？鱼腥草我可以当饭吃。”张翼显得有些得意。
柳文星略带差异地看着张翼，摇头啧啧称奇：“好像除了我们那一带，很少有人喜欢吃鱼腥草。读书的时候特意带了些给武汉的朋友，他们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你到了广东这边还怕找不到同道中人？”张翼很欣赏眼前率性真诚的柳文星，因为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已经很难见到这样洒脱随性又充满梦想的人。以前的张翼也有很多梦想，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打磨，他以往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坚持梦想这个词，说的人多，但能坚持下去的，恐怕就十之无一了。而且，因为一些负能量报道的不恰当宣传，梦想这个词，有时候难免被人嗤之以鼻。
“工作辛苦的话得更注意饮食，尤其是女孩子更不能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张翼语气温和，也透露着关切。
柳文星眉头微蹙，低头叹气说：“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们在外面考察的时候风餐露宿的，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最好的伙食就是自加热的米饭，不过吃得最多的还是压缩饼干。我们地质的那身行头啊，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就是要饭的，哈哈。对了，你想听野外考察的故事哦，哪种类型的？”
“比较新奇独特的那种。”张翼温和地看着柳文星，他已经不自主被这个女孩所吸引。
“嗯，确实有很多比较奇特的经历。”柳文星很开心与人分享自己的野外考察经历，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在野外工作中遇到新奇事情。
“你们也会参与到考古项目中？”张翼对柳文星谈的话题十分感兴趣。
柳文星得意地笑着，点头说：“当然，尤其是涉及到测年断代的项目，我们专业就更重要的。”
张翼微微动了动眉头：“流行过一段时间的盗墓题材的小说和影视剧，猎奇题材的受众还是挺多的。”
柳文星眉头微蹙，变得略有些严肃：“我跑个题，别介意。”
张翼不解地笑了笑，很期待柳文星接下来的话题。
柳文星认真地说道：“因为工作上也会参与考古项目中去，所以我很不喜欢将考古和盗墓两件事情相提并论。”
张翼面露诧异的神色，随后又温和笑着，问道：“详细说说？也好给我科普下。”
柳文星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经常在一些地方见到这样的言论，说所谓的考古就是官方盗墓，有人错误地认为考古人员跟盗墓贼没区别。”
张翼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着，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确实见到过，之前弄文物展的时候，也有同事这么说。”
柳文星做出委屈的表情，摇头说：“这两个的差别大了。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些考古新闻？为什么很多墓葬都是在被盗墓贼盗过后，考古人员才抢救性发掘？比如上个月轰动全国的九王墩，因为盗墓贼挖了太多盗洞严重破坏了墓葬结构后，文物局考古所才组织了一次抢救性的发掘。那条新闻的评论里，还有人指责考古人员做什么都比盗墓贼慢一步。其实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那个地方有墓葬或者遗迹，文物局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但他们是不会主动去发掘。而且那块地点偏僻，墓葬分布范围也广，所以平日里除了日常巡护之外，不可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墓葬不被盗墓贼惦记着。”
张翼思索着点点头，继而微笑着看着柳文星：“确实，我之前也纳闷，为什么总是盗墓者先光顾后，文物局的人才会抢救性发掘。”
能被张翼理解，柳文星感觉到很畅快。她就想遇到知己一样，连连拍手说：“对的啊！不过好多人就是人云亦云的。一方面骂文物局的考古人员后知后觉，拿着工资不做事，墓葬被盗墓贼盗了才知道有墓葬。另外一方面又说考古人员是官盗，跟盗墓贼没区别。哎，这么矛盾的话，但有些人骂起来自己反而不觉得有问题。总而言之呢，有些人总觉得自己就是道德制高点，说什么都是对的。除非墓葬已经被破坏，否则考古人员是不太可能主动去发掘的，不过也有例外，定陵算是主动发掘，但这样的例子很少见的。一般的情况也都是墓葬被盗墓贼损毁，或者是因为施工原因被破坏，所以进行抢救性发掘。那些盗墓者十分可恶，有些东西他们没办法带走，就会想办法毁掉。另外，夯土层和墓志铭有可能都会被破坏，这样就很难判定地层年代以及墓葬主人的身份。有很多有价值的墓葬，就是这样被毁掉的。”
说到这里，柳文星小声地叹了口气：“确实，欧洲的那些考古学家最开始就是明目张胆的盗墓，古埃及的帝王谷就是被这群人盗空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正儿八经的考古发掘以及抢救性保护诬陷为官盗。”
张翼神情严肃地点头赞同着说道：“以前的时候看新闻，欧洲的核子能机构曾经跟我国提出建议，说要共同发掘秦始皇地宫。他们还说愿意提供全部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哈哈，被我国严厉地拒绝掉了。”
“必须得拒绝！”柳文星目光沉稳神色严肃地点头说：“那群人心里想的是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翼微笑着很认真地听着，点头表示赞同。
过了一会，张翼又问：“那天在博物馆里见到你对星象星图很了解，你们地质学家也喜欢仰望星空吗？”
柳文星两手托腮，抿嘴笑着说：“我们不止会钻洞和敲石头，在野外考察的时候，我晚上就喜欢看星空。最喜欢南沙岛礁看到的星河，没有一点光污染和一丝云彩的纯净星空，银河就像一团巨大的发光云团。”
张翼似乎也被柳文星所描述的美景所触动，他在读书的时候还会抽空去爬山或者骑行，但工作以后就已经完全被繁忙的工作所束缚。除了单位组织活动或者是出差之外，他很少有外出旅游的机会。
张翼浅浅地笑着，思索片刻后问：“现在住在城市里的人，晚上也就偶尔见到零星的几颗星星。像我这种宅一点的，干脆就到游戏里去欣赏景色啦。古时候的生活会单一许多，很多人到了晚上没事就尅通过看星星来打发时间吧？我玩《盛世长安》的时候背了一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
柳文星一本正经地抿了抿嘴，点头说：“古人对星象的了解远超乎我们现代人的想象，他们通过观察星象来辨别方向、确定历法、预测农时，天象的变化和地上的变化息息相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的确是靠天吃饭的，所以古人自然而然地将天象和人间事情联系到一起，这就是为啥古人总喜欢夜观天象用来预测未来。比如超新星的出现还是彗星的造访都能和人间的灾祸巨变联系到一起，可以说我们都是天文学家的后代，哈哈。我总感觉是不是过分地高估现在的科技水平，却也过分地低估祖先的能力。”
“所以你的名字叫做柳文星？”张翼微眯着眼，平静地望着柳文星。
“哈哈，这个得问我爸妈了。”
张翼点头思索片刻后说：“以前看科普纪录片的时候，听说过借助最先进的望远镜所观察到的恒星其实都是它们过去的样子，在我们观察到它们在数十亿年前发出的光亮的时候，这些久远的恒星早其实就不存在了，就像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说的一样，我们所观察到的是这些存在于过去时间的恒星的‘鬼魂’。”
“观察遥远的星光也是穿越时空的一种手段，能帮助我们了解宇宙诞生初期的环境，最大的射电望远镜 FAST就在我们大贵州。不过最适合观测星空的地方是在南美洲智利的阿塔卡马沙漠，因为东面的安第斯山脉挡住了来自亚马孙河流域的湿空气，导致那片沙漠非常干燥，降雨量几乎是零。那里的空气是地球上最清澈的，加之海拔又有5000多米，所以在那片沙漠能看到地球上最纯净最壮丽的星空。”
“你去过那里没？”张翼在听过柳文星的描述后，也对那片星空充满向往。
柳文星略带遗憾地抿嘴笑着，摇头说：“还没去过，但已经列在自己的心愿单上了。对于我们来说，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并不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