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走远，赫连天刃问道：“明先生、呼延先生，二位觉得苏赫巴鲁的话有几分可信？”呼延墨渊轻抚着颌下的一部长髯，缓缓说道：“少主，我看这苏赫巴鲁的话八成怕是有假，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在苏和数万骑兵的夹击之下活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能够一路找到这儿来，甚是可疑啊。”
“不然”一旁的明子虚却一摆手：“我倒是觉得这个苏赫巴鲁的话有几分可信，其一，他能够说出朔北几家势力最大的贵族；其二，此人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会不经意透露出贵族的习惯；其三，他的眼神很单纯。”
“单纯？明先生真是会说笑啊”呼延墨渊笑道。听了明子虚的话，就连赫连天刃都忍不住噗嗤一笑，明子虚则狠狠地剜了呼延墨渊一眼：“那孩子的眼睛里只有凶狠和冰冷，你还能看出其他什么感情吗？”
“这……”呼延墨渊一时语塞。“难道这还不是单纯？”明子虚又看了赫连天刃一眼，赫连天刃正色道：“照明先生这么说，那苏赫巴鲁的眼神确实很单纯。但是这也不能说明苏赫巴鲁就可以信任，至少目前为止还不能对他完全信任。”
“那依少主之见应当如何？”呼延墨渊问到，赫连天刃沉吟片刻，说道：“等会儿把苏赫巴鲁带来，仔细询问他目前朔北草原的势力情况，然后将其留在营中，并派出斥候深入草原打探消息，若是与苏赫巴鲁所说一致则可以将其留下，若是与苏赫巴鲁所说不符，则……”赫连天刃一边说一遍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明子虚与呼延墨渊对视了一眼，各自点头。赫连天刃对着帐门喊道：“铁勒！”，一直站在帐外的铁勒一掀帐门走了进来：“少主有何吩咐？”
“你去将苏赫巴鲁带来，就说我还有些事要问他。”赫连天刃说。“是！”铁勒一躬身，转身走出帐门，过了一会儿，铁勒带着苏赫巴鲁走进了帐中。
“苏赫巴鲁，我问你，现在草原上的势力分布是怎样的？”苏赫巴鲁刚一进门，赫连天刃就劈头问了一句，苏赫巴鲁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在我离开草原的时候，苏和的苏木尔氏占据了整个朔北最肥沃的达里合里草原、呼喇儿塞草原、查拉图草原和泰亦图忽里山脉的南面，那日松的兀良合真氏则在朔北东部的拉察库合森林边缘的草原上游牧，阿尔斯楞的不花氏则在泰亦图忽里山的北麓扎营，察忽而的札耳赤乌惕氏去了西边的巴拉尔斯湖，而我阿爸的呼和淖如氏则在最北边的古伊勒尔大雪原。”
“达日阿赤叔叔怎么带着族人去了古伊勒尔？那里常年积雪十分寒冷，就连牲畜必须的草料都不够啊。”
“阿爸说过，苏和如果占据了金帐，他一定会进攻支持老汗王的四家贵族，到那个时候恐怕只有北方的雪原才能保全我们的部族了。”
“你刚刚说了这几家贵族的游牧地都在布哈斯赫大山以北，那大山以南又是被谁占据？”
“世子，布哈斯赫大山以南被苏和割让给了北野的中原人！”苏赫巴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赫连天刃听了苏赫巴鲁的话剑眉倒竖：“什么，苏和把布哈斯赫大山以南的四百里草场全都割让给了薛麟？”苏赫巴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混蛋！”赫连天刃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张硬木方桌在他开碑裂石的掌力之下顿时化为碎片。
“少主息怒！”见赫连天刃右手再次举起，明子虚恐赫连天刃盛怒之下将苏赫巴鲁毙于掌下，连忙劝住赫连天刃。赫连天刃余怒未消，双手急急握拳额角青筋暴起，少顷，赫连天刃一声大喝：“铁勒！”一旁侍立的铁勒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在”，赫连天刃看着铁勒恶狠狠地说：“你即刻备马，我要亲自到草原上去看看！”
“世子，世子不可啊！”呼延墨渊一听赫连天刃要亲自前往草原连忙拉住赫连天刃的衣袖，赫连天刃眉毛一挑：“呼延先生，怎么，我还不能亲自去看看？”呼延墨渊放开拉着赫连天刃衣袖的手，正色道：“少主以千金之躯亲赴草原虎狼之地，在下以为万万不可，少主此去若有闪失则天下苍生翘首企盼的圣君就荡然无存了，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这芸芸众生啊！”呼延墨渊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少主，今天在下就拉下这张老脸，求少主不要以身犯险！”明子虚也说道：“少主，呼延先生所说甚是，若少主执意以身犯险，我立刻在少主面前自行了断！”在赫连天刃身后侍立的慕容烈、项绝言和铁勒也一起跪下：“望少主三思！”赫连天刃看着跪在面前的呼延墨渊，一旁轮椅上满脸正色的明子虚以及跪在不远处的三名护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你们这是要逼宫啊！”
“少主”明子虚说：“在下等万不敢逼迫少主，还望少主三思而行！”赫连天刃环视着周围那五张无比真诚的脸，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不去就是了，各位都起来吧。”说完看了看门口那一脸茫然地苏赫巴鲁：“苏赫巴鲁，你可敢再去一趟草原？”苏赫巴鲁梗着脖子回答：“有什么不敢，我们草原上的男人没有不敢去的地方！”“好！”赫连天刃激赏地看了一眼苏赫巴鲁，说道：“我想让你和我的两个护卫重新去一趟草原，将草原上的具体情况打探清楚，你可敢去？”苏赫巴鲁看了赫连天刃一眼：“那就要问你的那两个护卫敢不敢去了！”
“哦？哈哈哈！”听了苏赫巴鲁的话，赫连天刃笑着回过头对身后的护卫们说：“听见没有，那小子在笑你们胆小呢！”项绝言瞥了苏赫巴鲁一眼，没有说话，慕容烈则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赫连天刃回过头看着苏赫巴鲁，然后用手一指身后站着的两人：“这两个人就是要和你一起去草原的人，他们的功夫不错，但是对草原却是一窍不通，我这次之所以让你和他们一起去，就一担心他们会刚进入草原就被人发现。”苏赫巴鲁看了看站在赫连天刃身后的两人，然后点了点头：“世子放心，有我在万无一失，只是还要让世子帮我一个忙。”赫连天刃笑问道：“什么忙？”苏赫巴鲁看了一眼慕容烈和项绝言，说道：“世子的这两名护卫虽然十分高大雄壮，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不是草原人……”，“哦？这又是为什么？”不等苏赫巴鲁说完赫连天刃就问道。苏赫巴鲁微微一笑，说道：“因为眼神。”“眼神？”这次轮到呼延墨渊发问了，“没错，眼神。”回过神来的赫连天刃说道：“草原人的眼神都是深邃而又透着一丝狡猾，就像草原上的野狼和雄鹰，而慕容烈和项绝言的眼神虽然坚定，但是却缺少了草原汉子的狡猾，他们的眼神就像猛虎，坚定、一往无前，在草原上，这种眼神会被叫做‘布赫’。”赫连天刃话音刚落，门口的铁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见帐中众人都是一脸茫然，唯独明子虚抚着胡须笑而不语，赫连天刃对明子虚说：“明先生是我草原上的‘萨利莫尔钦’，那就请明先生为大家解释一下。”明子虚说道：“草原古语‘布赫’就是蛮牛的意思，刚才少主的话是说慕容烈和项绝言到了草原会被人说是蛮牛的眼睛。”
“哦！”众人这时方才醒悟过来，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三日之后。
赫连天刃一袭紫衣、胯下黑色骏马站在西风猎猎的草原南界，苏赫巴鲁与慕容烈、项绝言站在赫连天刃马前，三人都是草原上普通牧民打扮，腰佩弯刀、身背弓箭，坐骑也换成了普通的朔北布哈林马。赫连天刃看着三人，说道：“苏赫巴鲁，此次草原之行全靠你了。”说罢右手一抬，一旁的护卫双手递上一个粗瓷碗，赫连天刃接过瓷碗，另一名护卫双手捧着一个斗大的坛子，将坛子里的液体倒进碗中，赫连天刃将手中的瓷碗递给面前的苏赫巴鲁，苏赫巴鲁接过瓷碗，一仰头，将碗中液体一饮而尽，烧喉的烈酒划过苏赫巴鲁的咽喉，剧烈的灼烧感几乎将苏赫巴鲁呛死，苏赫巴鲁低下头一边猛咳，一边将刚刚喝下的烈酒悉数吐出，半晌，苏赫巴鲁才喘过气来：“世子，苏赫巴鲁不擅饮酒。”赫连天刃哈哈一笑：“草原上的男人怎能不会饮酒，等你功成归来，我亲自教你喝酒！”苏赫巴鲁将碗交还给赫连天刃：“好，等我回到这里我和世子共饮一醉！”说完右手抚左胸，深深一躬，随后翻身上马，高声说道：“世子保重，苏赫巴鲁去了！”说完一夹马腹，那匹朔北布哈林马一声长嘶，向北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西原夜陵城，昭德殿。
“王上，王上，大事不好啊，王上！”年过耄耋的老臣吃力地推开沉重的殿门，步履蹒跚的冲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年轻的诸侯慵懒的躺在榻上，数名美姬环绕在他左右，老臣冲进宫殿的脚步带起一阵微风，吹开了挂在榻前的罗帏。榻上玉体横陈、流光溢彩。
老臣跪在榻前：“王上！”
“老相国何事啊？”榻上的年轻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一名美姬的大腿上，那美姬一双玉手柔弱无骨，在年轻人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年轻人闭上眼享受着。
“启奏我王，帝都有变！”
“你说什么？”年轻人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王上，我们在帝都的眼线刚刚飞鸽传书回来，帝都的皇太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昔日的国师皇甫轩。”
“皇甫轩？”年轻人走到榻前，问道：“书信何在？”
老臣从袖中取出一张一指宽的纸条，交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接过纸条，上面用芝麻大小的字密密麻麻地写着：“烈元剧变，皇甫轩出山，南北联合。帝都扩军十万，实力大增。”年轻人看完纸条，回过头吩咐道：“你们下去！”榻上的数名美姬慌慌张张地用薄纱裹住身体，一起退到了后殿。
待美姬们离开，年轻人将老臣扶起：“老相国，这书信上说的‘南北联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帝都要联合北野和南岭共同对付另外两家诸侯？”
老臣站起身，思量了片刻，答道：“王上，臣以为帝都极有可能联合北野，因为帝都刚刚将沁月公主下嫁薛麟，此时的北野和帝都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但是若说帝都要联合南岭，老臣倒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原本对王室忠心不二的镇南侯端木陵已死，新继位的端木泓毅是个虎狼之徒，其野心在于天下，帝都是绝不会联合这种乱臣的。因此臣以为，这书信上所说的‘南北联合’，是指北野和九黎。”
“九黎？帝都的那些老顽固会和九黎部的蛮夷联合？”年轻人不可思议的说。老臣却微微一笑：“王上，在帝都的那群腐儒看来，端木泓毅是乱臣贼子，九黎部是南荒蛮夷，若是非要他们在这二者当中选出一个进行结盟，那就只能是九黎部，因为在他们心中乱臣贼子远比蛮夷要可恨。”
“那老相国之意西原又该如何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