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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塞西尔走到一处旅馆前,今晚他打算就在这里过夜。一推开门,他便看到一群吵杂的酒徒,塞西尔已经一百多年没见到这种热闹的场景,闻到这种香醇的味道,竟有些让他陶醉起来。

原本喧闹的旅馆里一下安静起来,通常这种情况是因为有令人不安者闯入,显然令他们不安的就是他。

塞西尔走到旅馆老板那长长的柜台前说:“给我一个房间。”然后又看看那些酒桌上的人,他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旅馆老板打量了他一番,“一个银币。”

一个房间一个银币,这简直就是黑店了。

塞西尔却不这么想,他听着这一句话,多么神奇的一句话,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头小鹿狂乱的跳着,他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讯息,这一句话就仿佛能看得到,触摸得到,如此真切至极。旅馆老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塞西尔也看着老板的眼睛,他掩饰住心中的兴奋,拿出钱袋掏出一枚银币,轻轻放到桌上。

身后一下子又喧闹起来,如同关闭的水闸又放了开。

旅馆老板也摆摆手,示意他把银币拿回去。

随后旅馆老板便给他安排了房间,塞西尔捻了捻手指上,他在手指抹了一层胶水,胶水干了以后形成了一层膜。

所谓“一枚银币”,实际上是一个行动,让整个罗马进入戒备状态,防范怪物,狼人或者吸血鬼。

“这一星期已经失踪了二十多人了。”老板说道。

竟然有吸血鬼敢在这里捣乱,着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里可是天主教的中心,上帝右手的所在地。

他这一路走来,发现罗马城几乎在吸血鬼的恐慌之中,街上的人不敢随意攀谈,不敢与外来人做生意,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士兵巡逻。不得不说,那些造成恐慌的吸血鬼给他的此次旅行添了大麻烦。

塞西尔拉开窗帘看看街道,虽然天色渐晚,士兵的巡逻反而更勤了起来。

塞西尔也看看外面忙碌的士兵,这时一个骑士闯入了他的眼帘,那应该是一名圣骑士,塞西尔望着他又陷落进往事的洪涛之中。

小圣彼得修道院的铁门紧紧关着,两旁还有士兵把守,当你看到这些就不免会觉得奇怪,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为何会有士兵把守。

塞西尔看着铁门里面,不时可以看到有教士走动,但这里实际是一处军营。身为龙骑士时的他,在这里接受指派,率领小队前往世界各地猎杀恶魔。最后离开这里,还是因为父亲病逝,又接受了王子的任命。当然,这并不算背叛,天主教并不隶属任何一个国家,而他们本就是被各个国家派遣到这里受训练,成为一流的圣骑士。但是这个怪物权威之地,真正让他学会的反而仅仅是如何成为一个战士,而不是什么斩妖除魔的圣骑士,他们对怪物的认知简直堪称荒谬,圣水、十字架,比起这些戴维斯、路易斯还有他更喜欢老太太的拐杖。

就在塞西尔若无其事的假装路过时,他突然发现身后有个人在跟着他,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却完全听不到那人的心跳。

塞西尔不动声色,继续朝前走去。

那个吸血鬼果然也跟着他而来,塞西尔觉得有些奇怪,在这天主教的中心,上帝右手的大本营,怎会有吸血鬼敢于冒险踏足这里。

他走到一处夹道,立刻拐弯走了进去。

那吸血鬼果然也跟着进了夹道,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夹道那长长黑暗的咽喉。这时塞西尔跳到了他的身后,堵住了去路。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塞西尔看着眼前的黑色的人影,他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到面容,只有淡淡的月光映照出他的轮廓,活像一张黑纸上的剪影。

那人身子微微一倾,嘴角似乎浮起了笑容:“好久不见啊,塞西尔……”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塞西尔不由心中一颤,他笑了一声:“你…原来在这里。”

他转过身,塞西尔终于看清了这张脸,有些轻蔑的眼神,自大的微笑,头发还是如狮子一样微微卷着,全身散发着野兽的气息,利奥。

两个百余年不见的兄弟紧紧拥抱着,塞西尔还记得利奥出走的那一晚,盖比死了,阿尔塞纳被分尸了,他们的家族四分五裂,黑夜从未有过的难熬与深邃。

阿尔塞纳,卡里,利奥,盖比,“一切都会好的。”塞西尔紧紧抓着眼前的兄弟,在他看来没有家人的陪伴和生活在那冰冷的海底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一同在罗马的街上迈着步子,这不禁让他回忆起伦敦的时光。

“阿尔塞纳……你们还没有将他找齐吗?”利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也许是因为没能参与找回阿尔塞纳而惭愧,在这头嗜血野兽的脸上能看到这种表情可是千年不遇。

“只剩下头和身体了,我此行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这些。”塞西尔说。

利奥点点头,他沉默了一阵,忽然又释怀地笑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有些坏坏的笑,他拉着塞西尔说道:“来吧,让你看看我们住的地方。”

我们?塞西尔有些诧异的看着利奥,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看到鲜血时所表现出的兴奋。

利奥带着他来到一片林子的大房子前,利奥一推开门,塞西尔立刻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就是这里。”利奥无比兴奋地说道,他已经陶醉在血液的海洋中。

“利奥,你回来了。”玄廊那头一个脑袋探出来看了一眼,他的唇边露着利齿满嘴的鲜血,看到塞西尔也没有一丝惊奇,就仿佛喝醉酒的人那般眼睛里满是迷乱。

“他们是些年幼的吸血鬼,我在维也纳遇到的。”利奥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布满血丝。

塞西尔看着他这可怕的眼神,那是一头野兽所拥有的眼神。当他走进大厅,看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当年走进贝利尔的家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具尸体,地上墙上四处都洒着鲜血,三个吸血鬼怀中抱着受害者贪婪的吮吸着,其中有个女孩还没有断气,口中还在断断续续地呼救。

“你们该给我留一个。”利奥迫不及待的上前拿起女孩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那女孩轻轻呻吟了一下,眼睛里很快消散了最后一缕颜色。

塞西尔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恶臭,这恶臭是从一旁的房间里传来的,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只见里面堆积着十多具死尸,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扑鼻的臭味。

塞西尔一阵恶心,赶紧关上了房门。

他回过头来看着正在鲜血中迷醉的利奥,心中不免痛心起来。

待他们吸饱后,三个吸血鬼要出去再觅食物,利奥似乎很想去,但碍于塞西尔在这里不得不放弃。

塞西尔坐到沙发上,他看着这个已经被他们吸干了最后一滴血的女孩,她就这样睡着了一般静静坐着,但仿佛又真的是睡着了,仿佛会突然睁开眼对你说话一样,仿佛……

塞西尔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对生命的妄想,他拿起女孩冰冷的手放到她身上,然后又把目光移向已经开始要打哈欠的利奥,“你就是这样度过这一百多年的吗?”塞西尔这样问道。

利奥坐在女孩的左边点了点头,他与塞西尔隔着尸体,胳膊肘搭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窗外,铁干虬枝之间一颗寒星滑落天际,但是谁也没有为这颗流星而感到惊喜。

塞西尔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的眼神又落寞在那些尸体身上,一张苍白的脸贴在地板上,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像是在控诉。

“你呢,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利奥打破了沉寂,但脸仍是朝向窗外。

塞西尔收回眼神,“还算不错,有一百年都生活在海底。”

“生活在海底?那是什么意思?”利奥稍稍转了一下头,但仍是只看得到侧脸。

塞西尔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被狼人抓住了,将我和一个铁球沉入了大西洋。”

“什么!”利奥听到一下子暴跳起来,他的面容狰狞,眼睛中流露出异常可怕的杀意,“是獠牙谷的那些狼人嘛,我要把他们全部撕碎!”利奥紧握着拳头,似乎现在就要奔出去,直接跑去英国一样。

塞西尔望着眼前的家人,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暖,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相信自己一定能将利奥从这血欲中拉回,他拍了一下利奥的肩膀,说道:“跟我来。”

他们两人一同跃到屋顶,天空寒星闪闪,周围的夜色却静谧而富有魅力,自然创造了无数个夜晚,却又夜夜不同。

“还记得嘛,以前我们也是这样跳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屋顶,就像这样,一起仰望着星光。”塞西尔望着夜空微笑着,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一家人团聚的时候。

利奥低着头陷入了亢长的沉默,但是眼睛中却闪烁出生命的光彩,那双充满血腥的眼睛此刻如此的晶莹透明,良久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如果……那时我们将盖比捆住,是不是就能改变他,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挽留住他……”

塞西尔的心绪一下低落下来,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当时没有阻拦他,是出于家人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他们都曾拥有另一种人生而在内心认可他这种行为,他仿佛是在做一件很美好的事,以至于令他们这些黑暗中的幽灵无法拒绝,塞西尔看着利奥心思悲痛地说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再发生一次,他们也不会出手阻拦他,为什么,只因他们是吸血鬼。

利奥的头埋得更深,他握紧了拳头,“不,我应该拦住他,可是我竟然什么也没有做。”月色之中他的脸上滑出两道鲜红的血流。

这是塞西尔二百年来第一次看到利奥落泪,此刻他也才明白这个狂乱的吸血鬼之所以逃离了家族,是因为没能阻拦盖比而陷入了深深的懊悔。

这时远处走来几个人影,那三个吸血鬼狩猎回来了。

“利奥,和我一起去找阿尔塞纳吧,一切都会回到原样的。”塞西尔说道。

利奥抹去泪水,他站起来用坚决地语气说:“不,盖比那小子背叛了我们,抛弃了我们,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说着他便跳下了屋顶。

“利奥……”塞西尔喊了一声,但他早已随着那几个吸血鬼而去,塞西尔心思悲痛,“你要用这种话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跃下屋顶顺着小道向远处走去,但仍是不时回头驻望,他相信只要复活了阿尔塞纳,一定可以将利奥带回来。

屋里又传来新鲜血液的味道,命运割开了生命的喉,在夜色之中低诉的很小心。

突然他的头顶上一个巨大的东西呼啸而过,尽管他飞的很高,但那翅膀的震动频率在吸血鬼的耳中却是如此清晰。塞西尔急忙望向天空,只见夜空下正飞翔着一个蝙蝠一样的生物,十分的巨大无比。

“是夜幽魔吗?”塞西尔第一反应是想到了这种生物,可是转而他又觉得不对,他能感觉出这是另一种生物,顿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恶魔猎手。”

塞西尔转过身,望着恶魔猎手飞去的放心,正是利奥的居处。想到这里他立刻拔腿就跑,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等他到了那里,只见火光冲天,房屋已经深陷火海之中,一个身影正在与那巨大的恶魔猎手搏动。

“我要杀了你。”风中利奥怒吼着扑向了恶魔猎手,恶魔猎手也迎面朝他扑来,两人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线。

塞西尔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利奥的头颅飞向了天空,身躯如同被砍断的树干一样倒了下去。

“不——”塞西尔冲了过去,他扑到利奥的头颅前看着他,他的眼睛里还有神采,断掉的脖颈下也没有鲜血流出来,“不,你不会死的,利奥,你有最高等的嗜血天赋,不……”

利奥看着塞西尔微微一笑,眼神中从未有过的悲凉,突然他脖颈下鲜血如打开的闸口一样涌了出来,他的笑容僵住,眼中神采随之飘散。

“利奥……”塞西尔握紧拳头,血色的泪水弥漫了整个世界。

那恶魔猎手似乎也受了伤,他早已拍打着翅膀远去,只留下了四个吸血鬼的残躯与火海。

塞西尔抱着利奥的头颅坐在着火的房屋前,他呆呆的望着火光,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再一次的。

如果家人是个恶魔怎么办,理性与本性冲突了怎么办,可还是坚定不移的爱着他,爱着彼此,爱着家人。多么想看一眼走在街道上的利奥,走在前世的街道。

夜风拂过他的头发,拂散了灵魂,生命离去的如此寂静,终究没有一丝声响。

小圣彼得的夜空之上,恶魔猎手收起了羽翼,一群修道士匆匆围了过来。

“马可夫神父,您没事吧。”

恶魔猎手捂着受伤的身体,他喘着粗重的呼吸,“我成功了,一切为了上帝的荣光。”忽然他的身躯颤抖起来,眼睛里被红色蔓延,“血,血……”

修道士们匆匆拿来满满一盆鲜血,马可夫神父接过鲜血一饮而尽,受伤的身体快速恢复原状。

马可夫渐渐平静下来,虽沦落为怪物,他却绝无后悔。他是上帝最为忠诚的信徒,却看到了神权的衰落,渐渐兴起的科技,让原本受人敬畏的神成为茶余饭后的嘲讽,天主教在世界的影响力渐渐缩小,就连上帝右手对怪物的权威性都渐渐被圣光盟取代,他们与狼人勾结,借助狼人的力量和所识远远超过了任何一国的猎魔组织。

“怎能让上帝的荣光失色”,这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呐喊,犹如旷野上奔驰的闪电,渴望震聩世人。

“马可夫神父,您怎么样了?”

马可夫望着自己丑陋的双手,这双刚刚血刃了四名吸血鬼的双手,“即便以这样姿态于世,我也要铲除邪魔。”他的眼睛里光芒闪烁,字字清晰地说道,“怎能让上帝的荣光失色!”

这天晚上罗马街头火光涌动,梵蒂冈最高贵的骑士们纷纷出击郊外一栋着火的房屋,士兵们挨家挨户的排查着这片市区。

当夜色散去时,升起的太阳温暖了大地,可是骑士们仍然没有松弛紧绷的神经,反而是变本加厉,他们正在翻查着整个罗马,教皇没有提出质疑,国王也没有,因为他们确确实实看到了三具吸血鬼的尸体,这是对上帝的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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