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的大雨从上午一直到傍晚才停下来。
刘一从营房里走了出来,抬头便看见管水员重新将泄洪闸门锁好,甩着手回村里去了。刘一来到水库边,只见水库里的水涨了一半左右。水面上浮满了渣子,如同小娃儿在里面放了无数只小纸船。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线瓦蓝色。该不会再下雨了,明天的施工可以继续进行了,决不能落在二排的后头。刘一这样想着。
“排长,吃晚饭了。”刘一回头看,见是张四清。刘一刚到排里,张四清就不喊他刘一而叫排长了。刘一开始时还有些不在自然,后来这不自然便渐渐地淡漠了。每当张四清叫他“排长”时,刘一心里还会涌出一股胜利者激动的暖流来。
不知为什么,张四清总是晦气。几年了,几乎没有一点儿进步,不过,这也要怪他自己。谁叫他几次出事故,又几次同战友打架呢?虽然事出有因,却为啥偏偏出在他一个人身上?最近,张四清的工作表现比以前好多了。特别是跟刘一套近乎。刘一有时真想帮助他一把,但他总觉得感情不容易转过弯来……
吃过晚饭,刘一朝一班住房走去。来到一班的门口,刘一差点同张四清撞个满怀。
“排长,真对不起。”张四清歉意地说。
“今晚该你的岗?”
“嗯。”张四清将身上的雨衣拉了拉,又和刘一打了一声招呼才上岗去了。
刘一在一班检查完后便回到了宿舍,然而不知为什么,刘一很久都没能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刚刚合上,天上便响起了一处炸雷。刘一一惊便下了床,披着雨衣朝外走去。
“谁?”
“我。”
“哦,是排长,你咋出来了?”
“快下雨了。”刘一这样想着,他随手抽出香烟,给张四清递了一支过去……
“今年打算探家吗?”刘一一边点烟一边问道。
“不。我今年打算复员了。当了六年兵了,再干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没有想过转自愿兵吗?”
“转不转自愿兵倒无所谓。”张四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你晓得的,凭我爸的关系,要找一份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当自愿兵,我难得去拜菩萨。我是想,等这次解决了入党的组织问题后再走,回去也好跟我爸有个交待……”
刘一理解地点了点头。他又亲切地拍了拍张四清的肩膀,向张四清传去了帮助他的信号。此刻,刘一心里升起了一股崇高的情感来。他想,也许母亲是对的。如果没有母亲,刘一跟张四清今天有什么区别呢?
“轰隆隆”的炸雷,仿佛是在刘一他们头上炸开似的。刘一抬头看天,一颗豆大的雨点正好落在他的眼角边……
“大雨又来了。”刘一的话音未落,水库里已响起了哗哗的爆雨声。
“这鬼天气!”张四清骂了一声,他要刘一回去。然而,两人近在咫尺,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又是一个闪电,刘一这一次看清了,山洪像野马似地朝水库奔去……
“不好!”刘一大喊了一声。他忽然想起了几天前跟管水员交谈。如果这水库溃堤,下面几百号人的村庄就将……“这水库要赶快泄洪!”
这回顺了风,张四清听清了。他大声地喊叫道:“关你屁事,泄洪有管水员。”
刘一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但是,过了一会,刘一仿佛听到了水库里漫出来的水声。他急忙跑过去一看,泄洪闸被一把锁牢牢地锁住了。他又用手电光照了一下水库,只见水面上的渣子正快速地往下漂……
刘一顾不得多想,便朝营房里跑去。张四清以为刘一回去了,并没有在意。但过了不久,刘一拖着手锤朝水库堤上奔来。
“你要去干啥?”
“开闸,你给我打电筒。”
张四清只得跟着刘一来到闸门口处,给刘一打电筒。刘一提着二锤朝那把铁锁砸去。那只小锁很不情愿张开了嘴……
刘一大声喊道:“张四清,快拉闸!”
“那太危险,整到水里咋办?”
“你这孬坯子!”刘一将手中的二锤一甩,抓住了闸门的手柄。“你不该当兵,你只配在家陪婆娘,抱娃娃!”刘一使劲拉闸,然而,此刻他的力气显得太小,闸门一动也不动。水库里的洪水已经开始向堤坝漫来,漫来……
张四清本想转身就走,但当他看到刘一那么吃力,又将电筒往裤包里一塞,便伸出手去帮刘一拉闸门。两人一起使劲,水库里的水便朝闸门口涌来。泄洪闸被拉开了,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同时被旋风和洪水卷进了深涧……
刘一的头被重重地碰在了一块石头上,顿时失去了知觉。张四清清醒后便慌忙地顺着巨龙般的水往滩边游去……这时,山沟里响起了惊恐的喊声。
“水库溃堤啦!”
“水库溃堤啦!快上山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