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匆匆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屁股没沾板凳,就给吴文的一个远方表姑打电话,她是所在地市区妇产科主任。表姑接完电话,让六妹带侄媳快来,晚上刚好是自己值班。
一个小时左右,六妹开车和侄媳来到市区妇产科。也没有挂号,直接来到门诊。表姑刚好在。但里面也有几个晚上前来问诊的女人。
六妹和表姑打过招呼,就扶庞娜坐在一边白色的床铺上。六妹说:“等会儿吧,这里有几个病人。”庞娜说:“不能等了。肚子感觉痛。”六妹赶忙站起来,周转来到表姑的身后。伏下身,附在表姑的耳边细语几句。表姑站起来,对其余的病人说:等会儿,这儿有个重要的病人。说完,她就让六妹喊上庞娜一起下楼来到B操室。表姑和B操室的女同志打了个招呼,解释是自己的家亲戚。女同志呵呵笑了几声。还开玩笑说,相互帮助呗,还说自己用得上主任地方多着呢!
庞娜躺在床上,心里比较紧张,六妹也紧张地盯着屏幕,可是自己什么也看不懂,就看到屏幕里有很多坑坑洼洼的水流不停地动着,做B操的女同志用叹息的声音说:胎儿已经不动了。做人流。
庞娜“哇地——”大哭起来。像第一次来到六妹家那样号啕不止。六妹赶忙劝慰她不哭,不哭。六妹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庞娜在做人流的时候,六妹悄悄地问表姑,是什么原因,表姑回答说不清,也许是氧水异常,六妹又问,庞娜还能怀孕吗,表姑说得看运气。她做过人流次数太多。再怀孕的几率会少得很。
六妹的心里沉甸甸的。做完人流之后,就是输液,六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陪着。庞娜的眼里满是泪水。骨感的身材显得瘦小而病弱。
庞娜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这个不肯想心思的女人这时候不得不想想自己的心思了。老公还希望着自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而现在孩子在肚子里都死亡了。不打掉也是没有办法的。
六妹在庞娜做人流的间隙已经给侄子打过电话。侄子生气而震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侄子似乎不愿意面对现实。六妹对他说:“你得面对现实。这是真的。”侄子最后说:“过几天让她回北京吧!”
在医院呆了两天,六妹回家时就让吴文白天来照顾庞娜。晚上六妹忙完活就又赶来陪庞娜过夜。当庞娜单独和吴文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有些尴尬。吴文对庞娜说:“对不起。”庞娜说:“我不想听。”吴文害怕和庞娜单独呆在一起。他总是在走廊里游荡,估计应该换药水的时候,他就出现在庞娜身边,等药水换好后,他就又来到走廊里烦躁的走来走去,走廊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地方,只是走廊太短了。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庞娜就等着挂完吊针然后回北京。这里实在也不能多呆了。庞娜依靠在床架上,头发乱得像被鸡爪子刨过的草垛。这时候的她也忘却了照镜子,忘记了自己的性感和美丽。她知道自己不能怪小姨夫,还不是自己先勾引人家的,想试探小姨夫是不是像别的男人一样似饿狼。庞娜想到自己如果不能够再怀上孩子,该怎么办?这样想的时候很头疼。庞娜天性里就厌倦自己这么想,不想了,想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管他呢!
当小姨夫又来的时候,庞娜望着小姨夫紧皱的眉头她就安慰他:“小姨夫,我不会怪你的,也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医生说可能是氧水异常。”吴文用手掌轻轻按了按庞娜的肩头,“谢谢你,娜娜。”吴文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庞娜。他的脸色涨红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浮上吴文的心头。骨子里,吴文看不起娜娜这样的女子,然而面对娜娜的坦白和宽容,吴文感觉到自己灵魂是多么的自私和冷漠。
吴文正和庞娜说话的时候,庞娜接到老公的电话。吴文静坐一隅,听着庞娜说话。庞娜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愧疚和胆怯。
“你给我死回北京来,不要再在那里给我丢人现眼了。”说着说着,侄子就骂了起来,“让你小心,小心,你偏不当心。现在好了,打掉了,没戏了。你称心如意了。说不想要小孩,现在果真被你说中了。”庞娜也不敢多言语,只能听着老公在电话里噼里啪啦的数落她。吴文看到眼泪从庞娜眼角滑了下来。他把纸巾递给庞娜。接了有半个小时的电话,庞娜自始而终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老公在电话里又提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对庞娜充满鄙夷。面对身边同样生病的人,庞娜不敢大声说话,害怕人家知道自己以前的身份。
晚秋,天气转冷了。山上的枫叶红了。六妹和吴文把庞娜送到火车站。庞娜上车的时候,六妹拥抱了她一下。微笑着对她说:“到北京立刻给我打个电话。”庞娜点了点头。车子开动了,六妹和吴文还久久站在那里,目送着长龙似的火车慢慢远去。
回来的路上,他们谈起庞娜和侄子。六妹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吴文除了感慨还是感慨。然后好久他们都不说话。因为在各自的心里都预感到这场婚姻注定是场烟花表演。
庞娜走后,陆老太谢天又谢地。庞娜是六妹的侄媳,陆老太不敢过于得罪。庞娜打掉了肚子里的胎儿。让陆老太觉得欢喜。“报应!报应!”她在心里对着自己说。可表面上仍然装着假慈悲对送庞娜回来的六妹夫妇说道:“好可惜,那丫头,再怀上孩子就更难了。”她给六妹和吴文盛好早饭,端过来,走到桌边,又对六妹说:“那女子,不干净。不是我背后说她不好,被好多男人碰过的女人,风水不好。将来门族也会跟着不兴旺。”陆老太一转身,看到刚刚送走孙子兴匆匆回来的吴文老爸,“依我看,和她离掉算了。再娶一个。”吴文老爸问他们夫妇:“庞娜送走啦?”六妹、吴文都“嗯”了一声。吴文老爸朝陆老太摆摆手:“人家的事,不要你插嘴。再说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会解决好的,你就不要动那不必要的脑筋了。”“我说的没错。”陆老太不肯罢休,“他们将来定走这步棋不可。庞娜那是她自找的,什么事不能干非要去干那个不要脸的事。”吴文老爸一边拉着陆老太胳膊一边说:“走,走,走,我们干家务去。”陆老太像个小乖孩子跟着吴文老爸走出去了。六妹和吴文相视一笑。“我老爸哄女人还真有一手,怪不得左邻右舍的那些老大妈都说他年轻时候是个花花公子。可会哄女人开心呢!”
庞娜到达北京车站时,老公说自己要加班,也没来接她。庞娜只好自己坐车回到和他合租的住处。她首先检查床铺。差点拿来放大镜,她在枕头上捏起两根长发,是黑色的,和自己的不一样,自己的头发是染成亚麻黄的。庞娜拿起手机想给老公打电话,可是拿起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又生气地扔到床上。她想:等待时机再说吧。接着庞娜想到自己这次去六姨娘家的种种情形来。没有悲伤,没有欢喜。不惭愧也不抱怨自己。这种日子已经过惯了。堕落已不是一天的事,就继续堕落下去吧。她把在六姨娘家买的衣服抖落出来,又找出自己以前买的一条黑色小脚紧身裤。三下两下穿到身上,在镜子前晃来晃去。自我感觉还是良好。“就我庞娜这样年轻、时髦、迷人,就没人要了吗?哼,你等着。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她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