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白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成了几人聊天中的一员,话题从最近怪事到过去的怪事,再到其他地方的怪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白楼怀疑这根本就是一群闲得发慌的文人在抱怨社会。
但仔细一听,却又是在歌功颂德,将西溟夸得无所不及。
白楼就迷茫了,她到底是来这里作甚的?先是被穆尧硬是拐带过来,而后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笑也笑够了,就开始聊天。
听得耳朵起茧,白楼就琢磨着去逗逗缩在地上的那一团,贼手就忍不住伸了过去,还没够着就被正在谈笑的白子羽准确的捉住了。
白子羽颇为温柔的笑着:“白姑娘,多多担待啊。”
姑娘一词仿佛刺激了穆尧,赶紧一蹬脚跑到了白楼对面的地方,继续抱着膝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楼想了想,转身欲下楼,却又被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异族给挡了一下,在看一座看似笑谈着,却又时时给她飘来一眼的人,当即便什么都懂了。
好么,这还是被礼貌的邀请了呢,也难怪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女人,还整出那么一大堆奇疾怪病来,想罢冷笑着一摆手:“喏,不放我走,再过三刻他身上的药可就要发作了,你们真当他现在是在躲我?身子开始互热互冷了是不是,这可不是因为恐惧引起的。”
还缩在地上的穆尧惊愕抬头:“你怎么知道……不对!你给我下药?”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白子羽微笑的脸僵了一瞬,像是有些无奈的拱手:“白姑娘且饶命,我们无意害你。”
“可我也无意帮你们,我讨厌强迫。”白楼说着推开那异族人就走,这回却是没人拦了,只到她走到楼底,正正好三刻过去,穆尧嚎叫一声:“发作啦!解药呢!”
白楼在楼下同样大声嚎了回去:“忍着,憋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或者出门左拐去碧云阁散点财,没准连恐惧症都能治好呢!”
“哈哈哈……”待到那身影走远,才有一人从窗外当着梁子施施然落下来,长发黑衣,半张银面具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他似乎觉得刚才那场面极其好笑,一时间竟是笑个不停,直到场面冷得几乎尴尬,他才轻咳一声停下,寻了刚才白楼坐过的位置坐下:“就是这性子,如何?听闻我说要纳妾,翻脸就不认人了,可绝情了的。”
白子羽苦笑:“可不是绝情,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她转眼便走了,也不说声谢谢,好伤心。”
先前那壮汉则咕嘟嘟的灌了一壶酒,咣当一声摔了罐子,张口就是粗骂一句,才道:“不瞒你说,老子看她第一眼就想揍一顿,也不知道为啥!”
“弃了吧,这种人有甚好的,脾气古怪得很,道理也古怪得很,看上去就像是要吸引人注意似的,老子最烦的这种,娶回家了也是要操心的,不如早点放手。”
面具男子轻笑一声,也应了下来:“贤弟说得有道理,可你来说说,我现在又不想弃,拿着放不下,放下了了又想拿起来,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心境?”
“无妨,不过是习惯了而已,抛去这习惯,你和她还剩下什么,庚兄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也是该好好想想的时候了,想好了,去做个了解,兄弟们帮着你,别怂了啊。”白子羽撩起袖子,优雅的沾了沾甜酱,话说得极其轻松,仿佛不过就是那点无须挂心的事。
像是极其赞同他的话,面具男子也大笑起来,拿起面前的剩了大半的酒水仰头饮了。
天字上房里,红衣华服男子大马金刀坐在椅上,冷眼看着背靠着木门滑落下来的人,冷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蹲下,将自己蜷缩在臂弯了,连头连脸都给埋了进去,仿佛永远都要如此龟缩一般,时光在此定格下来。
许久,他嗤笑道:“真是难看极了,你这样子还想拥有什么?什么都不付出,就想一味的索取,你当他是傻的?如何,总算是耗光了人家的心,你可开心了,高兴了,觉得子自己无怨无悔了?”
缩在地上的人声闷闷传来,仔细听来竟有些呜咽:“闭嘴!”
红衣男人仔细瞧了眼她,干脆站起来,在她身前踱步:“嗯,哭了?后悔了?所以你当初为何要此番作为,人就是找贱,专门招人不待见,你当你是谁,你对他付出了多少,他对你付出了多少,嗯?你们这些人,专爱干这些挑战人底线的事,总归会遭报应!”
红衣男人碎碎念念,蹲在地上的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听着,听着听着,突然直直站起身,不等红衣男子反应过来,便将人推倒再地,力气竟大得惊人。
这动静立刻惊了外边谈论的人,正好店小二端着点心屁颠颠上来,壮汉拉起店小二就是一番质问,这一层是他们只订了三间房,按理来说也不算是全包,但是一直住着一来隔壁就没人过,今天也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却在他们谈论密事的时候突然传来声音,这叫人如何作响,壮汉火气比较大,白子羽拦也拦不及,正想让身边的亘纪麟帮忙一把,转头却发现亘纪麟双目圆瞪,保持着手握空杯盏的姿势,直愣愣的看着那间本该是空房间的方向。
白子羽顿时也醒悟了些什么,颇为讶异的循着那方向看过去,壮汉顿时也不恼了,将吓得魂不附体的店小二扔到一边。
亘纪麟已经冲了过去,抬脚咣当一声踹开了门,动作生猛得不像常人。
然而里面自打传出那声响之后就静了下来,他这一入门当然是什么也没看见,白子羽跑到开着的窗边,刚要提醒亘纪麟他们可能走了,就看见里间的屏风有人影晃动。
亘纪麟显然也是看到了,转身便冲了进去,继而愣住。
屏风里面放了个大木桶,桶边挂着红衣白纱,桶里雾气缭绕,隐约看出个身影,撩动着水花,手臂伸展,正在擦身,闻声音,捂着胸口哎呀的惊叫一声,惶恐的拿了衣服缩在一边,大叫:“哪里来的登徒子!知道老娘是谁么!小心老娘阉了你!滚!快滚!”
亘纪麟尴尬不已,这绝对不是白楼的声音,白楼虽然声调又变,但绝对变不出这般尖声利气的叫嚷,赶紧连连告罪,悻悻退下,女人声音还在嘶吼:“来人啊!人都去哪了!谁放的这一帮畜生进来的!别让老娘逮着你们!”
众人逃之夭夭,溜之大吉,心中大叹这泼妇好生厉害,连楼下的人都给惊动了,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掌柜的温声赶来,连连抱歉,一双斗眼直盯着白子羽死看看得白子羽羞愧无比,又委屈无比。
想他堂堂大丈夫,几时做过如此龌蹉之事,要不是那亘纪麟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怪哉!不是说了以后断绝关系么,怎的还如此在意,这心理素质不行!断要断得干净!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外面终于回归平静,只不过那泼妇女人一进屋便随手撕了脸上的********,撩开半敞半掩的帘子,又睨了眼还待在水桶里那湿漉漉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桶边,鞠一捧冷了的水泼在她脸上:“水冷了,起来!作死呢!”
女人身上还穿着衣服,被打湿后紧紧的贴在身上,头发沾黏在脸侧,湿漉漉的一团,看起来极其可怜。
男子最终是不忍心,从柜子里拿了新衣服出来放好,又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就这湿衣服擦干,许久,才唤了声:“白楼。”
白楼没有理会他,低头也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林淋就道:“你爱他么?”
这回白楼回答得很干脆:“爱的。”
是的,爱的,她从来都知道的,但却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所以一拖再拖,所以一错再错,她也害怕了,畏惧了,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却是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林淋无数次问她,后悔不,她真的很想说,后悔的,后悔死了,但是没办法,亘纪麟不会回来了。
那个亘纪麟,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呢,你说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一次一次,每次每次,只要一遇到能离开我的时机,他一定会义不容辞,我真的很好奇他哪里来的厌恶和决绝。”
白楼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也不去戳破,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一时半会儿的寂静。
“喂,我又要走了。”似乎想起什么,林淋勾唇,轻嘲道:“他这次想要雪莲,我记得雪莲花百年开一次,你说他这是不是在暗示着我什么?”
白楼第一次赞同他的说法:“恭喜你,终于发现他在敷衍你了,这次又是那家闺女身子出了毛病需要调养了?雪莲难得啊,你若是真的取回来,他会被感动地吧。”
林淋似乎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信心十足的握拳:“嗯!他说此间事了,便过上一辈子!”
难得林淋如此信心满满,白楼自然得出言打击,快乐当然只有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才叫快乐:“所以,拿回雪莲后,你就来娶我吧。”
像是在谈今天晚上吃什么的语气,白楼道:“你这几日出去采药辛苦奔波,恐怕还不知道吧,肖阳府新贴出的消息,若是谁治好了肖小姐的顽疾,便能入赘肖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金银珠宝用之不竭,不日前冷神医便揭了榜,正式入住肖府,说是只差一味药便能治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