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髫小仙惴惴不安的进去通报,“王母娘娘,阎罗君已经在殿外等了三天三夜了。您看……”
西王母坐在案桌前,停下手中的笔,画卷上的祥云图腾还剩下一半空白。她蹙了娥眉,道:“叫他进来。”
藤蓄叹气,莫桑常久镇守住归魂灯,身上沾染的戾气与天境相斥,更别提接近西王母。便只好由他来探王母口风,而莫桑潜伏去天牢。
白玉茶盏里溢出清香,西王母嘴角扬起恰好的弧度,道:“阎罗君尝尝本宫用瑶池水沏的茶。”
藤蓄拱手道谢,先前在殿外的急躁已经收敛好,现下张弛有度,低头抿茶,看不出端倪。又慢慢啜了两口,淡淡道:“小仙冒昧来找娘娘是因为有要事请教。”
西王母道:“哦?”
藤蓄问:“娘娘可还记得瑶池盛宴那日,误闯禁地的小妖?”
西王母神色不变,道:“自然记得,她犯下那么大个事儿。”
藤蓄道:“娘娘有所不知,就在您宽恕了她的几日之后,她无故失踪。”
西王母迟滞道:“还有这样的事?莫不是小妖贪玩,自己跑出去了罢。”
藤蓄摇头:“她是贪玩,但是从不会这样一直没个影,这点臣是可以肯定的。”
西王母道:“这样啊……那阎罗君来找本宫,是想?”
藤蓄持起茶盏,清冽的茶水润进唇齿之间,滑过喉咙时,凉柔之感便在全身蔓延开来,他一笑:“臣来这里是想请娘娘帮帮忙,若是看到她了,就支会臣一声,臣便来把她领回去。”
西王母点头道:“这是自然。”
藤蓄从殿中出来,直接回了地府,看见莫桑就坐在殿外的凉石上等他。
一见他就问:“怎么样了?”
藤蓄摇摇头,道:“西王母是什么人呐,她要是不承认,别人根本拿她没辙。不过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烟殇被扣在了她那里。”
莫桑疑问:“哦?”
藤蓄道:“我在殿外等了三天三夜她才肯接见,摆明了是让我知难而退,我连去干什么都还没说呢,她已经是这个反应了……到了殿中我直接提到烟殇时,她不冷不热的样子,存心敷衍,似乎是——有恃无恐。你呢,探出什么情况没有?”
银白的发,失了光泽一般,莫桑低沉道:“天牢重兵把守,比平日多了几倍的人。这样不寻常,我也是糊涂了。若真是烟殇,她不过个小妖,西王母为何会如此?”
这也正是藤蓄想不通的地方。
莫桑倏尔道:“你我一个去找西王母,一个去探天牢,西王母态度古怪,这时天牢把守的天兵也无故增加,或许——这只是个障眼法,烟殇还是在西王母里那里,并未关到天牢中去。”
藤蓄道:“这也有可能。最让我觉得古怪的地方是——烟殇在瑶池附近误入的一座禁楼。”
莫桑回想,“她跟我提过,说是看到了白色彼岸花,还有就是自己对楼中的一切都很熟悉,像是以前去过。”
像是笃定了一般,莫桑道:“或许那就是最初的线索,我去一趟瑶池,找到那块禁地,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怕她会有危险。”
藤蓄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眼前那抹银白长发被风吹起,颓靡的凌乱,半掩住那张无暇的脸。藤蓄走在身后静静看着,想起以前那个丫头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吹嘘,“莫桑有一头很漂亮很漂亮的银白色头发……”
“莫桑闭着眼睛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莫桑他想又不记得我了……”
“……”
藤蓄悄无声息的笑起来,莫桑惊诧的回过头看,问道:“怎么了?”
藤蓄脸上是还未完全退却的笑容,“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个阎罗君唯独待烟殇有几分特别么?”
“为何?”
“她总是一身倦意,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好像独自经历了很多沧桑。她是地府最闲的一个,无所事事,从来不像其他小妖急着修仙,呵呵,可谓是不思进取。性格又固执,固执起来很认真,比如对你,她可以坚持那么久,没有想过要放弃……让我看了,总觉得要帮她一把才好……”
莫桑良久无言。
藤蓄接着道:“你与她之间,说不定还真是宿命轮回,不然又怎会有这般看着叫人心酸的事情。一个忘而不知,一个记而不得。”
莫桑苦笑:“如此看来,她要比我辛苦很多。”
藤蓄道:“那就或许是——在你与她都忘了的上一世中,她欠你的比较多。”
瑶池。
池中水长流,柔韧万变,史页般记录着时间的长久和神秘。这里无四季之分,无宿命之苦,神界用圆融之力塑造出的极乐之境。
远望西边,还是浓雾覆盖着,遮挡了视线。因为这个缘故,西边看守的人反倒最少。
藤蓄道:“躲过天兵倒是不难,难的就是我们就算走进去了,也是寸步难行,根本看不清路。”
莫桑道:“那倒未必,进去之后或许就能寻到办法,走一步算一步罢。”
两人轻松的避开了天兵,便遁入一片白茫茫的境地里,四周皆不见,甚至站得很近的彼此也看不见,只闻声音。
藤蓄道:“多半是西王母亲设下的结界,合我们两人之力也冲不开。”
莫桑开始往前走,脚下虚无,前路无垠,长发似融入沧雾中,浑然一体的白。“我们试着走走看,认定一个方向。”
藤蓄见他笃定的样子,不由问:“莫桑,你试着屏息凝神问自己,是否和烟桑一样,虽不清楚这到底是何处,但是却莫名的熟悉。”
莫桑闻言,聚神一点,闭目深思,还滞留在脑中的金针却猛地刺痛了他,越想,便越疼。他极力遏制,抽丝剥茧般细细回忆,除了心口翻滚如潮般袭来的灰暗,什么也想不起。
就藤蓄正准备劝言制止的时候,莫桑忽而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