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晨的计划是,我们步行走到公路上,拦一辆过路的车把我们送到有旅馆的地方去,第二天再坐客车去哈尔滨市里。
村子里的小路那么长,经过一天一夜的大雪,我每走一步,雪都深深没过我的小腿,大晨和四喜个子高一些,不过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必须死死抓紧彼此,才能保证不扑倒在雪地里。
东北冬夜的冷绝对是要人命的,寒风从树梢刮到我们脸上,耳膜一阵尖锐的疼痛,四喜穿了一件厚实的滑雪服,还有些热乎气,而我觉得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成为了冰做的铠甲,和这严寒一起给我施加着压力,大晨穿的最少,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僵硬了,四喜揽着他,才使得他能前行。
风雪越来越大,雪花迷乱了前方的路,我突然听见远方有悠长的狼嚎,公路上怎么会有狼呢?
“等等!”大晨艰难的说:“我们走错路了!”
我一抬头,才发现我们走的并不是前往公路的路,而是已经走到了村后的山林,而且已经爬了小半,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块墓碑——农村习惯把先人葬在山上。
“不能呀!明明是……”四喜说。
“往回走!”大晨说。
我有心骂他,但这也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我们赶紧往回走,走了一段,却发现,我们还是在上山的路上!
四喜牙齿都打颤了:“尼玛,这会不会是……遇到了鬼打墙了?”
“操!”我骂了一句,颤巍巍的脱下手套,用剑指在手掌写了一个“罡”字,缓缓吐了一口气,随着这口真气将手掌向前方推去——这是最简易的驱邪符。
随着手掌的推进,似乎风雪比清淡了一些,但除了黑色密集的枝桠,我们什么也看不清。
鬼打墙并不吓人,准确来说鬼打墙是真正的鬼作祟的很少,多半是人慌不择路产生的幻觉,我也不知道我们三个遇到的是什么,可我知道,在这里待一夜,我们必死无疑。
如果是鬼魅作祟,破解的办法很简单,提升阳气就够了,最简单的法子就破口大骂,让情绪激动起来,阳气自然就强了,我直接用符咒提了三倍了我们三个的阳气,但是还是走在上山的路!
那并不是一般的鬼魅,是个厉害的东西。
我想起了以前奶奶给我讲的传说,说有一的种妖魔,专门在大雪天出没,让赶路的人产生幻觉,直到把他们冻死,也会迷惑在屋子里的人,引诱他们走进雪地。
所以,我看到的,很可能不是我奶!而是某些妖魔!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困死在这深山上!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我们埋起来,我陷入雪中的腿冻得没有一丁点知觉,大晨还要坚持走,我当机立断了:“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到山顶了!”
卜卦没有工具,还好阴阳先生还有另一种占卜的术法,测字辨吉凶。
古人认为,字是通天之术,一个人的时运,可以从他写的字上面体现出来,写出字来一定程度上反应了这个人的处境,说科学点就是潜意识,。
“四喜,写个字”我扔过刚才拄着的树枝。
四喜哆哆嗦嗦的写了一个“天”字。
天,这个字并不好!夫字不出头,预示我们前面无出头之路,直走不是“未”就是“末”,说明即使是硬要走,也到达不了终点!
“不走了!点火!”我当即决定,四面八方都是干透了的柴火,我们很快就聚拢起来一堆,我脱下手套,开始操纵起了十分不纯熟的五行术法。
五行术法和阴阳先生攻伐之术不同,后者无论是符咒还是术法运用的都是阴阳师自身的真气,或是借助神力,而五行术法,则是阴阳先生用咒语,或是真气的形式从周围吸收某种元素聚拢在一起,比如想形成一个火球,就得聚拢周围所有的火元素,想形成一个水龙,就得吸收周围所有的水元素,是违背天道运行的术法,阴阳先生会一点初级的五行术法,就足够行走江湖了,而真正的五行术士,是比阴阳先生强大且复杂的行业。
现在大雪漫天,水元素密集,空气中的火元素几乎没有,我聚拢了半天,手都冻得僵掉了,才有一朵白色的小火焰在我掌心跳跃,四喜引着了火,我们三个围着火堆,总算缓过来一些。
火光一暖,我就又想睡觉了,尽管知道这时候睡觉必死无疑,我还是忍不住昏昏欲睡,只能使劲咬着我的舌头,不让我自己陷入梦里。
“春妮儿,快过来啊”
我迷迷瞪瞪的一抬头,看见奶奶站在上山的路上,一脸焦急的朝我挥手。
“奶?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彻底迷糊了。
“春妮儿,到奶这来,快来!”
我站起身,想去那边,大晨一把拉住我:“你做什么?”
“你没看见吗?我奶奶在那!”我说。
“什么也没有啊!”四喜迷糊的说。
我心里一惊,再抬头一看,除了凄茫的风雪,什么也没有。
这下我可是彻底不困了,一种毛乎悚然的感觉顺着皮肤一路蔓延上来。并不是奶奶,也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有什么东西趁我神思恍惚的时候装作奶奶引着我出来,而现在,我们被他困住了。
“有脏东西出现了,小心着点!”我说,打开皮箱,拿出我的包,包里是我的符咒和剑。
僵持了一阵,山雪茫茫,四周除了偶尔悠长的狼啸,没有任何声音。
“大晨,我得上去看看!”
“你疯了老大!这,躲都来不及,你还要上去!”四喜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不上去,我们就得被这东西永远困到到冻死为止,趁我现在还有体力,我去会会那个东西。”
大晨挣扎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两个病还没好,走得太慢,跟我上去只会拖累我!好好的守着这团火!”我系紧的衣领:“我会回来的”
说罢,我三步并作两步朝山上跑。
“我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能一腔孤勇的奔向死路?见到你之后我明白,面对99%的死亡率,有人看到的是99%的死亡,有人看到的,是1%活着的希望,你永远是后者,自古以来能做成大事的是后者,但是死的最惨的,也是后者”之后,有人这样对我说。
风雪如瀑,我摔了不知道多少,全身已经冻得麻痹了,才爬到山顶,脸上的擦伤隐隐作痛,血已经被严寒冻住了。
“你是谁?!”我喊。
只有呼啸的风声回答我。
我从包里扯出一把黄纸符咒,连咒语也不念就催动真气扬在空中,寒风裹夹着我的真气,将符咒停驻在半空中。
猝不及防的,一个男人出现在漫天风雪中,躬下身朝我行礼:“见过鬼娘。”
鬼娘?这是什么鬼名字啊喂!当时我却来不及吐糟这些,我只惊异于男子的美貌。
是怎样一种美,让漫天悲壮的风雪,徒然没了气势。
是怎样一种美,竟能让胡笳羌管,声声慢慢。
我是在那天突然懂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说不出他的五官有多出色,但是你的全部身心,都被这种巧夺天工的美貌所震慑。
“你是……”
“故去多年,朽名已无须再提,鬼娘可称我花先发”
我回过神来,握紧刀:“你为什么引我们过来?”
他微微一笑,仿若千万雪莲花精魄盛开:“长夜漫漫,无事可做,鬼娘可否要听个故事解闷儿”
“你以为鞠萍姐姐啊?”我把刀倒着扛在肩上:“别整这些没用的,我两个朋友还在受冻!想打想杀痛快点!”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话,是看出来这位美男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也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一个人的能量多少,此男能量反应属于下位,大概就在琥珀界左右,跟我也没差多少。
“得罪了”他长袖舞起,突然一边开口唱起歌来。
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
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
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泊如四海之池。徧观是耶谓何。
吾知所乐。独乐六龙。
六龙之调。使我心若。
訾黄其何不徕下。
这歌我从来没有听过,颇具古韵,他声色清越,甚美。
广袖旋转,姿态飘渺如雪尘,明明那么轻盈淡雅的舞蹈,他却眼神孤傲,风雪落鬓,说不出的哀伤,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他越转越快,在这支惊世绝艳的的舞蹈里,我的意识逐渐如风雪一样凌乱,慢慢昏沉……
我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是鞠萍姐姐啊……不让唱歌就跳舞,也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