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承阳一听这声音,便觉得有些耳熟,再看常镖头阴沉下来的脸,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不其然,从院外急匆匆走进来的,正是那位曾在码头上见过的少女,孟若初。
跟着她身后陆续走进来的是那些原本被常镖头赶回城内落脚的打行伙计们。
“常镖头,现在外面的江面上少说有两三百口子人!长江一带数得上名号的基本上都到了,就在外面对着砍呢!咱们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出去了!”一个打行的伙计满脸惊恐的说道。
“什么?来了这么多人!”老唐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常镖头说道,“不想想办法,咱们可就都搭在这了!”
“我不是让你们进城了么!”常镖头有些生气,但也挺感动,到了此刻,大难临头之际,还能有如此多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相随,所谓患难之交,便是如此吧。
“你以为什么事情都咬着牙自己扛着,我们就能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了么!”孟若初埋怨了常镖头一句,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无不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连斥责听起来都有些撒娇的意味。
可能正是女性说话声音的独特魅力,使得刚刚恢复了体力的黑牛对她的心情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明显是没看清她的表情,开口问道:“大老爷们儿的事你一个小妮子瞎跟着搀和什么!俺们常镖头不是不让你来么,你怎么还是来了?”
“与你何干!”孟若初一蹙眉,怒斥道。
古承阳跟黑牛对视一眼,苦涩的一笑,那意思是,谁让你去招惹这丫头。黑牛一脸的无奈,又不好意思跟女孩子计较,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京城六扇门资格最老的孟捕头一个多月前突然下落不明,听说是贪墨了大笔脏银畏罪潜逃了,现在锦衣卫正在奉旨捉拿他,孟姑娘既然同为六扇门中人……”算卦书生正想从客栈中漫步而出,被古承阳瞪了一眼,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倚在客栈门口,打开扇子妆模作样的扇了扇,苍白着脸问道,“应该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胡说八道!”那姑娘一听这话,心头无明业火噌的烧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手腕一抬,一道寒光朝那书生射去,怒斥道,“凭什么污蔑我爹!”
“江湖传言向来真真假假……”那书生手腕一翻,用扇面挡下了那寒光,“何必动怒呢?”
“六扇门的捕头是你父亲?”一听说这姑娘居然是朝廷的人,元成和尚,老夫妇,唐三娘以及屠家兄弟都不禁皱紧了眉头,那四个江湖艺人更是往一旁躲了躲,戴斗笠的拉了拉斗笠,看来一个个对六扇门都有些忌惮。
“镖箱里的东西,难道就是孟捕头贪墨的脏银?”
“怪不得你们通远镖局这么死命的保护这些箱子,那孟捕头好像是常镖头的老相识吧?”
“嗯?”孟若初也意识到了周围人的变化。
“丫头……”常镖头对孟若初摆摆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去。
“……”孟若初被周围人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但被常镖头示意了之后,也不敢在放肆了,只好强压下火,阴着脸退回去。
“既然令尊的事也关乎这批货物,那就交给我们好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干嘛不听常镖头的话留在码头,非要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这里刀光剑影,可不是闹着……”古承阳的“玩”字还没说出来,一道寒光直奔面目而来,出手极快,古承阳只来得及侧了侧头,但束发的发带还是被一分为二。
“这样也会拖你们后腿么!”孟若初正要找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人古承阳自己就跳出来了,所以下手极狠,吓得古承阳呆愣了一下,才木然的摇了摇头,黑牛对着披头散发的古承阳也一摊手,耸了耸肩,笑得肩背都颤抖起来了。
没办法,拍马屁拍错地方了。
“姑娘这手飞镖的功夫倒是俊得很,不知怎么称呼啊?”此刻的莫道长已经将屠老二收拾的服服帖帖,又掏出酒葫芦惬意地喝着。
“孟若初。”那女孩看莫道长和和气气的,也不好意思乱发火,简单的迎合了一句。
“你们这群披着官家皮的,没一个好东西!”屠老二捂着胸口,阴沉的说道。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般单膝跪在地上,靠手中的云头刀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被铁棍击打后留下的淤青,也就剩下眼神还依旧桀骜不驯,其实他若是肯走正路,应该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已不需要那算卦书生再多说什么,大家自然而然的便向一起靠拢,站到了通远众人对面。
“这小子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莫道长不屑地说道,“一个个的还有没有点脑子!”
“我们若是官府派来抓你们的,又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古承阳接茬道。
“若这箱子里装的真是脏银,无论是老孟还是朝廷,都不可能把消息传得整个江湖人尽皆知!”老唐也解释道。
“说不定,是你们受朝廷指使截下了脏银,想以此钓孟捕头现身。”那算卦书生又站在门内不紧不慢地煽风点火,“收拾我们,只能算搂草打兔子。”
“你够了!”孟若初怒斥道。
“常镖头!外面的人好像快要冲进来了!”通远的一个伙计喊道,“许是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惊动他们了!”
“什么!”常镖头等人只听得院外的竹林中劲风阵阵,似是有不少人施展轻功穿梭于竹海叶间,匆匆来到院门边,穿过院外小径看出去,江面上渔火摇摇灿若繁星难以细数,不时有刀剑相交声和落水声远远地传来,林间亦有数不清的不明身份的人影一路拼杀着向客栈袭来,看来是孟若初和打行伙计们刚刚进入客栈的行为让他们误以为客栈内出来变故,更加迫不及待了。
“关门!”常镖头果断喝道,“承阳,老酒坛子!你们去外面守住院门,别让他们靠近镖箱!”
古承阳和莫道长应声跃上墙头,他二人都有过在军中的经历,善于应付这种人手众多的大场面,黑牛虽然也有过这种经历,但他的双锏挥舞起来对体力要求颇大,面对如潮的攻势很容易吃亏,常镖头便将他留了下来。打行伙计们知道院内都是高手,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几个身手还过得去,不至于拖后腿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走了出去,而后关上了院门,专心应对院外的乌合之众。
“你马上离开这里,你若是出了事我没脸向你父亲交代。”常镖头院门关上后,对着孟若初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不打听到我爹的下落,我也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丫头还挺嘴硬,但她似乎还是有些害怕常镖头发火,便也一转身跃到院墙上,去应付外面的压力了。
“……”常镖头对那丫头像是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一般的无可奈何。
“老爷子,晚辈知道你们此次前来其实只是为了求得那避毒宝珠来医治你们患病的小孙子罢了,但今日的形势摆在这里,若是还各自为战的话,即使二老夺得了那宝珠,想要从这里出去,恐怕也需要一番周折。”那算卦书生对老夫妇说道,“这样吧,您二位与我和唐三娘联手,若是今日事成,则宝珠归属于唐三娘,而二老的小孙子由唐三娘负责救治,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两位老者瞥了那算卦书生一眼,没答话。
“妾身出身唐门,自幼混迹于毒药暗器之间,天下间的毒,略知一二,虽不敢说药到病除,也定当尽力而为,不知二老可愿与我等联手?”唐三娘看来也这个提议不错,规劝起老夫妇来。
“若是能得唐门中人相助,那边是再好不过了。”毕竟是有求于人老妇人一听这话,态度便谦卑下来,忙不迭的答应了,老爷子没说什么,看来也默认了老伴的话。
被晾在一边的算卦书生和唐三娘对视了一眼,被那妇人一脸“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么”的表情气得皱了皱眉。
“不知那边四位兄弟此次前来有何所图呢?”屠老大唐三娘和老夫妇已经缔结了同盟,也转过头去问那四个江湖艺人。
“我们?”那山羊胡瞥了算卦书生一眼,似乎对他们兄弟二人也有所防备。
“我们是应邀前来。”那贼眉鼠眼的瞒天耗子故作神秘的笑道。
“那不知……”屠老二正打算问下去,可看了瞒天耗子一脸的戏谑,以及其它三人闭口不言的样子,也明白了就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了这么半天,这位小哥也该谈谈自己了吧?”唐三娘看着被孤立的算卦书生,一脸媚笑的问道,“你又是为何而来!”
“我?”那算卦书生笑笑,“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能看一眼那镖箱里面的东西,也就知足了。”那算卦书生简单的应付了过去。
众人看了他一眼,大多只是轻蔑的一笑,便不再理会。
受了伤的元成和屠家兄弟彼此对视了一阵,见同样没有人理会他们,一晚上一脸的无奈。
此时的院外,莫道长等人已经和抵近的江湖中人交上了手,莫道长站在小径最前方,那里没有竹林限制长棍的挥动,但见莫道长负棍于肩上,一仰脖将葫芦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他的棍法很明显的带有枪术的影子,长于点扎穿拨挑,且喜好使用把法与长枪相同的单手方式持棍,舞动起来上下翻飞,刚猛霸道。
古承阳则还是手持着他那把环首长刀,背上的长剑一直未见用过,面对如潮的刀光剑影,古承阳并未有畏惧之心,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频频走神,手下的力道和气势也差了许多。
“小子,你这刀不错嘛。”莫道长棍梢抵到面前一个刀客的咽喉,吓得那人手脚一顿,竟然呆愣在那了,看来还是个浅经战阵的江湖新手,若是换做其他刀剑尖上趟过一遭生死的人,绝不会紧张到生死关头手脚不听使唤,这也是战场上往往新兵受伤最重的原因。
“……”古承阳将目光收回来,此刻正和他交手的也不是什么老手,使得是太极刀法,脚下的步法却乱的一塌糊涂。这种利欲熏心的人往往最烦人,古承阳不想与他多纠缠,也不想伤他太狠,只用刀背砍在他颈上,将他砍晕了事。
“临阵对敌的时候可不能三心两意啊。”莫道长忙里偷闲的顺着古承阳的目光向竹林深处看去,才发现他在看孟若初那丫头,不禁笑了,到底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古承阳明白这话的意思,脸上不禁隐隐红了起来……
“那小姑娘看上去挺泼辣的,但是其实人挺不错的,应该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才会显得这么急躁。”莫道长这人,刚刚还教育古承阳临阵对敌不能三心二意,自己又马上八卦起来了,“小伙子别心急,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
孟若初一手暗藏飞镖,一手握着素剑,远镖近剑的打法使得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她。她用的剑法是以轻灵矫捷,洒脱飘逸著称的青萍剑法,施展起来似进犹退,轻灵转折,变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