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当空,夜已过半,短促的打更声在耳边若实若虚的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三更夜半行百鬼。
“这女人终于来了,还以为她知道蕙娘被救回去,不敢现身了呢!”古承阳说道。
“常镖头……”众人习惯性的询问常镖头。
“稍安勿躁。”常镖头继续对门外喊道,“不知姑娘可带来我通远印信了?”
“通远印信在此!”那女人喊道。
“常镖头……”古承阳和黑牛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而后又一齐看向常镖头,表示愿意去检查印信。
“好,小心为上。”常镖头取出怀中镖局方的印信交予古承阳。
收好印信,古承阳和黑牛一前一后跃上墙头,站在高处先扫视了一下门外敌人的数量和站位情况。古承阳说道:“印信何在?”
“印信在此。”门外之人约莫三四十上下,全都手持弓弩腰配柳叶刀,林间小径正中,十人在前十人在后排成蹲立两行,其余众人零散隐匿于林间,那女人还是一身的玄黑色猎装,一个锥形吊饰,一根红绳系住发尖,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印信,冷着脸昂头看着古承阳他们,盛气凌人。
“你自己下来看吧。”
“古兄弟……”黑牛这时候居然也谨慎起来了。
“没事。”古承阳安慰道,而后倒提长刀,纵身跃下。
“古镖师,别来无恙。”那女人不咸不淡地问候道。
“黑白两道上的人现在都在盯着这批货,居然还敢不蒙着脸?觉得自己干的这事有脸见人么?”古承阳替黑牛呛了她一句道。
“拿去!”那女人手腕一挥,将印信掷出。
印信一式两份,注明了起运地点、接收地点、商号、货物名称、数量、镖利多寡等,有的比较神秘的货物也有不填货物内容的,双方各盖图书,而后运货方将印信飞鸽传书给接收地点的接镖人,确认无误后再将尾款赋予通远。
虽然这女人亲自来接货,已经没必要这么死板的按照章程来了,但古承阳多少还是觉得应该走个过场。
仔细对比了两份印信,的确没有什么错误,古承阳便回头对站在院墙上的黑牛点了点头。
“大名鼎鼎的京城通远,果然言而有信。”那女人上下打量了古承阳和黑牛,不知道为什么,废话忽然开始多了起来。
“别人作孽,我们挨刀,吃的就是这碗饭,有什么好佩服的,若说佩服,俺倒是挺佩服你一个妇道人家的手段。”黑牛也回呛了一句,向院内一点头,示意没问题了。
“在下通远常敬云,受客官所托已将货物押运到瓜洲古渡外临江客栈。”常镖头打开院门,示意众人做好防范,自己当先走了出来。“现在镖箱就在院内,客官可随我入内查看。”
“有劳了。”那女人一点头,带领众人入内。
“不知客官如何称呼?”那女人经过常镖头身边的时候,突然听到常镖头问了这么一句。
那人停下脚步,侧着头看了常镖头一阵,而后没回答,径直走过他身旁。
孟若初此时已经认出来这女人便是曾袭击过她的人,于是便死死盯着她,眼神像是要吃人,满是愤怒,若不是现在事态不明,恐怕她早就挺剑杀上去了。
“京城到瓜洲古渡……”老唐接茬说道,“一共三十六个镖箱,中途依照你们的吩咐,未曾损毁浸湿,或擅自打开查看,请验收吧。听说近些日子,江南盗匪横行,很是不太平,所以依老夫之见,不如由我们……”
“不用。”那女人打断了老唐的话,“关于新娘子的事,我猜你们已经都知道了,事出无奈,多有冒犯,再加上你们这次运货很负责任,所以我们打算再多给一些酬金,现在就在码头上停着的小船上,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可以直接驾着那些船走。”
这女人一口气把所有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而后伸出手一招,同她一起进来的二十个弓弩手放下弓弩开始上前准备搬运,院门外没有进来的十几个分成三组继续警戒着。
那女人看了看院中的气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和算卦书生暗中对视了一眼,只见算卦书生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心下便明白了几分。这一切的动作都被众人看在了眼里,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如果刚刚古承阳的质疑只是动摇了常镖头那个宁王选拔造反人才的猜测,那么这女人及其手下的出现便彻底的推翻了那套说法。不单是她本人,就是她手下这几十号人,也是身手不凡进退有序,整个江西能有实力培养出这样一批人的,也就只有宁王了。
但是这整件事还是迷雾重重,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在解答了一部分疑问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这个女人明显是认识那算卦书生的,可见算卦书生应该也是托镖人这一伙的,那么那书生为何自己一个人在客栈中呢?他刚刚又为什么一直在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呢?镖既然是江西宁王的,且宁王似乎并没有借此招揽部众的想法,那么为什么关于这批货的传言在短时间内便遍及武林了呢?传播消息的是哪些人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众人彼此交换着眼神,试图从他人那里找到对这一连串疑问的解答,可是这错综复杂的线索与谜团令大家都是糊里糊涂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呆愣的看着他们一箱一箱的将镖箱搬出院子。
“老唐大哥,你琢磨出怎么回事了没?”黑牛看老唐紧盯着那女人,便出言问道。
“不明白。”老唐摇了摇头,“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知道宁王究竟想干什么。”
“常镖头,就算这次的事不是宁王为了招兵买马搞出来的,恐怕也和造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把这批货给他们么?”古承阳在常镖头耳边低语道。
“我明白。”常镖头点点头,“这次的事多有蹊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但咱们没有证据,甚至没有理由,我与老唐虽在朝廷中多有故旧,但归根究底还是布衣百姓,人家背后是藩王……”
“正因为是他们是宁王的手下,咱们才应该拦下啊!”
“理由呢?”老唐问道。
“……”
“通远镖局,言必信行必果,当真是名不虚传!”那女人明显听到了常镖头他们的议论,于是便又开口说道,“就此别过!”
说话间那算卦书生也跑过去到了他们的队列里,打算一齐离开。
“站住!”众人呆愣间,一声怒斥忽然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孟若初不知什么时候张开双臂拦在了院门口,试图阻止那女人和她的手下离开。
院内外几十把弓弩立刻指向了她。
“滚开。”那女人看的孟若初,便不想再纠缠,又换回了冷若冰霜和惜字如金。
“你们打算就这么走了么!”孟若初本就因为她父亲的事,正在气头上,这女人又是一副孤冷高傲的模样,更使得她火冒三丈。
“这姑娘有何见教?”那算卦书生见她杀气腾腾的,便转而向常镖头问道。
“你们与这个人相识?”孟若初指着那书生。
“……”那女人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书生,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
“此人涉及京城一桩绑架新婚姑娘的案子,本捕快刚刚才认出他来!现在要将他带走询问!”孟若初边说边露出腰间六扇门的腰牌。
“你没有证据。”那书生冷冷地说道,“凭什么说是我?”
“好,就算我没有证据证明不了你绑架了一位新娘……”孟若初指着躺在院子里的屠家兄弟和厨子的尸体继续说道,“这里有四个人被他的毒针暗害致死,可是众人亲眼得见!”
常镖头对孟若初的行为一直没有阻止的意思,此时小声吩咐了站在身边的古承阳些什么,古承阳接到指示后则立刻拉着黑牛跑进了屋内,不知干什么去了。现在形势有些微妙,虽然面前这批人大家都怀疑他们是宁王手下,但宁王毕竟是个王爷,即使他现在的确在准备造反,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凭常镖头这些布衣百姓,也不能奈之如何,对方面前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能由对方自己来捅破,但现在又需要想办法阻止他们的行为,所以现在孟若初所说的这些,是能留下他们的唯一理由。
“……”那女人侧过头盯着那书生,一直盯到他心里发毛。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们迟迟不来,我只好用挑拨离间拖延时间……”那书生念叨了一半又不再说了,看那女人的眼神,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怀疑她会立刻把他灭口。
“被绑架的新娘还交代说新郎送来的聘礼也被一起带走了。”孟若初继续说道,“我怀疑就是这批货,所以……”
常镖头和老唐,莫道长三人对视一眼,这丫头挺聪明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女人不再理会算卦书生,眼睑以收缩,左手在大腿上的字母刀的刀柄上磨搓着,“那姓孟的老头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瞒下来了……”
“你把我爹怎么了!”听到这女人忽然说到自己的父亲,孟若初立刻又慌了阵脚。
“原来你不知道……”那女人难得的一个冷笑。
“……”孟若初贝齿紧咬,怒不可遏,气的浑身颤抖。
“孟丫头……”常镖头觉得有些不对了。
“看剑!”孟若初不再废话,素剑出鞘直刺那女人心脏,可是像那女人这样,手下有三四十号精锐的人,怎会没有狂妄的本钱,只见她用拇指食指夹住披风的一侧一卷,便将那剑锋全都笼罩在了金丝封边,软藤织就的披风下,孟若初只觉得剑锋处传来一股螺旋劲道,还未来得及撤力,那股劲道便将自己的剑吸了过去,而后推到了一边。
“怎么,常镖头,我们这刚一接镖,便想黑吃黑么?这要是传出去,对你们通远名声可不好!”那算卦书生见两人打起来了,厉声质问常镖头道。
“丫头,不要胡闹!”孟若初被那女人轻而易举的甩到了一边很是狼狈,却连人家丝毫都没伤到,于是手腕一翻,又要出镖,被常镖头喝住了。
“我这侄女也是救父心切,若有得罪,万望见谅!”那女人的手下十几把弓弩一齐指向了孟若初,常镖头慌忙拱了拱手说道。
“嗯!”那女人一挥手,弓弩都放了下来,通远的人急忙上前将孟若初护在了身后。
“我们走。”
“且慢!”常镖头又说道。
刚刚放下的弓弩再次举起。
“我们押运的货物既然已经交到你们手上了,你我双方的委托协议便也算正式结束了,现在我常某人想以个人名义,向这位姑娘打听一下……我的老朋友孟捕头,究竟怎么样了。”
“常镖头,你果然还是想多管闲事么!”那女人的手下又举起弓弩对向了常镖头。
“事关重大,常某不得不插一手!”常镖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什么么?”那女人没有转过身来,接下披风,任由那看起来价格甚是昂贵的东西掉在尘土飞扬的地上,皎洁的月光在地上勾勒出她玲珑美好的曲线,看起来有一股说不出的诱人魅力,“简而言之就是……格杀勿论!”
“哦?那老唐我倒是更好奇了。”老唐说道,“宁王爷出了名的富可敌国,不过就是几箱子金银罢了,至于下这么吓人的命令么?难道……”
通远镖局的伙计们看到常镖头偷偷挥手示意,开始慢慢地往客栈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