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便打的没有那么容易了。
古承阳自和锦衣卫仇业交上手便一直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归根究底,便是吃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亏。古承阳用的环首刀,刃长不到三尺,单就刃长来说,比仇业使用的朴刀刃长要长,但仇业的刀柄和刀身连接起来后,古承阳的那点刃长便全无优势了,武艺之道,真正实用的东西从来都不复杂,大凡过份复杂的东西便不实用,单就我打的到你,你却够不着我这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优势,某种程度上便足以影响胜负。
但见仇业长刀在手上下翻飞,长锋过处“呼呼”作响,古承阳迫于躲避,鲜有喘息之机,更莫谈反守为攻,闪避腾挪间,古承阳一头因断了发带而纷飞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一只眼。仇业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左脚落地,右脚向右斜前踏出,长刀划了一个圆,向他天灵盖猛劈下来!
“嗯?”古承阳的右眼因当年在他眉心留下伤疤的那一刀而被影响了视力,虽然旁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古承阳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唯一能用的左眼被发丝遮挡了视线后,古承阳便隐隐觉得不妙了,扑面而来的破风声和腾腾杀气更印证了他的不安,来不及细想,他一边尽力侧过头避开,一边双手横刀试图阻挡。
“呛!”随着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在耳边鸣奏,古承阳感觉到左肩一沉,一痛,刚猛强劲的力道使得他身形一歪,左膝狠狠摔在了地上。
“如果你不是知道的太多,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仇业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还毫不留情的用力,冰凉的刀锋一丝一寸地切入古承阳的肩膀,温热的血轻描淡写地顺着手臂滑落,所过之处温和,湿黏。
“是么?可我觉得,就算你们没有做这么多事,咱们也成不了朋友!”古承阳回敬道。
“嗖!”一阵微弱的破风声自仇业背后响起,骇的他身影猛地一颤,慌忙向一旁闪躲,一枚柳叶形的飞镖随即钉在了院落的门上,古承阳也借此机会向另一侧一滚,顺势起身。
两人停下身影一齐向破风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孟若初。
“同样的偷袭你以为我会上当两次么!”仇业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但孟若初和古承阳还未来得及细想,又是一声大喝惊醒了呆愣了那么一瞬间的他们俩。
“小心!”
那女人的一柄短刀缠在常镖头槊头的狼牙刺上,而后转过身来将另一支手上的短刀朝着孟若初的方向掷来。
这两把刀严格意义上来说应当算是双匕首或短刀。攻击技法灵活,不拘一格,刀尖较长的母刀往往刺划的动作多一些,子刀则大多反握,以保证稳当,战斗中的主要方式为格挡,撩扫,主防御。但子母两刀的刀势都是以快捷为主,攻击时往往有一种波涛海浪般永不停歇的感觉,再加上这女人身体灵活度高,不断地变换步法身形,避实就虚,寻找对方的漏洞破绽,往往能令对方防不胜防。
在她将双刀与盘龙丝连接起来后,这种因为要抢击、迎击、闪击、截击而不得不拉近敌我距离,将自己暴露在对方攻击范围之内的短武器具备了一定的远程攻击能力,虽然盘龙丝对于刀的操控能力有限,刀身脱手后不可能如臂使指,且最多只有两丈不到的长度,但要达到试探偷袭等目的,却已经绰绰有余了。
孟若初转过头来的时候,子刀正朝着她的面门而来,她毕竟是鲜经战阵,纵然也是自幼习武,但是真到了生死一念之间的时刻,头脑虽然清醒的很,手脚却动不了。
“小心!”古承阳冲上前将孟若初扑倒在地,孟若初没有准备,摔了个七荤八素,怀中的小包裹飞了出来,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那女人收回了刀,见到包裹之后又果断再度出刀,恰在此时,仇业也走过来,两人的刀一齐扎在包裹上,包裹内的东西从破开的口子中露出来。
“没事吧?”古承阳将孟若初扶起,问道。
“没事,包裹……”孟若初顾不得说别的什么,指着包裹的方向,一时间院落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小包裹。
“这……这是……”仇业看清包裹内的东西之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女人也瞥了一眼,但却没有像仇业那般慌张,只是眼睑一收,一脸凝重的杀气。
“你们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仇业向孟若初厉声问道,语气中满是恐惧。
包裹内是一副上面属有“令”字的蓝旗和圆牌,旗用蓝缯制作,牌用椴木涂以金漆,在场的人大多都是行伍出身,包裹内的这两样东西,他们自然都认得出。
王命旗牌!
“抢回来!”常镖头一声大喝,旋即拉紧了狼槊,牵制住了那女人的行动,古承阳应声而起,不顾肩上的刀伤直奔包裹而去,仇业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将刀尖在包袱上一卷,便要挑起,古承阳果断将错金仪刀倒握过来,猛地将包裹钉在了地上。
孟若初自知功夫不行,本打算用柳叶镖在一旁牵制仇业,不料翻遍全身上下,已经一枚柳叶镖也没有了,只好抄起青竹长剑加入战团。
“你们六扇门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兵部的人也知道这事了么!”仇业一来已有些慌张,二来又被古承阳孟若初两人围攻,不久便渐落下风。
“……”古承阳乍一见这王命旗牌,也有些震惊,但不敢轻易表露出来,也不敢轻易回话。他偷偷留意了一下孟若初的表情,她似乎也很震惊,看来她对于此事也并不知情。
王命旗牌乃是明清时期的一个军事制度,是中央颁给地方大员,如总督、巡抚、提督、总兵官等高级官员或钦差大臣的标志,表示其奉了王命,有便宜行事之权。
此物此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与孟若初和她父亲奉赣南巡抚王伯安和江西巡抚孙德成密令,携书信送与兵部尚书王德华一事有关,王德华托常镖头将包裹带回江西,但常镖头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可见此事定然是事关重大。所以很有可能是身为兵部尚书的王德华已经知晓了宁王的逆反之心,但他也忌惮宁王的藩王身份,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大肆声张,只好将王命旗牌送往江西,让两个巡抚等待时机,待宁王高举反旗之后,自行筹划平叛之事。
但这依然不能代表朝廷和赣南巡抚,江西巡抚方面占据了主动权。
因为王命旗牌虽然有调兵的权力,但还是没有调查一位藩王的权利,再说宁王在江西经营多年,势力太大,二来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坐实他的反意,王命旗牌不可能用“莫须有”的名头就调兵打上门去。
“不……不可能!皇上一定还不知道,如果皇上知道了,不可能还把彻查此事的任务交给我们锦衣卫!”仇业喃喃道,王命旗牌必定是兵部尚书发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兵部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皇上就很有可能也知道了,参与谋反,可是九族死光光的大罪!意识到这一点仇业心理压力顿时倍增,此时只能随便找个理由尽量安慰自己。
“是么?”古承阳见他情绪有些波动,便决定撒个谎,再往他的心理防线上****一刀,他朝孟若初试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嘴。
“王命旗牌此时出现在这里,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了么?”古承阳怒啸一声,长刀挟着一道刚猛的威势,狂风疾电般当头猛劈下来,仇业横刀于顶,勉强接下,却又被绕到身后的孟若初在背上狠狠划了一剑。
“你以为孟老捕头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嗯?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你真的以为你们做的事多么隐秘么!”孟老捕头的事古承阳并不清楚,但通过孟若初的话,多少还能猜出一些,无非就是孟老捕头送信途中发现了锦衣卫和宁王手下见不得人的事,于是被他们灭口了罢了。
虽然古承阳和孟若初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巧合,孟老捕头的死只是阴差阳错,可仇业并不知情,果然,古承阳此言一出,仇业直接呆立在了原地。
撒谎这种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不难,有时只需要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稍稍一引导便足以令对方产生不安的心理,至于剩下的,就不必多嘴了,对方自己臆想出的答案往往比旁人的言辞更有威力。
“别听他信口雌黄!”此时院门外的打斗已见了分晓,算卦书生虽带病在身,对付腹部已被刺伤,且多以蛮力伤人而灵活不足的黑牛却已足够了,几番缠斗下来,黑牛身上的淄衣被他的铁扇划的支离破碎,黑牛的胸前和背后也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算卦书生除了因自身的痨病而气喘吁吁,偶有咳血之外,鲜有受伤。
古承阳正打算利用仇业胡思乱想的时机挑飞他的长刀,算卦书生及时赶到,一枚毒针飞来,迫使古承阳只得弃攻为守,横刀身前挡下这一击。
“他们若是真的明晓这箱子中的东西,又怎会不借用六扇门和漕运衙门的人手扣下这批货!”算卦书生说道。
“……”猜忌的种子已经在仇业的脑海里种下,再者算卦书生毕竟和他们锦衣卫不是一伙人,仇业虽然镇定了许多,但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于是反呛了他一句,“你们反正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女人听了这话之后,身形也明显顿了一下。
“我锦衣卫兄弟数千弟兄,再加上家属亲眷数万之众大多住在南北两京,事情若是败露,自有人会在你们揭竿竖旗之前将我等尽灭九族!”仇业道。
如果说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皇权恐怖之处的人,那么恐怕非这些掌刑罚罪的锦衣卫莫属了。
“怪不得你们在听说了江湖上的传言之后,也打算将计就计,扮作贼寇在码头上劫镖!”那女人虚晃了常镖头面门一刀,而后一脚猛踹向他的腹部,常镖头几番交锋下来,对这女人的力道已了然于心,暗自运气于胸,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硬扛下了这一脚。她这一脚下去如同踢在了铁板上,再一看常镖头脸上全无痛意,心下一惊,在常镖头的狼槊砸断她的腓骨之前借势向算卦书生和仇业的方向跃了过来。
虽然嘴上还有纷争,但三个人很快背对着背摆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势,共同应对通远一行人。
古承阳,黑牛,孟若初和常镖头四人随即将他们三个围了起来。古承阳趁着他们三个相互吵闹的机会,将已经被血染透的袖子一把扯下来,沿着断口撕成了两条,一条用来包扎肩膀上的创口,另一条较短的则用来将头发重新扎好。
“抱歉……”刚刚古承阳因为头发遮挡了视线,而被仇业所伤的事孟若初都看到了,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刚刚用飞镖割断了他的发带导致的如此严重的后果,这个看上去有些跋扈的女孩也不禁有了些负罪感。
“嗯?”古承阳听到道歉声,歪过头看了她一眼,本有些不解,看到孟若初盯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皱着眉头的样子,登时便明白了。
“没关系的,不碍事。”古承阳看到孟若初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伤口上,于是便换了个话题,“王命旗牌怎么样了?”
“啊?哦。”孟若初抬起头来对上古承阳的目光,而后又匆匆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已经放在怀……”
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孟若初猛地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不对,偷偷抬起头,发现古承阳也看向了她的胸脯,忙把身子转到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