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出现一个黑影,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向她靠近,她知道自己正在下坠,遵照自然界的规律,她下坠的速度会因为重力越来越快,而头顶那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来不及思考他如何做到比自由落体的速度还快时,她已被人牢牢抱在怀里,耳畔是尖锐的钢铁摩擦岩石的声响,赵漠那把剑已经插进崖壁中,将她们二人固定住,不,不是二人,张念手中的藤蔓下还悬着一个耶律瀚。
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抬头看他时发现他正仰着头看上面,顺着他的眼光,崖上一个白影正俯瞰他们,那白影前有一个闪闪发亮的点,她猛地明白,吴致用正搭箭准备射他们。
“赵漠,你为什么要下来。”耶律瀚大叫,他似乎很想跟张念死在一起,只是赵漠每次都来搅局。
“我的王妃自然要跟我死在一起。”赵漠很镇定,他一向都很镇定。
耶律瀚无话可说,有赵漠在,他永远都无法让张念喜欢上他。
“抱紧我。”赵漠小声道,张念一只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赵漠一手抓着剑柄,另一只手松开她转而接过她手中的藤蔓,那藤蔓上悬着耶律瀚。
“你想做什么?”耶律瀚失色,只要赵漠松手,他立刻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虽然他跳下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但他是想跟张念一起死的,一个人死可就没那么期待了。其实他想多了,崖上还有吴致用准备射他们,赵漠如果想他死,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那一箭射下来他必然躲不过,到时候三个人都得死的。
“耶律瀚,你娘因我而死,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给你。”赵漠不等耶律瀚反应过来,将全部力气聚集到手臂上,拉着藤蔓猛地向上一甩,耶律瀚如离弦的箭飞向上方,待他回过神,已站在崖上。
与此同时,赵漠手中的剑因为受到巨大的反力而断裂,张念再次感受到下坠的速度,只是这次,她很坦然,双手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她终于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耳边又想起刺耳的金属与岩石相摩擦的声响,他们下坠的速度越来越缓,终于停在某个地方,张念惊奇地查看,赵漠那把断剑竟然再次插进岩石中,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把好剑,而且赵漠的内功着实让人佩服,一把断剑都能生生插进坚硬的石头。
赵漠喘着粗气,额角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他低头看了看下方,深深松了口气,揽着张念一跃而下,他们脚下不远处就是崖底,他们不会死了。
待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赵漠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毫无顾忌地躺到地上呼呼喘气,跟死神打交道总没那么轻松。
张念趴在他的身上,静静感受他胸口明显的一起一伏,鼻间是青草清新的香味,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她的眼睛不远处,一只小松鼠跃进她的视线,蝴蝶惊慌地扑腾翅膀腾空而起,那松鼠紧追不舍,一下又跃出她的视线,竟完全没有把他们两个人放在眼里。
她抬起头打量这地方,才发现自己宛如置身仙境,绿树花草遍布每个角落,蝴蝶蜜蜂竞相嬉戏,除了刚才的松鼠,周边全是跳动翻滚自由玩耍的小动物,阳光被茂密的树叶分成一缕缕线条,像是从天上洒下的甘霖滋润这片土地。这是一块原生态的地方,除了他们两恐怕没有人再来过这里。
“你为什么要跳崖。”赵漠终于缓过气。
“那你为什么要跳。”张念反问。
“我是被吴致用打下去的。”
“才不是。”张念将下巴搁在他胸口,刚好可以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轮廓,“你跟耶律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想跟我死在一起。”
“你听错了……”
“才没有,我耳朵很好的。”张念向上爬了爬,让自己头埋进他的肩窝,“以前我每次有危险你都会救我,这次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其实我不希望你来送死,可是我又好希望你能来救我,我是不是好矛盾?虽然我知道你跟黄秋珊在一起,我不应该在这样缠着你,可是我就是放不下你,吴致用说你拒绝小春来救我,我真的好伤心,我以为你再也不爱我了,你要是真的不来救我,我不死在吴致用手里自己也会活不下去的。”
“傻瓜……”赵漠双手紧紧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闻她的发香,“我今天说不来救你是因为我知道小春被人监视,我只有让监视她的人觉得我不会去救你才能让吴致用放松戒备。还有除夕夜,我根本就没有跟黄秋珊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只去了一个女子的房间,她可不是黄秋珊。”
“不是黄秋珊?”张念抬起头气势汹汹道:“你还有其他女子?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上次在河边看到的那个,好你个赵漠,你背着我找了这么多……”
“除夕夜那晚我进了谁的房间你难道不知道……”赵漠汗颜,“她当时还要给我脱衣服呢。”
张念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继续把脸埋进他肩窝,呢喃道:“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不但记得这事,我还记得那晚在长月亭,你跟耶律瀚……”
“打住打住。”张念使劲摇他的脖子,“那晚都是杨清害的,耶律瀚掉到河里,我是为了救他,而且我怕打雷,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救他需要那个样子吗……”
“哪个样子?”
“就是那个样子啊……”
“哪个样子啊?”张念捧起他的脸,“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样子,要不然你演示给我看?”
“又开始没正经。”赵漠翻身坐起,顺势将张念扶起,而她却跟一块软糖似的软绵绵地黏在他身上。
“小漠,我知道我任性自私霸道,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耶律瀚对我再好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我如果不理你那是因为我生你的气,我如果发脾气那是因为在吃醋,我如果要离开你一定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讨厌的,为什么不能收敛一点脾气,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让你开心,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我就是不能容忍你跟别人在一起,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讨人厌?”
“怎么会,你怎么会讨人厌?”赵漠怜爱地搂着她,“你这么爱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以前我觉你太不懂事,你跟我赌气我也跟你赌气,可是当你坠下悬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根本不能没有你。我以前觉得权位是唯一可以让我放弃一切的东西,现在我才知道,除了权位,还有你。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只娶你一个,就算你生气不理我,吃醋发脾气或者跟我闹分手,我都不会再放开你,哪怕你不爱我了,我也会绑着你不让你离开,不过到那时候,你恐怕要恨我了……”
张念开始颤抖,他笑道:“怎么,被我的话感动了?都哭了?”
张念没有回应,身子却颤抖得越发厉害。他终于觉得不大对劲,将她从怀里松开,只见她脸色惨白两唇发紫,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小念,你怎么了?”他慌了,托着她后背的手臂隐隐感觉到一股寒气,他握住她的手,却跟握住一块冰一般凉,他暮地想起小春说她中毒一事,忙问道:“你的药呢?”
“刚刚……掉下来时……丢了。”张念哆哆嗦嗦回答,她的药是随身带的,她知道自己即将毒发,所以着陆后第一件事就是吃药,可是摸遍全身都没找着,才估计是掉下来时丢了,毕竟那么长时间的自由落体,药瓶子又圆又小,难免丢失,早知道她就应该找个大一点方一点的瓶子,只是那样又不方便携带了。
“那怎么办?”
张念摇摇头却再不能说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与冬天没穿够衣服的寒冷不同,这种寒冷来自骨髓,由内而外一点一点侵蚀她的神经冰冻她的血液,她不能动也不能思考,整个人都不再是她自己,她全身都在颤抖,那是骨骼抵御寒冷的反应,可是这寒冷源源不断从骨髓中涌出,骨骼的运动丝毫不能起一点取暖的作用。她觉得自己在赵漠面前如此颤抖很丢人,可是她没法停下来,她想让他转过身去不要看她,毒发只是一时不会致命,等她毒发完他再回来,可是她根本没法说话。
她的皮肤从白开始慢慢变透明,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逐渐清晰,她身上开始散发白气,是空气遇冷凝结成的水蒸气,周边刚刚嬉闹的小动物也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寒气,纷纷离她远远的,赵漠握着她手给她输内力御寒,却被她身体里的寒气反弹出来,他只得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她在颤抖,他手足无措,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和绝望,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围攻还要令人害怕,他害怕自己就这么失去她。
“你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赵漠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一堆火,可是外界的温度又怎能轻易驱走她体内的寒气,她缩成一团,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动物。
赵漠行军打仗遇到苦寒天气,士兵衣服不够穿的时候晚上睡觉就会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他知道,人体就是个活的火炉,即使再苦寒再缺少取暖措施的时候,两个人相拥都能因为彼此的温度不至于被冻死。
他可以当张念的火炉给她取暖,而唯一能让他自己的体温最大程度地传给她就只有一个办法。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他解开张念的衣服,让她冰凉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同时他展开外衣将自己和她裹在里面。
张念曾设想过自己会怎么跟爱的男人发生肌肤之亲,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可是一点都没有她想象的浪漫温情,反而她都快冻死了。
她的身体慢慢停止颤抖,体温也开始回升,赵漠欣慰地在她变回常色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她总算熬过来了。她的脸开始发红,被他搂着的身体也开始发烫,她用手推他,“赵漠,我好热啊,你快放开我。”她表情极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