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江之隔的肯努斯地区有着坚硬的大地,与对岸的穆游沙漠松软的土地完全不同。
刚踏上这片大地的那一行人搜刮干净了卡迪尔的东西,然后驾着马车缓缓前行。
卡迪尔拿起一块自己原来的破衣服一边跳跃一边挥动起来,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身着加莉娜备用的衣服,卡迪尔有些不太适应。
由于卡迪尔比加莉娜矮上大半个头,以至于手掌还无法从过长的袖口里完全伸出,只有修长的手指露了出来。
而加莉娜的超短裙,却硬生生地被卡迪尔穿成了短裙。
在跳跃着挥动的时候,裙子被上升气流撩起的感觉让卡迪尔感到空荡荡凉飕飕的,这样不舒服的体会好想早点结束,但为了取回物资,卡迪尔只能这样干了。
卡迪尔被最坐在队伍末尾的人注意到,前头领队的马车跳下一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共享记忆的运用,就像传闻一样,是毫无死角的默契配合。
经过任何精灵眼中的画面,都能被别的精灵收到,最初由莫格和加莉娜谈起的时候,卡迪尔还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图德南人小姐,请问你是要去菲利亚吗?」伴随着喊声,那个赶马车的精灵揭下了兜帽以示身份。
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青年,不含有任何杂质的阳光表情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声音开朗而不失这个年纪的稳健。
卡迪尔不能放声大喊,度过了变声期的卡迪尔如果大喊出来,立刻就会穿帮。
如果是距离靠近以后,用比较小的声音说话,卡迪尔还是有自信伪装一下的。
为了回答对方的问话,卡迪尔改用了肢体语言。
他点点头,手指指向东北面。
「那和我们顺路呢,你是一个人吗?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那里……啊啊,好疼!」青年精灵提出了建议,不过这样的行为立刻遭到了身旁另一个精灵的揪耳朵攻击。
揪着他耳朵的精灵没有取下兜帽,从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看来,应该是个女性。
青年精灵将马车调转方向赶了回来,向卡迪尔打起了招呼。
从他到处转移的视线看来,已经察觉到了卡迪尔额头上红肿的一块。
「你好,可爱的图德南人的小姐,我是商人萨米尔,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地方吗?那个,抱歉,看到你很困扰的样子。」与热情地搭讪的青年不同,那位女性一语不发,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那个……我摔了马,马车坏掉了,马匹也受了伤,而且那些行李……接下来的路可怎么办……」卡迪尔指了指萨米尔的马车,因为足足可以装满一架马车的物品正躺在他的马车里。
「原来如此,那是你的东西啊,没关系,我保证帮你送到目的地。能先告诉我你的芳名吗?」说到这里的萨米尔又遭到身旁那个女性的一阵瞪视,他额头好像因此留下了几滴冷汗。
从莫格哈尼那里了解到精灵是一种能通过记忆之塔或者其碎片来共享记忆的种族,说不定他在说话的同时,就在脑海里与其他人进行过交流了吧。
所以队伍里若是有洞察力敏锐的家伙存在,那就不得不提防这个看起来像是老好人的萨米尔了。
「我叫……我叫卡蒂露。那个、那个……」卡迪尔仍然在努力组织语言,他并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才能避免破绽。
「没关系,先冷静下来,不用担心,先深呼吸,对,就是这样。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萨米尔靠近了过来,开始安慰惊魂未定的卡蒂露。看样子似乎因为卡蒂露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他觉得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与热情的萨米尔相反,商队里别的成员都冷静得出奇,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位女性的精灵更加不悦了。恐怕是因为从共享记忆里摸清了萨米尔的心思。
「我们商队会保证你平安到达目的地。看,我们有优秀的治疗师,还有佑拉大陆高价雇来的德鲁伊魔法师,他们和你一样是图德南人,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们。而我则是优秀的探险家和商人。」
两个成员露面了,一位身着神职人员服装的中年男性取下了兜帽,而另一位则是取下了宽檐帽的年轻女孩。两位图德南人都以自己的职业礼节向卡蒂露问候。
「卡蒂露小姐是探险家吗?还是商人?看样子你的东西还不少的样子,不过就算买到长矛拿去菲利亚卖也不会有顾客的,我们精灵更喜欢轻便的武器。」萨米尔带着卡蒂露翻看着马车上的物品,在那之中有加莉娜的几大捆长矛。「因为旅途消耗了不少的食物,所以正好空出了一个马车,不嫌弃的话就放在我们的马车上吧。」
「其实……那不是商品,那是我同伴的东西。我们本来打算去探险,但是在江边出了事故……」
「你的那位同伴莫非是彼辛斯的巨人?嗯,既然备用的武器都是这种笨重东西,看来的确如此。」萨米尔整理着长矛和铁锤。
「萨米尔大叔,可以出发了哦。」宽檐帽少女提醒道,众人准备出行。
「但是卡蒂露小姐的同伴还……」萨米尔有些担忧。
「没关系,走吧,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卡蒂露以幽怨的神情看着湍流不息的鲁特拉江。
「可只是摔了马而已吧,还不至于……。」萨米尔的担忧变成了怀疑。
「摔马的时候……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不然我也淹死在鲁特拉江里了。」卡蒂露继续幽怨。
「你的马不也还健在……」萨米尔继续怀疑。
「他个子比较大,比较笨重,胖得像个球,摔马的时候往后一滚就……」卡蒂露挤出了几点泪光。
「但是刚才他们为你整理的衣服里面……」萨米尔还在纠缠。
「那都是我的衣服,没有他的衣服。他只穿一套衣服,不管多远的旅程,他都未曾更衣……」卡蒂露泪如泉涌。
「不,你听我说完,我是指你的衣服里面只看到了……那个……内衣。」萨米尔偷瞄了一下卡蒂露平坦的胸部,和行李里的内衣尺寸完全不符。
「没……没错,其实她是个女性巨人。」卡蒂露这一点的确没有说谎。
「简直难以置信,那样的女巨人要是和卡蒂露小姐呆在一起……啊,伊诺德神,这简直是噩梦!请原谅我的粗俗,说实话,要是她没死,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个永远不换洗衣服、胖得像个球、还敢穿如此性感的内衣的巨人!只可惜我来迟了一步。」萨米尔开始幻想着可怕的事情,脸色青紫变换着。
「不管怎么说,就算她再邋遢再丑陋,她也是我的同伴!就算找不到尸体,也请允许我为她立一个衣冠冢!」卡蒂露伸出了右手。
萨米尔会意,将内衣递给卡蒂露。
「用这种东西做衣冠冢真的没问题吗?」萨米尔搜寻者大家的记忆,想要找出一些关于彼辛斯巨人墓葬传统的信息。
「完全没关系!她穿上这个最合身了!」卡蒂露强硬地坚持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萨米尔眼里已经成了另一幅画面。
拿到了内衣以后,卡蒂露继续搜查着加莉娜的东西,顺带求到一个空的木箱。
将这些东西整理好以后,放入木箱里。
「有必要放入火把吗?」
「我怕她在那个世界感到寒冷,鲁特拉江很冷的吧,而且她的故乡在寒冷的彼辛斯……」
「嗯,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啊,那个,你刚才塞进去的东西是你的衣服吧,那个尺寸……」
就在大家的帮助下,在鲁特拉江边挖出一个足以容纳箱子以及那些她「生前」所用的长矛的坑,然后立上了木牌。
木牌写上了加莉娜的名字,看来这个名字会成为笑柄被这个商队讨论上一段日子了吧。
虽然这是为了让加莉娜不用接触卡迪尔也能取得东西的办法,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报之前的仇。
随即坐上了萨米尔的马车出发。
缓缓前行的马车伴随着些许微风,光着腿的卡蒂露感到一种别样的羞涩感,在马车的一角坐下,蜷起的双腿引起周围回避的目光,卡蒂露立刻将姿势换成了跪坐。
两腿都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遮掩与保护,这是平时作男装打扮时从来没有的感觉。
倒不如说平时就算光着身子,只要在场的只有同性,就不会有任何别扭。
而此刻穿上了女装,在裙子外吹着风的白净双腿被周围有意无意地偷瞄,让他感到无比羞耻。
再这样下去,卡蒂露担心自己会被开发出奇怪的属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卡蒂露小姐是怎么摔马的呢,因为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星之桥吧。」萨米尔果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嗯……其实我们渡桥的时候,桥是突然不见的。」卡蒂露打算蒙混过关,顺带也许能够旁敲侧击出什么信息来便于应对接下来的谈话。
「啊,这还真是难得一见,星之桥可是几年才会消失一次。要正好碰上它消失可不容易。」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时候……」卡蒂露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果星之桥消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莫格早就会提及,这么说来星之桥只能是近期才消失的。
「那个时候?」
「我还以为是我的那位……嗯,同伴,我以为是她把桥给坐塌的。你这么说,我就释然了。」卡蒂露慌不择路地随便搪塞了过去。
「欧!天呐。」然而萨米尔似乎有在脑补什么可怕的幻想。
「要是她因为体重的原因而死得不明不白,她的灵魂都不能得到安息……幸好不是这个原因。」看到萨米尔的表情,卡蒂露顺带开始用自己编造的故事来腹诽加莉娜,这让他能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不谈这位可怜的肥胖巨人了,彼辛斯的巨人都是那样,整天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我们商人最讨厌和彼辛斯巨人打交道。说说别的吧,卡蒂露小姐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要去伦迦沙漠遗迹。」与这些精灵行动并非长久之计,因为他无法忍受永远以伪装成女性的身份示人,索性顺道就去伦迦沙漠遗迹,在那里与莫格和加莉娜会合。
「什么?你竟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简直难以置信,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进去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看看你自己,一个十四五岁的美少女,正值花季年华,就连胸部都还没开始……啊,疼疼疼!莉安,我保证绝对是口误!」一语不发的精灵女性又一次揪起了萨米尔的耳朵。
「因为和她约定好了,一定要去那里!」没有理会吃痛的萨米尔,卡蒂露说出了真心话。这并非只是想要恢复成原本的身份那么简单,而是因为,那里才是属于卡迪尔的团队。
「好吧,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也不会接受,不过等我的商队安全度过伦家沙漠以后,你可以和敏特随行去遗迹。」萨米尔指了指那位宽檐帽少女,少女闻声转过头。
「真的好吗?虽然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但不把你送回村不太好吧。」虽然说着尽责的话,但略微有些兴奋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想法。
「没关系,只要穿越伦迦沙漠,后面的旅程都没有危险了。酬劳我会付全额的。」萨米尔向卡蒂露报以微笑,不得不说这个把卡蒂露照顾周到的青年很有魅力,如果是女孩子的话恐怕很容易就对他有好感了吧。
「那就谢咯,萨米尔大叔!你好,小卡蒂露,我叫敏特,如你所见是一位德鲁伊魔法师,我最擅长用火焰哦,就像这样。」敏特的指尖闪耀起了一点点火光,但周围的人因此抱怨起来。
「魔法啊……好厉害。我只会用这样的东西。」卡蒂露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拿出了令人咋舌的铁锤和盾牌。
「嗯……真是出乎意料的东西呢,我以为卡蒂露小姐会如同外貌一样内向文静,如果你接下来与我们为伍,说不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武器。」萨米尔对于卡蒂露所用的武器有些惊讶,他将这样的状况归咎于同伴是巨人的关系,所以才会使用如此粗俗的东西作为武器。
而这样的武器对于真正的卡迪尔而言,可以算是最适合的东西,说是他个性的体现也丝毫不为过。
「其实,这样的武器很好用的,我很喜欢。在仙人掌蜥蜴的利齿下,要不是它,我的同伴就……」金属圆盾上的齿痕还历历在目,将卡蒂露的思绪勾起。
察觉到了无论哪个话题都会被卡蒂露扯到同伴上去,萨米尔不再继续这些话题。
卡蒂露需要的就是让对方意识到谈话变成审讯的尴尬而停止询问,因为再继续问下去,卡蒂露无法保证会被对方察觉到什么。
不管怎么说也是拥有共享记忆的精灵,与港口的远征军一定有所接触的商队,恐怕一个照面就已经交换了彼此的情报。
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商队渐渐进入了有风沙吹起的区域。
那就是伦迦沙漠了吧。
马车上开朗的敏特、一语不发只会揪耳朵的莉安还有滔滔不绝的萨米尔,这样的商队让卡蒂露想起当初还在盗贼团时的经历。
说起来商队对于卡蒂露来说并不陌生,当初跟随老爹和查克叔叔没少抢劫过商队。
而如今的自己却使用另一个身份与商队同行。
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老爹和查克叔叔离去,加莉娜来闹事,而后自己带领着乳臭未干的小伙伴们为了生计而去抢劫,再后来被剿匪的军队追捕,逃到废弃的凯安港口上了加莉娜的贼船。
登陆伊利亚大陆后,紧张的沙漠之行,卡皮峡谷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战斗,以及在迈兹平原的舒适生活。
转眼间就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好像喝酒时霸占莫格的座位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卡蒂露顺着马车后方看过去,拉诺地区在视野里渐渐缩小,小到了连星之桥都看不清的地步。
而星之桥的一端,一个隐约可见的人影正在奋力地挖掘着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那是正在取回自己物品的加莉娜。
她此刻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到这里的卡蒂露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文静的外表配上有点坏心眼的笑容让萨米尔更移不开视线,随即「疼疼疼!」的呼喊从马车中传开来。
「加莉娜,莫格哈尼,我们在遗迹再见。」
卡蒂露在心中默念,伴随着远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