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要留下陪本王喝茶?”李钰明明此时心情大好,却偏偏要在妙妙面前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妙妙使劲儿摇了摇头,朱唇轻启,冲着李钰轻比口型,说了一声“谢谢”。
大堂内还有随侍在,她不希望自己露出任何马脚,被人抓住了把柄。
其实对于妙妙自己心中而言,今日李钰能够帮她这个忙,她倒是没有觉得多么感激,反而是觉得十分欣慰。
好像自己当年看人的眼光并没有那么瞎,长得好看的人,心肠大抵也不会太坏。
不是都说面由心生吗?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王爷慢饮,既然没事,那寻欢便告辞了。”妙妙嘴上这么说着,人便打算离开。
人越多的地方是非越多,这白马书院显然就是个既多人又多是非的地方。
她现在可承受不起什么是非大事了,这人间难以令她适应,可她却又不得不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人间。
妙妙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无论神仙也好,妖精也罢,最害怕到人间渡劫,都怕这人间此行一来,就回不去了。
因为这人间好可怕,人心好纷乱,猜不透也看不透。
别说她身上没有灵力法术,照她这段时间在人间的经历来看,就算她身上带着灵力,只怕也难治世人。
人心真难懂,它永远比妙妙所料想的要多一个念头,所以无论她如何谋算心计,还是算不出下一秒别人要对她做什么。
原本以为她到这人间以后,可以凭借自己的机智混得个风生水起,想吃便吃,想喝便喝,想要戏弄世间男子,便就戏弄世间男子。哪里会料到,她更多的时候,是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初来乍到,遇事多加小心。这里既然是书院,只要一心求学,别存任何杂念,便是最好的求全之道。”李钰想要多叮嘱妙妙一些,他也担心自己今晚一走,妙妙独自待在这书院之内会受人欺负。可是门外有明珠公主的人在,如果他对妙妙说点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是有了什么格外关心的举动,那这些事情是必然会传到明珠公主耳中。
他也只能祈祷妙妙是个聪明姑娘,能够从他的话语之中读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别去关心任何纷乱之事,安心守在这书院内,做一个读书人。
她既然已经来到这书院内了,便说明学监已经认可了她的女子身份,只要她不过度张扬,触犯这书院内的规矩,那也不会有人将她从书院总赶出去。
她虽身为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可若是到白马书院读书是她的毕生心愿,那就让她这段时间在书院内待待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这白马书院是整个东唐王朝最好的书院,从这儿走出去的学子,其修养是他人不可比拟的。估摸着妙妙从这儿出去后,脾气秉性也会改一改,懂些规矩。
好歹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希望妙妙也能像别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对他行个礼,别总是张牙舞爪地胡搅蛮缠。
虽然仔细想想她每次缠着他时的样子,也不是那么讨厌。
可倘若妙妙能够如同一个大家闺秀般懂些规矩,那不是更好的事情么?
除此之外,他也应当安排人去柳州城打探打探消息,为何柳千琅会独自会柳州,而将妙妙留在京城。
假如妙妙没有欺骗自己最好,可若是留在京城一事并非是妙妙自己的主意,而是柳千琅的意思,那这事儿该怎么办,还真要另说。
只是李钰总觉得今日这白马书院好像有几分不对劲儿。
往日他到这白马书院来,无论是学监还是各位夫子,对他都是毕恭毕敬极为热情,今日怎么来了半日时辰,都不曾见到人影?
想起这事儿,李钰便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便命侍卫去打听一下,学监此时人在何处。
不多时,那侍卫回来禀报,说是找到一位打扫院子的花匠询问了学监的去处,那花匠说学监生病了,今日便在房中歇息,似乎并不知道南燕王驾到一事。
“生病了?那是生了什么病,可严重吗?”李钰觉得这事儿越发奇怪了,就算他到这白马书院来已是常事,不值得小题大做,那明珠公主入学也是小事?
明珠公主入学,可谓是开创了女子入学的先例。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会无人通知学监?就算他病的再厉害,只要他还能下床,就应该到这儿来,拜见他与明珠公主,安排公主的相关事宜。
“回禀王爷,那名花匠似乎对学监生病一事不甚了解,询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属下总觉得这期间像是有什么猫腻。”侍卫回答李钰道。
听了这话,李钰倒是笑了,“就连你都察觉出这事儿有猫腻了?那看来这事儿还真是不对。走,你陪本王去学监的院子里看看,本王倒要瞧瞧,这学监是生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大病,以至于连床都不能下了。”
“是,属下遵命。”
李钰离开正堂之后,便一路往西来到了学监在书院内所居住的院落之中。
一进院子,他便瞧见学监的夫人安氏正在洗菜。
安氏一抬头见是李钰来了,连忙用身上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跪拜李钰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民妇未曾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李钰见过安夫人几次,她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今日倒是有些例外。
好像刻意抬高了音量,要让周遭的人都听到一般。
“安夫人快请起,是本王突然到访,不曾提前派人来送信知会一声,所以不怪你们。本王听人说,学监生病了,心中挂念,不知道严不严重,这才特意到此来探望一番。”李钰一把扶起安夫人,口中说着这话,便要往屋子里走。
安夫人见到李钰的举动,却突然面色一慌,赶紧拦在了李钰面前道:“不是什么大病,他不过是今日操劳累了,加上昨儿个被风吹到,感了风寒。王爷还是别去看了,免得再传染给您,便是大罪了。”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王的体质像是弱不禁风,不过探望一眼,就会病倒的样子吗?学监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地守在白马书院,也叫是为国操劳。于公于私,学监病了,本王都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本王这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夫人就不请本王进去吗?”李钰见安夫人一再阻拦,心中越发笃定了学监此次必然有事要瞒着他的念头。
所以便冷下脸来,抬高音量,逼得安夫人不敢再乱说半个字。
“王爷息怒,民妇不过是担心王爷的身体。”说到这儿,安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多说无益,讲的越多,好像李钰的火气便越大,于是连忙伸手往主屋一比划道:“王爷,您请进。”
李钰点了点头,也不等安夫人的步伐,自己便抬步进了屋子。
一走进去,便见学监面色通红地躺在床上,头上盖着叠好的手帕,身上盖着好几床被子,嘴唇干裂,看上去还真是病得挺严重的。
似乎是听到了李钰进屋的声音,学监的眼睛动了动,好半天才睁开来,一瞧见是李钰,连忙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跪行礼,却被李钰拦了下来。
“学监免礼,既然生病,便躺下好好歇息吧。”李钰见学监是真的病了,顿时也觉得没什么好说。只是心中越发疑惑,如果学监不过是单纯的感了风寒,那安夫人方才在门外,为何一再阻拦呢?
他心中的所有困惑,终于在学监重新躺下,那额头上的帕子滑落在地上的时候,变得水落石出。
本来侍卫是要去帮学监将那手帕捡起来的,可因为李钰距离那手帕的位置更近,所以他便先弯下腰,将那手帕捡了起来。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当他的指尖碰到那手帕的时候,竟然发现那手帕是热的。
按理来说,若是感了风寒,身子发热想要退烧,那这帕子应该是凉的才对。
况且这帕子在学监头上已经放了有段时间,既然他现在摸这帕子上去是热的,那便说明刚才这帕子叠好放在学监头上时,应当是滚烫的。
李钰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学监额头上是好大一片红色了。
那里应该不是感了风寒所致,而是这滚烫的手帕给烫伤的。
“学监,这场生了病的大戏,你还希望本王看到什么时候?”李钰将那手中的帕子一扔,眉毛一挑,吓得学监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爬着下床,跪倒在李钰面前。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的确近日感了风寒,加上心中有火,气血攻心,所以生了病,真的不是装病欺瞒王爷。”这天下不了解李钰的人,许是都不会畏惧他。
可学监太过了解李钰,所以不敢不畏惧他。
他曾经亲眼所见,李钰命人将一名敌寇五马分尸,那血腥的场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他不敢挑衅李钰的威严,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五马分尸的人。
他之所以装病在床,没有去书院正堂叩拜李钰,是因为他害怕藏书阁丢书的事情败露。
如果这件事情今日便传到皇上耳中,他害怕自己的小命不保。
原本他以为尽快抓到那个偷书贼,将经文找回来,这件事便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可是谁能想到,南燕王与明珠公主偏偏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赶在丢书的节骨眼上来了。
他这想要蒙混过关的事儿,怕是也不成了。
更要命的是,他在听说皇上准许明珠公主来白马书院就读一事后,这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好端端的,明珠公主身为金枝玉叶,怎么会突然想要来白马书院读书呢?
况且东唐王朝百余年历史,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女子入学,就读于书院。
皇上突然在此时破例,只怕是另有目的。
公主读书是假,查看经文是真。
学监太过清楚那经文在皇上心目中有多重要,皇上又是如此宠爱明珠公主,大可能这一次,就是来让明珠公主暗中收走经文,再去寻人破解经文中的梵文秘密的。
所以现在,一切都完了。
只怕他的人生,已经要走到头了。
想到这一点,学监顿时老泪纵横。
“你有话说话,为何要哭?”李钰低头望着学监眼角流下来的两行热泪,心中顿时疑惑。
自己一没打他,二没罚他,他好端端的哭什么?
难不成是要给他演一出苦肉计?
“没哭,下官是眼睛酸涩难忍,所以流泪。”学监不敢说实话,可一时半刻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所以只能敷衍着。
“学监啊,你也认识本王好多年了,与本王还算是个忘年交,应当最清楚本王的脾气。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唯独是欺骗本王的人,最不能容忍。所以本王奉劝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千万别藏着掖着,直接对本王讲,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就真的别怪本王冷血无情,不认旧人了。”李钰说完这话,一掀袍子的前襟,坐在了学监正对面的梨花木椅上面。
他始终没有叫学监起身,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他跪在那儿。
因为李钰很清楚,一旦自己心软叫学监起身,学监便会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商量,他便不需要对自己说实话。
学监跪在那儿,冷汗直流。
明明额头被帕子烫伤的温热感还在,可他此刻四肢却觉得一片冰凉。
犹豫了又犹豫,最终他还是决定向李钰开口。
毕竟他只是没有看住经文,还有个更大的罪人便是盗取了经文的人。
只要他将所有的罪过都栽赃给那个偷书贼,也许王爷会想办法饶他一命也说不定。
总要有个人替他背负这个责任,该死的人,不是他。
想到这儿,学监便直接对李钰说了实话,说他之所以如此紧张上火,是因为昨夜藏书阁内进了贼。
“丢了什么?”李钰听到这事儿,倒是没觉得意外。
藏书阁内藏宝无数,被贼惦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派人去抓贼就好了。
书院内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就不相信会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发现偷书贼的行踪。
“丢了一本经文,是皇上亲赐的一本经文。”学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打量李钰脸上的表情,生怕他一时震怒,治罪于自己。
“那现在可想出如何找到这个偷书贼了吗?”李钰又问学监道。
学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下官虽然尚且没有想出找到这个偷书贼的办法,可是姑且能够明确一点,这偷书贼现在还在书院,并未下山。”
“那要真是按照你这么说,找到这个偷书贼也不难。你先起来吧,今日晚膳后,你将书院内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本王要好好审审他们,看看这个偷书贼到底是如何胆大包天,竟然连皇家的东西也敢动。”对于破案抓贼一事,其实李钰一直有些兴趣,不过苦于没有时间。
今日倒好,有了这个机会,他也能过一把破案的瘾,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