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rald叹息一声，把牌翻开，在Simon怒气冲天的目光中耸耸肩道：“Patriarca少爷的奖品果然不好拿，看来我又得去骗骗Giorgio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Simon道：“我在书房等你，S。”
Michael先前的一脸谦和之色终于卸了下来，他有些洋洋得意地说：“不知道Genovese少爷觉得还有没有继续赌下去的必要。”
Simon心底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如果Patriarca少爷的智商跟不懂梭哈之道的门外汉一样的话，我愿意奉陪到底。”
Michael不以为意地离了桌，带着面无表情的Anjali离开了Genovese家，临走时对他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他回以冷冷一笑，避开了女孩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客厅里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Simon的书房设在一楼，是由旧日的一间偏厅改造的。小时候被Fred关在二楼的书房里，被家族顾问灌输那些冗杂的家史、呆板的数字和血腥的交易，很快就烦得欲呕。于是，他生平第一次向那个他恨之入骨的老头提了要求，将这间特大号书房作为他个人历史的里程碑，大刀阔斧地改建而成了，从此他也得以翻窗而出，偷偷潜到庄园外和Gerald四处厮混。一想到追出来的保镖被Gerald设的陷阱吊到树上，平时冷着脸杀人眼皮都不眨的男人，却手脚无措挣扎着哀嚎连连的情景，Simon不禁弯起了双眼。
当他进门时，就见Gerald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椅子上，视线穿过窗玻璃，落到矢车菊斑斓的色彩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悠然模样。西斜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流动，金光闪闪的，让Simon觉得有一些该死的童话的味道。
不过他很快换了副冷冰冰的表情，坐到Gerald对面冷声道：“你是故意的。”
Gerald似才回过神来，转头朝着他微微一笑：“要完成半年前那场未竟的豪赌，带上Anjali可不太好，对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在这样闲适的午后其实是很应景的，就好像马提尼的杯子上最后地缀上了柠檬片，让人心中但觉一阵完满。
Simon微微一愣，才没好气地道：“刚在牌桌上大战了十个回合，马上又去维加斯烧钱？不要忘了，Derek还尸骨未寒。”
“不是维加斯，”Gerald笑道，“这次我们去全美最大的赌场。”
“就在你那些虎视眈眈的叔父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手大脚地显山露水？”Gerald的大脑构造是异于常人没错，不过他这回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甚至让Simon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有一些看不懂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人。
“纽交所的一名高级退休官员，Anthony Huffington，他愿意帮我赚钱。”
“他要教你炒股？”Simon脱口问道。不过他很快否定Gerald宁愿相信一个不知深浅的老头，也不找自己这个未来的金融大鳄做帮手的可能性，惊道：“有内幕消息？！”
“不错。”Gerald眼光闪了闪，似笑非笑地说，“他知道很多内部消息，可以保证稳赚。而且，如果我的价码足够高，他愿意拉上纽交所一位在职员工，保证我的庄家地位。”
“这个人靠得住吗？”Simon蹙了蹙眉，“而且，你的叔父们……”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赌一把。”Gerald顿了一下，一脸认真地道，“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的最快最好的方法。”
Simon沉吟半晌，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五十亿美金。”Gerald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耸耸肩，歪着头笑道，“赚的钱对半开还是四六或者三七，开个价吧。”
还不及Simon怒发冲冠，他的移动电话震了起来。来电显示信号在两人火光四射的对视中又闪烁了一会儿，Simon一把抓起手机滑开，冷冷地喂了一声。
“是Genovese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老头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打错电话了。”Simon说着就要挂掉。
“是Bonanno先生让我打来的——”那人急忙大声说，Simon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微笑看着自己的Gerald，才又拿起电话听那边继续道，“我是Anthony Huffington，纽约证券交易所前执行副总裁……”
“我知道你，”Simon冷笑一声道，“因为挪用巨额公款被踢出金融界，然后被曝吸食毒品和猥亵儿童的Huffington先生嘛，您的大名如雷贯耳。”
对方尴尬地咳了一声，谄笑着道：“能被您认识是我的荣幸，当然，如果能跟您合作，那更是我无上的荣光……”
见Simon一脸嫌恶地掐掉电话，Gerald挠挠头道：“抱歉，我的移动电话被他们监听了。”
Simon好笑地道：“G还真是交友广泛，能结识这样的人间极品。”
Gerald挑挑眉笑道：“一台老虎机不用长得像Jennifer Lopez，可以中乐透就行，不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Simon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冷哼一声正要挂掉，Gerald突然用一种很认真的语调道：“你知道Anthony为什么要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挪用客户5亿巨额资金吗？”他见Simon顿了手，便一字一句道：“泛美被联合收购时一起交出去的两架波音707，被UAL改成了隐形机。政府已经决定对UAL投资，消息会封锁至少一个月。”
Simon吃了一惊，犹豫着接起电话，刚要嘲讽一句，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青年声音：“Genovese先生，我是Huffington先生的同事，David Lee。”他因为这人话音里的镇静怔了怔，才应了一声，口吻还算客气。
“不知您对UAL未来三个月的股价有没有兴趣？”青年的话相当礼貌，也很直接，这让Simon不禁生出几分好感，他思忖片刻后道：“明天下午一点，穿蓝色西服打紫色领带，Flushing Main Street地铁入口见。”
在高楼林立的曼哈顿，位于下东区的唐人街可谓一个另类的存在。尽管距市政府只有一箭之遥，这片街灯古老楼房陈旧的区域却似乎被下城的华裔议员们彻底遗忘了，有点肮脏无序的味道。两人在两边摆放着堆积如山的药材、水果和海鲜的街道上慢慢走着，Gerald一会看看在乱舞的苍蝇中砍着价的非裔人，一会瞅瞅用不知是温州话还是闽南语的中文大声吆喝着的蓬头垢面的盗版商，一脸微笑。Simon那双Ferragamo的黑色皮鞋踩在湿达达的地面上，没好气地道：“G什么时候也有中国情结了？我记得你母亲是正统的爱尔兰人。”
“没错，不过我太太是半个中国人。”Gerald笑眯眯望着脸上突然泛起红晕的Simon，指着不远处门口立着个“暂停营业”牌子的餐馆道，“他们家的水煮鱼做的很不错诶。”
Simon刚说了句“可惜关门了”，就被他拉着走上前去。他在贴着红色剪纸的玻璃窗上敲了三下，窗户很快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穿唐装的墨西哥男人探出半个脑袋来，一见Gerald，朗声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菜刚做好，马上上桌！”
Gerald也带着灿烂的笑容道：“没办法，这么久没尝到Rock做的菜，肚子里的馋虫都不安分了。”他说完带着一脸狐疑的Simon进入旁边的巷子，左扣右拐地找到个画满涂鸦的后门，又是三下轻敲被男人迎了进去。餐馆的内部比想象中要干净，一个穿着青色旗袍身段窈窕的女孩正在厨房的过道里算着帐，她一见Gerald，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古铜色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道：“你可算来了，Atl，欠我的那幅设计图带过来了吗？”
“当然，Carmen，我可不敢让你恨我。”Gerald笑着说完，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油布。Carmen似对油画揉做一团的惨状毫不介意，一面笑盈盈欣赏，一面点评称赞。Simon看着画布上那所颇有墨西哥特色，然而色调十分诡异的木屋，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这才看到Gerald身后的人，瞬间换成副冷冰冰的表情，用带着戾气的语调道：“你笑什么？”
Simon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老头子以外的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刚要发作，Gerald眨着长长的睫毛，笑道：“不必理他，Carmen，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他们在楼上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在Simon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随女孩往里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是过去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过的，过去的Gerald，总是轻轻抱着他，很温柔地看着他笑。Simon顿时感到一阵愤怒，夹杂着惊异，还有失落。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情生气了，因为后脑被抵上了一把冷冰冰的消音手枪。
“抱歉，这是这里的规矩。”Gerald并未跟他一样被抢指着，而是站在前面云淡风轻地笑着，Simon没有理会他。男人搜完他的身后，动作利索地收好枪。他盯着两分钟前还一副邻家大叔的模样，此刻却面色阴沉的男人，冷笑道：“原来这就是Rock先生的菜，果然美味。”
“是Rockel先生，小鬼。”男人面无表情看着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人，略为傲慢地道，“能叫我Rock的，除了我女儿，就只有Alt。”
Simon想到自己拼了命才树立起来的威严，竟然就在这家小小的破旧的餐馆瞬间土崩瓦解，气极反笑：“是吗？可惜Dr. Atl跟Carmen Mondragon有一个好的开头，却好像没有一个好的结尾。”
老Rockel轻哼一声，转头对Carmen道：“是时候上菜了，宝贝。”他说完转身上了咯吱作响的楼梯，大大咧咧爬了上去，Gerald微笑着脱掉外套挂在架子上，坐到一张桌子旁。他穿着件黑色麻质衬衣，托腮看着窗外来往的人和形形色色的招牌下还算不错的街景，神色很是惬意，又有一些优雅。Simon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坐到他对面，一脸似笑非笑：“你送Carmen那幅画，不会是想要和她私奔吧？”
Gerald歪头想了会儿，笑道：“我也记得中国有个姓司马的男人，用一首曲子拐走了一位挺漂亮的小姐。所以，要是哪天我想拐带她，也会用一首曲子——”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换成拉小提琴。”
Simon听了气得脸色铁青，正酝酿着要说什么狠话，Gerald突然抬起头，笑道：“好香！说到做菜的手艺，果然还是Rockel家的最好。”Carmen微笑着把一锅水煮鱼放到桌上，她的身后是老Rockel和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Simon的视线落到其中的青年身上时，是有一些惊艳的。那是一个五官清秀，脸色白皙，气质颇为儒雅的中国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衬着身上的黑色西服，很有些水墨画的味道。
“能够见到两位，真是非常高兴……”年长的男人一见Simon看向自己，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Simon记得这个沙哑的声音，顿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勉强咧开嘴角，任他握了一会儿，心里总算明白Gerald为什么要把车停在Canal Street地铁站，然后让手下穿着两人的外套，带上墨镜坐地铁到约定的地点，而他和自己则换上普通西服步行到这里。
看来连他的电话也被窃听了。
Anthony很快又转向Gerald，讲了一大堆废话后，又开始抱怨餐馆老板的态度不太好。老Rochel轻轻一哼，猛地拔出枪对准Anthony的脑袋，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笑道：“我是个粗人，不过还懂得成人之美。要是你觉得我不够绅士，我可以马上送你去见上帝，他的心肠可比我好太多了。”
“以后再说吧，Rock。”Gerald的笑容有一点无奈，“打扫血迹要花不少时间，何况你的清洁工具才买不久，这么扔了实在有点浪费。”Rock点点头道：“不错，很有道理。”他说着把枪放回口袋，招呼着女儿出了就餐间。Anthony赶紧跑到Gerald旁边坐下，一脸老实的样子。中国男孩见状，不急不缓坐到了Simon旁边，装作没有看见Gerald打量自己的目光，很客气地道：“不知两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Simon看着Gerald落到男孩身上的似笑非笑的目光，绽了个邪气的笑容道：“我向来喜欢跟美人合作，David。不过，不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上我的船。”
Gerald眼中的笑意深了些：“我不仅上过你的船，还上过……”他的话没说完，Simon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弄得他有些笑不出来。David微笑着说：“只要一千万美金跑路费，我就能彻底消失。”
“一言为定。”Simon答得很干脆，Gerald笑眯眯地点点头。
两个人很快从后门离开了餐馆，这次Anthony倒没说什么废话。
“估计Huffington副总裁一个礼拜内都会对Rockel家老先生印象深刻。”Simon有些好笑地道。Gerald挑挑眉，用筷子熟练地挑着锅里热气腾腾的鱼头，一脸享受：“他运气不好，没尝到Rock的手艺就走了。要知道Rock可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轻易不会下厨。”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家的人。”Simon冷哼一声道，语气相当不悦。不过他没有等来Gerald的解释，只见他凝神盯着窗外，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能让Bonanno少爷目不转睛？”Simon想到他刚才看着David眼泛桃花的模样就来气。
“原来，对唐人街情有独钟的人不只我们两个。”Gerald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又望了过去。Simon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西装革履挺有老大派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对面一家简陋暗淡的茶馆里，忍不住吃了一惊：“Patriarca家的二老板？他在这里干什么？”
Gerald没说话，又看了会儿跟一名印裔青年交谈着，身边保镖浑身戒备的男人，站起来唤道：“Carmen，帮我个忙好吗？”
女孩很快进来，在面无表情的Simon的注视下，跟Gerald打闹了一会儿，才迈着挺有淑女风范的步子出了门。几分钟后，她拿着一支录音笔回来，脸色有点难看：“他们已经把他杀了。”
Simon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听完录音的Gerald脸色惨白，瘫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Simon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轻轻握着他的手，咬牙道：“我会帮你报仇的！”
Gerald慢慢抬起头，挤出个无奈的笑容：“祖父的仇，还是我亲手报比较好。你要真想帮我，多盯着UAL的股票就好。”
“为什么不能让我帮你？”Simon盯着他，眸子里是清晰的怒意，“我又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姐。”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旁的Carmen火了，身上那股优美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换成了黑道女王的暴戾。
“不要误会，Carmen。”Gerald微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讲义气的女孩，他是在说他们家那位小姐……”
Simon猛地站了起来，很想冲上去给他一拳，不过看到那张异常苍白的脸，突然又下不了手，于是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离开了。
Gerald看着被他狠狠踢开后还在回荡的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Carmen叹了口气，道：“一直以来我都搞不懂，为什么我懂你会比他懂你更多一些。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她说着坐了下来，与Gerald对视着道：“因为你给他的目光太多，多到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有些无所谓地笑道：“我也习惯了。有时候，你想要一个人的爱，就不得不做一些疯狂的事。”
Carmen愣了一下，有些云里雾里：“疯狂的事？”
Gerald垂了一下眼眸，笑道：“Carmen，窥探一个男人的心，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