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间愈来愈近，就仿佛有人在平淡无奇的生命里扔下一枚定时炸弹，四处兵荒马乱，少不了挣扎绝望与斗争。
四处可见吃饭也带着书本，走路也背着各种公式，坐着站着各种姿势也不忘多记几些单词的高三生。命运这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威胁着他们，仿佛这次人生的冲刺就是他们生命中新的起点，抑或也是转折点。好像他们只要抵达大学这座堡垒，未来就闪闪发光。莫小言许多年后会想起高三时的自己，不过是无可奈何地笑，人类向来循环反复，又否定又矛盾，她何尝不是。
再多么不堪入目别人的较劲和无畏的付出挣扎，好像生来就不会反抗，于是首先麻木着自己，一步一步跟着大部队，以为人流的方向即便是错误但错的又不是自己一个。
最后一次模拟考下来，莫小言出乎意料拿到546的分数，好像她生来就与幸运签了合约，总是多出那么一分来，实在让人好不激动。
倒计时的日子，孟觉罗递了张纸条给莫小言，他会选择本省的高校，至于哪一所等填了志愿再说。
这明摆着就给莫小言增添了不大不小的疑惑，以孟觉罗的实力，留在H省这样的地方岂不是屈才？不过这倒也安慰了莫小言，H省城的高校她稍微再加把劲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就凭着这股信念，一直支撑着莫小言走进高考，走进和她从前想象的生活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绕了一大圈，还是走向了人群。
高考前几天，各大准备高考的学校被布置成考场而封校，国一中也不例外，学校自然也不让入住。莫小言想到最后的可能就是带艾茉莉回自己的老窝去住，孰知这可可全家热烈邀请她们两个去可可家入住，真是受宠若惊。
可可妈更是一换从前的态度，对莫小言和艾茉莉好的不得了，天天炖煮各种营养餐，给她们备好最舒适的学习环境与床铺。就这几天，给莫小言最大的感触是可可宁愿同她们一起挤拥挤不堪的宿舍睡一米二的单人铁床吃着从调味不匀的食堂饭菜，也不愿回家过这舒适又温馨的生活，她可可才是多么笨呐！
两天高考结束，几乎所有学生进入精神与肉体抽离状态，大街小巷都是疯狂的叫嚣，破碎的瓶子罐罐，满天飞的书本草纸，哭声笑声尖叫声拼凑成一道道不堪回首的记忆，莫小言深深记得结束的这天下午，肖可可趴在她肩上哭泣，说自己失误太多，连三本可能性都没有了。
艾茉莉站在她身后一直未说话，莫小言除了重复一句“没事没事，都过去了”，竟也说不出再多来。
天色暗下来后，各大ktv包房网吧吃烧烤的摊子全部挤满学生，莫小言几个没了别处可去，就站在桥上望去深邃的夜，远远也透着些光，星光与灯火像是衔接又要分离，虽别一番滋味只是心里落空空。
她们不忍回忆，不忍说破誓言与约定，也不忍问，你该如何抉择。
肖可可眼里就一直含着泪，偶尔低泣抽噎偶尔又似决堤一般不堪，她不想被抛下却注定要被抛下。
那晚，就这样悲伤又沉重的烙在莫小言与艾茉莉心底。高考后的轻松与喜悦似乎就像是错觉一般，不曾来过。
又是一些时日后，分数下来，艾茉莉不负众望取得634的好成绩，仅仅低于孟觉罗3分的成绩，莫小言不多不少，刚好550，超强发挥出往日的实力，除了这两大清华北大的高材生轰动校园外，莫小言便是另外一个传奇。包括曾论里，包括教导主任，包括她的班主任们，无不例外为她感到惊讶与钦佩。
所有的人都在祝福艾茉莉和莫小言，唯独肖可可。她自从得知自己的分数开始，整个人就呆滞如木鸡，天下仿佛也没了颜色，回忆里也尽是这该死的分数如梦魔般缠着她扰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活下去再也没了意义。没有出色的外表，没有特别的天赋，即便付出相同的努力她也得不到该有的回报，这世上所说的公平究竟在哪？
无论是莫小言还是艾茉莉，即便是她父母也劝说不了。莫小言好几次过来找可可，最终是被拒在房门外，肖可可整整两日没出过门，不肯吃任何东西。
这样的肖可可，莫小言才觉得自己是如此不懂她，如此不配做她所谓的好姐们。
无奈后莫小言决定放弃安慰，她离开之际同可可妈说了句，“如果她愿意说话了，你们再劝她复读一年吧。”
声音虽不大，房间里的可可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多想冲出去告诉莫小言，“我想和你们一起，可是我害怕一个人这样被留下。”
如果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是自私之极，因为自己的不努力不聪明，她有什么资格要和人家一起，有什么资格说被抛下？
如此想来更让她难过不已，事实如此，友谊在关乎自己的未来与前程面前，也会显得没那么重要。
随即听到客厅们被关上的声音，莫小言就这样走掉，不知道下次到来会是什么时候，可可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虫子咬上，绞痛不已。她讨厌懦弱的自己，更讨厌无能的自己，讨厌矫情的自己，更讨厌没有勇气的自己。
可就算如此，她肖可可还是这样的肖可可，无法改变，也无从改变。
再过一会，从门外传来的是可可妈的哭泣声，虽然很低很低，但还是贯穿于耳，撕痛于心。紧接着可可爸的唉声叹气，仿若声音里流淌着苍老与沧桑，越离越远，慢慢扩散又流淌着回来，天地间也透着无可奈何。
他们不忍心责怪，却给可可增加更多的无颜面对。
最终，她使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奋力冲出门来，然而让她吃惊的是，莫小言一直站在门前，仿佛一尊佛像一动不动。可可只感觉满脸湿热，泪水满面，莫小言脸色缓缓舒展开来，一抹无限璀璨的痕。
后来莫小言留下来陪可可一起吃晚饭，餐桌上谁也没提高考没提分数。直到肖可可吃饱喝足，才想起重要的事来，“小言，你准备填哪所学校？”
她父母还没回过神来，莫小言却是嬉皮一笑恢复常态，一边夹菜一边往嘴里塞，满不在乎地说，“和艾茉莉一所学校，不过估计我分数线不够，去年最差的专业也要求560。”
“啊？”这分数线不够可不是轻易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的，这可关系着能不能被录取，万一不小心选错就得重来一次。
可可爸妈随即紧张起来，她妈还是嘴快，劝住莫小言，“你这孩子，志愿可不是随便就填的，你与艾茉莉的分数相差也有点悬殊了，你可要慎重，再说你选个普通高校的一本定是没问题的。”
然后一转念觉着不对，“艾茉莉的成绩应该能上清华北大吧？”
“她不去，就选了H大。”
可可丝毫没迟钝，继续问，“是因为他也选择了H大？”
这让可可她们想不明白的是，孟觉罗分明能上清华北大的分数，偏偏选择了H大，更让别人费解的是，两个本没什么关联的人，不知为何都要放弃那般鲜亮光华的名额。
可可爸妈就听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她妈又问了句，“他是谁？难道艾茉莉因为他放弃了清华北大，这孩子，应该叫她过来阿姨好好说说她才是，爸妈不在身边就是不行，自己瞎做决定，这未来可不是随便下定义的。”
莫小言呵呵一笑，反来安慰可可妈，“阿姨，你就别操心了，艾茉莉自己很谨慎的，她说如果进了清华北大也未必是最优秀的，那里边人才济济，她算不了什么，加之上大学学费也不少，她没什么钱，所以读H大对她而言更为有利，拿奖学金应该是没问题，学费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用担心。”
即便莫小言解释的有模有样，可可爸还是认为不可理喻，话语竟有些激动起来，“这清华北大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她要是没钱交学费，我们也可以帮忙给她先垫着。”随即朝着可可说，“填志愿之前你们务必把艾茉莉叫回来，叔叔得说说她，这傻孩子，要知道全国多少学生拼尽性命都想进的高校呀，她怎么就这么傻，要是我孩子，我就不准她自己去瞎填。”
可可垂头丧气，叹了句，“可惜你孩子就在你眼前连屁都考不上。”
只留下可可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