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一直握着曼珠冰凉的手，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银突然精神起来，灰色的眸子如灯笼一般巡视着四方。他对沙华点了点头，示意时候已到，可以带着曼珠离开了。
沙华望着他，又望望曼珠，轻声唤她：“曼珠……该动身了。”
曼珠却像浑然没有听见一样，空洞的眼神中瞧不出情绪，只让人觉得心疼万分。
银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在地上画了一个形状复杂的图案，随即双掌合十，不断变幻着，嘴里还不停地念着咒语。不多时，地上的奇怪图案开始发出淡银色的光芒，在这暗夜之中显得华美而绚烂。
沙华让曼珠轻轻地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扶着她的身子，缓缓地站起来。曼珠则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任他摆弄，漂亮的眸子再也没有往昔的风采。“曼珠……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你还有我……还有银啊……”沙华轻轻在她耳边道，似是说着最动人的情话般温声软语。“曼珠，等我……半年之后……告诉我你的答案。”他轻轻在她耳边低语，末了，在她的耳垂上印上一吻，一个只属于沙华的吻。
曼珠轻轻一颤，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她迷茫的眼神望着沙华，见他眸如辰星，光彩四射，“沙华……”沙哑的嗓音让她轻轻咳了起来，沙华则轻轻为她拍背，缓解她的折磨。
“沙华……”泪水终于溢了出来，她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不要离开我……”她无助地摇头，泪水越落越汹涌。
轻轻吻去她的眼泪，沙华怜惜地反握住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曼珠……等我。”吻如轻柔的蝶翼一般，落在她的额上，她的睫上，她干涩的唇上，只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碰便立刻散去。
不远处的银望着这一切，默默地走了过来。从沙华的手中接过了她的手。
“好好照顾她。”沙华对银嘱咐道，“半年之后，我会去找她。”
银点点头，如捧着一件稀世的珍宝一样轻轻扶着曼珠脆弱不堪的身子，转身向那个光圈走去。
曼珠的眼睛一直望着沙华，他也望着她。他们就像一对恋恋不舍的爱侣一般不得不忍受刻骨的分离。
“曼珠，等我……”他轻声呢喃。眼见着她与银步入那个光圈之中，光圈的银光瞬间变强，不多时两人与光圈一同消失在了沙漠之中。那么干净彻底，就好像，这里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半年之后……我听你告诉我答案。”
“……”听到背后有窸窣的声响，沙华转身，却见到了一脸痴痴的柳清清正深深地望着刚才光圈消失的方向，月光之下，那只稚嫩的脸更显专注。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回转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沙华看。
“清清？你怎么来了？”沙华大惊，刚才的一幕若是被她瞧见了……
“叶沙哥哥……我都看见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如一块石头一般击在他的胸口。
“你都……”沙华黯然，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还是知道了。
柳清清点了点头，“他们……是妖吧……”她淡淡地道，不痛不痒地道出这个秘密。
“……”
“还有叶沙哥哥你……其实也是妖吧……”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多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叶沙哥哥，她那温润如水的叶沙哥哥才不是什么妖。“还有……”，她轻轻道，“曼珠姑娘唤你沙华……这才是叶沙哥哥你本来的名字是吗？”
沙华不语，所有的事都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最不想伤害的人，还是被这个事实深深地伤到了。
“几天前，我听从遥远的西方回来的李大哥说，那里有一处美丽的花海唤为碧落地，常年盛开着一种美丽妖娆的花。那花，名唤……曼——珠——沙——华。”她清晰地吐出花的名字，没有挣扎，没有震惊，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清清，”沙华跑上前去，握住她的肩，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曾是妖……她为花，我为叶。花妖曼珠，叶妖沙华……只不过，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我……”柳清清声音颤抖，虽然心里已经对这个事实知晓了七八分，但从她敬爱的叶沙哥哥口中说出来，却还是那么难以置信。“原来叶沙哥哥真的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曼珠沙华，多么匹配的名字，多么登对的璧人。想起曼珠姑娘与叶沙哥哥站在一起那宛如金童玉女的样子，她就觉得心中有些泛酸。她早该知道，他们才是一对啊。“可是……”柳清清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我听说，那花是没有叶的……”
叶沙沉默了许久，清亮的眸子黯淡了许多。“曾经，花与叶是同时出现的……自从……那件事之后……花叶便……生死相错。”
“生死相错……”柳清清细细地品味着这四个字的含义。“所以叶沙哥哥才会来到人间么……”
“你，害怕吗？”沙华轻轻问，低下头去望她。
她娇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痛苦，“不……我不怕叶沙哥哥！”她抬头望他，清澈的目光中毫无杂质。“可是我希望叶沙哥哥不要有事情瞒着我。上次叶沙哥哥骗我，让我好难过好难过……我希望以后能同叶沙哥哥一起分担忧愁，而不是只看到你快乐的样子！”说到最后，她越来越激动，眸子中溢出了晶莹的泪水，她一下子扑到沙华的怀中，将脸紧紧地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的跳动。
沙华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张着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柳清清轻轻地抽泣起来，呜呜地哭着，好像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沙华轻轻抚着她的背，“好了，清清，都过去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骗你，不会有事瞒着你……这样可以吗？”他柔声安慰着怀中哭泣的少女。
柳清清呜呜地嗯了声，“我……我想听……叶沙哥哥……的故事。”她仍是不断地抽泣，抬起一片绯红的小脸望着沙华。
“好，清清，我们回家吧。”他轻笑，这个小女孩，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柳清清破啼为笑，她又在沙华的怀中蹭了蹭，像只不只满足的猫儿。
月光之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携入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