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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慕容雪村随笔集(6)

做爱的经济分析

(一)稀缺资源

对我来说,性是一种珍贵的稀缺资源,当然,我指的是性生活,而不是性别,性别我自己也有一个,这是我快乐和烦恼的根源,用经济学的术语说,就是成本,这成本在有生之年能给我创造多大的价值和效益,或者赔个一毛不剩,变成呆坏账和闲置资产,我心中还十分没底。

波茨纳说,性是人类理性的实现。这句话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我知道茱迪·福斯特染上了艾滋病,那么不管我多么仰慕她,也不会跟她上床,这事风险太大。这说明做爱本身就是一种经济行为,有需求,有供应,有风险,有收益,还要计算投入产出比。芝加哥学派代表人物贝克尔断定:上帝目光所及,皆可交易。那么毫无疑问,深藏床帷之后的性爱和农贸市场上的萝卜具有某种共性,这也符合波普艺术家们的价值观。一九五四年艾伦·金斯伯格接受记者采访,说世上并无尊卑,如果有不平等,那也只是价格上的不平等。我觉得既然谈到价格,那其实还是一种平等——钞票面前人人平等,比如香港的淫媒组织就曾经列过一张菜单,把演艺界的女明星一网打尽,我心中的那些偶像,从清纯玉女到三级肉弹,谁值多少钱标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手上有一亿美元,那感觉就像走进了超市。

不考虑宗教信仰和道德的负面影响,那么一次单纯的、形而上的性爱就是一个契约,酒店里的桑拿小姐问先生要不要服务,可以视为一个要约邀请,至于老婆掐着老公的脖子发令:官人,我要!就明显是一个标准合同,不明白标准合同的朋友们可以这么理解:虽然你反对手机双向收费,也不满意中国移动的服务,但你还是要入他们的网。

合同订立后的性爱像一单混合了FOB和CIF特征的国际贸易,FOB的意思是船上交货,货物在越过船舷之前,发生任何毁损灭失、遗弃泄露都不能算是交易成功。失败后的男人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额头冒汗,这充分说明做爱是一种高风险的经济活动,而“哪里有风险,哪里就有保险”,于是就有了杜蕾丝、拉士丁和杰士邦这些品牌。

根据弗里德曼的“假设不相关论题”,我们可以断定杜蕾丝和中国人寿做的是同样的生意,而第一个把避孕套叫做“保险套”的人堪称伟大,他要不是天才,就一定是个经济学家。CIF术语指的是货主承担成本、保险费和运费,所以到药店里买避孕套的大多都是男性,交易过程中,出力最多、忙前忙后的大多也是男性,货主嘛,规定要承担运费的。

如果探究到细节,性爱合同比其他合同更加完备:除了交货、验收,它还有交易后的信息反馈机制,电影《一声叹息》里,张国立问刘蓓:好不好?刘蓓娇喘一声:好死了。看得人心潮激荡。当然,这种反馈机制并不能保证信息的完全对称,上海有个美女写了一篇文章,大标题就是:《伪装高潮也快乐》,这明显是在号召提供虚假信息,如果这种做法被会计师事务所学了去,必然会引发信用危机,严重打击投资者的信心。我在此要引用的第二个案例是美林证券,这家世界闻名的证券公司因为提供虚假投资评估,二〇〇二年被罚了一亿美元,那笔钱如果给我,我就有能力去逛逛超市了。

(二)嚼在口里的口香糖

对体制内的交易双方来说,性像一块永远嚼在口里的口香糖,它的好处是随时有东西让你咬,不至于空虚,不至于闲得牙疼;缺点是越嚼越无味,牛皮糖嚼成牛皮鞋垫,到最后就成了一种纯粹的习惯。

“七年之痒”的说法,不仅说明消费者对单一产品、无差别服务的厌倦,也证明了性资源使用中的边际效用递减:最开始拉拉手精神抖擞,亲一下浑身颤抖,到后来拉得越多、亲得越多,这事就越没有吸引力。美国一个无聊的民间调查机构统计了三百多对夫妻的睡姿,最后得出结论:婚龄半年以内的夫妻,大多面对面搂着睡,婚龄超过两年的,几乎百分百是背对背睡。这些姿势和体位,我们可以看作是人性化的市场需求信息。还有一位专攻下三路的诗人说,他在婚姻中唯一获得的“体制性的阳痿”,看来他需要到消费者协会去投诉。

康德认为婚姻的意义就在于“合法使用对方的性器官”,薛兆丰说婚姻是“终生批发的期货合同”,这些都说明婚姻是一个规模经济。规模经济与单干户相比,优势主要在于两点:一是成本小,没结婚的两个人需要两张床,结了婚就只需要一张;二是可比价格低,香港报纸上有很多色情广告,广告卖点多是皮肤、身材,或者武功,从来没见过有小姐宣称自己价格低,“跳楼价、大出血、拆迁甩卖”什么的,因为她们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优势——老婆是不用花钱的,所以只好在差别化服务上做文章。

性市场大概是唯一一个供应不足的买方市场,一方面,小姐们纷纷抱怨“生意越来越难做”,另一方面,体制内外的男人们都在进行着DIY,这情形有点像我们经历过的“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为辅”。

我表哥那时候曾因为“投机倒把”坐了几年牢,出来后赚了一点钱,据说养了好几个二奶,然后我表嫂就开始留指甲,时常偷袭他。这两种审判说明投机倒把始终是一种背德恶行,而走私更加不可饶恕。但根据我表哥的供述,他也确实值得原谅,我表嫂出身名门,教养过人,对做爱有近乎苛刻的要求:要洗澡,要关灯,要遵循法定程序,要正面交流,绝不可暗度陈仓,等等。这大大提高了他们之间的交易成本,用经济学的术语讲,就是高关税壁垒,我表哥不懂经济学,他用最朴素的话表达他的意见:真他妈没意思。其实他讲的是一个利润问题。

张五常在中山大学演讲时,说交易成本越高,人就越穷;交易成本降低一点点,人民生活就会快乐很多。这话简直就是我说的。法国人心中的完美妻子是“客厅里的贵妇、卧室里的荡妇、起居室里的仆妇”,这其实也是在响应张先生的理论:降低交易成本。我表嫂因为她长期供应的质次价高的性产品,终于在一九九九年被我表哥取消了交易资格,他们离婚了。这对一直持币待购的投资者,我,是一个沉重打击,从那以后我见人就说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三)等价交换

前些日子各地都有“换妻俱乐部”的报道,我这个人有点趣味低下,遇到这样的新闻,总要翻来覆去地看。《圣经》上说“亲近邻舍之妻的,不免受罚”,所以搞换妻俱乐部的这些家伙,最后全都被捉将官里去,打板子,挨班房。我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没资格参与这种非法活动,见了总不免有点幸灾乐祸。

换妻这事可以算是一种等价交换,稍具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交换是一种增值行为,农民拿粮换布,是因为他织布要比种粮食花更多的时间,这种交易让他节约了时间。由于没有人想做亏本买卖,所以换妻肯定也是一种增值行为,前面说过了,夫妻之间有个“性的边际效用递减”问题,“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而换妻则可以解决生产中的设备老化问题,以自己的不新鲜换别人的新鲜,使效用大大提高。萨缪尔森有个幸福公式:幸福=效用/欲望,在欲望不变的情况下,效用越高,就越幸福。所以换妻事实上是一件幸福的事,但这结论显然不符合上帝他老人家的旨意。

经济学中有个名词叫“帕累托优化”,是指在资源分配中,不损害他人福利而进一步改善自己的福利。一九八〇年华罗庚数学竞赛有这样一道题目:大家排队取水,桶各有大小,怎样排列才能保证总体效率最高?答案很明显:小桶在前,大桶在后。但这损害了大桶者的利益,所以它是一个伪帕累托。阿瑟·奥肯一九七五年的“漏桶试验”,损害富人的利益来帮助穷人,是另一个著名的伪帕累托。照我看世间真正的帕累托优化不多,而换妻就是一个。它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大家自愿,换过后也不影响使用,但每个人得到的效用都大大提高,当然这里必须排除性病传染的因素。

几单位的性资源换一辆保时捷,可能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值,也付不起,香港某位著名女星还换了一套几千万的豪宅呢,你怎么说。不过这也正常,交换总会有价格问题,电影《不道德的交易中》,黛咪·摩尔的老公拿她换了一百万美元,事后十分痛苦,觉得这买卖不划算,如果他换来的不是一堆票子,而是别人的老婆,想来就会好过一些,要不怎么说钱是下流之物呢。

换妻应该算是男人的恶行,网上有些女网友评论,说这样的男人真恶心,拿老婆当玩物。这话看似偏激,实则非常接近真理——性其实就是种物权。物权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排他性,你买了一口锅,这口锅就只属于你自己,别人不能轻易碰。性也是这样,尽管老婆大多时候都闲着,但谁也不会让别人轻易使用,也许变态会这么干,但我从没见过。所以有个藏书家在门上贴了这么个条子:老婆不借书不借。借虽然不行,跟人换书的事他干得也不少。再说说网上评论的事,女网友评论完了,有个男网友在后面骂,骂得十分提神:三八,你们怎么不说那些当老婆的,她们不也在换夫吗?

当然,换妻最终是个道德问题。经济学要不要兼顾道德,这事经济学家们也一直在吵个不停。但道德这东西谁能说得清呢,除了上帝。宗教主义者认为上帝是人类最终的理性,这话可以跟波茨纳那句“性是人类理性的实现”联系起来理解。《圣经》里是这么说的:“艳丽是虚假的,美容是虚浮的,唯敬畏耶和华的妇女值得称赞。”这话有点欺负人,如果我有个老婆,让她怕耶和华我没意见,但非要她敬他爱他,我就觉得他是在占我便宜,单方面的我不干,要不就换妻。

(四)最古老的职业

按古龙的说法,性产业是最古老的职业,“堪为百代祖师”,那时候没有钞票,人们拿贝壳换粮换米,我怀疑有些人收藏贝壳就是想回到原始社会。根据伪学者慕容雪村的考证,“性”这东西可以算是另一种贝壳,每一单位的性资源换多少张狍子皮,换几捧高粱米,大概早有定数。即使到了现代社会,性依然是万能结算工具,可以换彩电,换房子,换工作,换城镇户口,有个美女还拿它换了一个法官当。所以英国前首相狄斯赖利说“货币是唯一比爱情更让人发狂的东西”,这里的“货币”如果不是指性资源,我就觉得不大好理解。

站在动物的立场,人类的性压抑、性苦闷实在是不可理喻。一九九三年春天我去北京动物园玩,看见一只老虎四脚乱跳,咆哮不止,据说是发情使然。想想这些动物们也真可怜,一年只有那么一季,还很难遇见合适的对象,茫茫林海,真爱何求啊。人类就不一样,一年到头都不闲着,自带设备搞生产,方便又轻松,资源又丰富,没有稀缺性。

经济学中的“稀缺性”指的是对需求而言,资源总是有限的、不足的。这种理论应该不适用于性资源,人类的性需求十分有限,“百年三万日”,这数字大概可以算是人类的极限,即使威猛强悍如张伯伦,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与这有限的需求相比,人类拥有的性资源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五十亿人口中有一半都是异性,如果我们也是老虎,肯定用不着四脚乱跳,咆哮不止。

一个开放的性市场需要制定交易规则,这是套用康芒斯的话。为了避免性市场陷入萧条,政府应当以行政干预拉动需求,比如对性产业免税等,这大概可以算是凯恩斯主义者的观点。不过在现阶段的中国,康芒斯和凯恩斯们都无用武之地,性产业不合法,从业者只好在地下状态左躲右闪,偶尔生产,这显然不符合规模经济的要求。就像爱伦·坡的诗:“被光明弃绝/向幽暗中寻找自我。”这诗是我查字典翻译的,不知道译得对不对,但二〇〇〇年我曾见过一个被收容的姑娘,她这样对警察说:找不到工作,摆个摊你们又要没收,不干这个干什么?那姑娘如果会用英文写诗,中国可能要多一位女文豪。

红灯区合法化的问题,在全世界都有争论,反对者认为性产业合法化会导致伦理危机。上帝是这么说的,“妓女如深坑……她埋伏好像强盗,她使人多有奸诈。”上帝的比喻总是很形象。除此之外上帝还说了一句:“与妓女结交的,浪费钱财。”事实上有钱不用才是恶行,因为那将导致经济危机,否则政府拼命拉动内需干什么。

十八世纪初,英国医生伯纳德·曼德维尔写过一首诗叫《蜜蜂的寓言》,说节约并非美德,奢侈浪费才是致富之道,这诗对凯恩斯有莫大影响,但明显跟上帝过不去,所以被禁了好几百年。反对者的第二个理由是性病,认为红灯区合法化就是性病泛滥的前兆,这话也有事实依据,比如泰国就有艾滋病泛滥的问题。

我个人倒是赞成合法化,但谁如果认为我这是为了自己嫖娼方便,我也无话可说。我的观点是这样的:既然不可能禁绝,不如拿它来赚钱。一个阵地,政府不去占领,黑社会就必然去占领。钱在政府手里和在黑社会手里哪个更能为广大人民造福,这事不好说,但逃税总不是美德。

至于“伦理危机”,我看就是个幌子,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米蒂亚这样告诉阿辽沙:关于伦理学,我没法对你解释清楚。根据我的个人经验,所有解释不清楚的东西都会被人拿着当幌子,比如雷公电母、狐仙和柳树精,乡村巫医们靠着这些发了老鼻子财了,但最大的一个幌子就是所谓的伦理道德。再说说泰国的艾滋病,据我分析它不是红灯区合法化的问题,只是政府管理不当,如果不合法,可能传染得更厉害。众所周知,地下状态什么东西都传播得快,比如小道消息、黄段子,还有SARS。

上世纪九十年代,荷兰鹿特丹曾打击过色情行业,结果政府税收锐减了几亿盾。据说东亚也有这种情况,但身边的事不好说,我们还是说别人吧。

(五)赔本买卖

作为一名独身主义者,我坚决认为婚姻是个赔本买卖。首先它的机会成本太高,我们形容某人得不偿失,常说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么结婚就是捡了一粒芝麻,却丢了一个谷仓。投资理论讲“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结婚显然是违背了投资理论,你把所有的蛋都放了进去,最后未必就能孵出小鸡来,弄不好连蛋都要打破。

前两年广东有个案例:有个人在外面包了个二奶,老婆发现后怒不可遏,一刀将他的作案工具割下来扔进了马桶,连生产设备都报废了,可以算是鸡飞蛋打的典型。同例我们还可以参照美国歌星迈克尔·杰克逊,他现在一年要付给前妻三百万美元,有一次差点就破了产。

说起婚姻的实质,连我这个独身主义者都替你们难过。人类的性供应时间不长,二十岁开张,六十岁打烊,也就四十年左右的时间,听说有人七十多岁还能搞批发,我觉得那肯定得是靠补药顶着,要不然就是su-su-super猛男,六百年出一个,一千年出俩。四十年是一万四千天,按三天一次计,人一辈子能消费的性资源不过四千六百单位。如果不生孩子,也不谈爱情,结婚其实就是为了这四千六百次。“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细细分析起来这事其实并不怎么浪漫,白首偕老,终生相伴,不过是四千六百次活塞运动的另一种说法。为了使问题更好理解,我们对结婚的成本进行实证分析:

一、结婚的直接成本。北京人结婚时,前来道贺的小伙子会这么唱:“结婚了吧,傻冒了吧,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可见结婚要付出百分之五十的收入,即使离婚也要按这个标准来分割共同财产。

根据莫迪利阿尼的生命周期假说,消费取决于人一生的收入,我们假设一个人月收入一千元,工作四十年的总收入是四十八万。四十八万一半自己用,一半拿来跟老婆换那四千六百次,平均每次也就是五十二块多。

在这个问题上富人比穷人吃亏更大一些,如果月收入一万,那么性交的单价就是五百多,据说莫斯科四星级酒店里就是这个价格,所以富人容易包二奶,因为每多包一个,他的成本就会降低一倍,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决定夫妻关系并不是所谓的道德伦理,而是供需关系。如果你不巧是比尔·盖茨,那就太惊人了,按上述计算方式,你跟老婆亲热一次的价格是一千一百万美元,这钱如果买成猪肉,可以买一千六百万斤。

二、结婚的间接成本。胡塞尔说真正的自由主义是不结婚的,这说明结婚要损失自由;裴多菲有诗道:为了自由,生命也可抛,爱情也可抛,可见自由是无价的,除了这无价的自由,你还必须在婚姻生活中花费大量的个人时间,比如陪老婆逛街,或者陪老公打麻将,这时间也是金钱;有人婚后感情不好,喜欢跟老婆吵架,说不定还要发生武斗,但不管是打坏了老婆还是被老婆打坏了,都要付出修理成本;如果被抓伤了脸,还要编谎话请假,产生误工成本;如果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你可能要磨破几双皮鞋,经济学中把这种成本叫做“皮鞋成本”。

这么说来,婚姻就是一个大竹杠。批发本来应该比零售便宜,我们都知道商业采购的原理是“批量越大,价格越低”,现在可好,你一下子全包了,结果还被人狠狠敲了一竹杠。

当然,婚姻还有其他的价值,比如社科院的一个博士就说婚姻是人类繁衍的工具。我不大赞同这种说法,据我所知,人类繁衍靠的是性器官,而不是靠结婚证书。否则你去领个结婚证,再回家把那什么割了,看看能不能生出孩子来。要是生得出来,我情愿输你一本《葵花宝典》。

照我看,婚姻不仅不能保证繁衍,反而大大有害于人类繁衍,我们都知道杂交水稻好,不仅长得壮,产量也高,一九五八年的时候据说一亩地能打几十万斤。而结婚即使有一千种好处,也掩盖不了这个致命的缺点:在婚姻的稻田里,你永远没法培育杂交品种。

(六)饥荒与效率

在自由放任的经济理论之前,经济学的一个重要任务是怎样增加生产,避免出现饥荒。我们都知道,饥荒是生活基本资料,尤其是粮食的供应不足引起的,三年困难时期,因为高估产、高征收,再加上大办人民公社的过度浪费,弄得一些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

性爱市场也会产生供应不足的问题,对男性来说,女方不断提升的性技术、不断扩大的性需求真是个灾难。据说有个丈夫天天在汤里放安眠药,让老婆一吃完就呼呼大睡,不去想性供应和性需求的事,这法子可能有效,但实在是有点缺德:你万一把人家吃傻了怎么办?

供应不足如果严重了就会发生饥荒,有饥荒就会有逃荒者,这事就叫红杏出墙。平常人们对逃荒者总是很同情,但对性爱逃荒者,人们却一直都很鄙视,说她们淫荡、道德沦丧、不守妇道,它的代表人物就是潘金莲,人家不过就是在饥荒时吃了几口别人家的饭,就被道德学家们骂了一千多年,骂得人人自危,连慕容雪村这么大胆的人都有点哆嗦。

这事其实是一个产权不清的问题:潘金莲有没有权利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分配她的性资源?或者说,究竟谁是潘金莲性工厂的真正所有者?是她自己,还是武大郎?按照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原则,武大郎最多只有经营权,但你们非要连所有权都夺去,我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建议清河县反贪局介入调查。

我在企业里管过采购工作,一般情况下我都会选一家固定的供应商,定点采购的好处就是成本低、供应及时。但如果这家供应商供不上货,那我就要多找两家,这和潘金莲做的没什么区别,也没见谁说我淫荡或者道德沦丧。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有点同情潘金莲,她和我一样都是优秀的采购员,关注采购质量,寻求足量、及时的供应,但我又加薪又升职,过得滋滋润润,潘采购却被公安局长武松一刀砍了,其间的际遇,真是令人不胜嘘嘘。

前面说过了,经济学有时要研究如何增加生产,在这个问题上,经济学家和管理学家们有很多理论,比如提高劳动生产率,延长作业时间,还有费亨氏理论、德罗定律什么的,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科学技术,所以西门庆买了两个银托子,未央生接了一条狗肚肠,所以印度神油和龟鳖丸才会那么畅销,社会学家说性药泛滥是社会道德沦丧的标志,我觉得这事跟道德关系不大,我们卖春药只不过是为了避免饥荒,而众所周知,搞出饥荒可实在算不上什么道德高尚。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说也奇怪,性工业应用科技不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反而是为了降低生产效率。说起“效率”谁都明白,就是用最少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比的是谁更快,而在性爱问题上,人们却总想用最长的时间做同一件事,比的是谁更慢。

(七)外部效应

经济活动会产生外部效应。关于“外部效应”,可以这么理解:比如当作家写书,除了能赚钱,还能提高国民素质,这“提高国民素质”就是一种外部效应,它是好的,所以叫做正的外部效应;开化工厂要污染大气,这是坏的,就是负外部效应。工厂污染大气,这是政府要管的事,所以要对化工厂额外收税,这种税最早是英国经济学家庇古提出来的,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做庇古税。

我们的主旨是谈性。性产业的负外部效应十分明显,前段时间有个国家有家妓院上市,我到他们的网页上浏览了一下,发现满页都是黄色图片。我这个人虽然趣味低下,自制能力还是有的,所以看了也不会出什么事。换了是个没有自制能力的人,说不定就要跑到大街上骚扰妇女,这事我看就该算到妓院头上。

除了诱发犯罪,性产业更严重的外部效应是伦理问题。伦理是人间正道,佛教、基督教都反对色情,如来讲不可邪淫,耶酥说不可亲近妓女,有的宗教连妇女穿高鞋都会不高兴。在这个问题上几大宗教站到了一起,旗帜鲜明地反对色情事业,不过照我看也没妨碍了它的兴旺发达。

性产业悖德,主要是因为它的非法性、经营场所的隐秘性,以及它兜售的廉价的快感。我们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快感应当通过高尚的途径获得,比如阅读、观赏革命电影,或者扶老太太过马路什么的,要有集体主义的思想觉悟,独乐不如与众乐嘛。现在你悄悄地躲起来,只顾着自己快活,全不想亚非拉的受苦人民,像什么话。即使算不上卑鄙,至少也有悖于公有制的经济制度。根据司各特·埃里金纳的理解,肉体的快感是人类独有的,肮脏也是人类独有的,与完美的上帝无关。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肉体的快感是肮脏的。由于性产业拿金钱换快感的经营方式,而金钱是亵渎灵魂的东西,这就不仅是肮脏了,简直可以说是罪恶。

我不是清教徒,没有代上帝宣旨的义务,所以上面这些话只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因为性产业严重的负外部效应,各国政府都制定了措施,限制它的经营规模,另外还要额外征税,我们前面说过了,这税叫做庇古税。有的地方采取的是征收管理费的方式,这管理费也可以算是庇古税。我有个朋友特别没文化,有一次我跟他谈起这个税,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这税好,这税好,卖屁股嘛,当然要收屁股税。仔细想想,这话可能比任何经济理论都接近真理。

(八)正大的爱情

“做爱”是个动宾词组。根据我的观察,男性和女性对这个词的理解不大一样,男性偏重于那个动词,女性偏重于后面的名词。由此引发的逻辑是:如果“做”是重要的,那么跟谁“做”就可以忽略;反过来,如果“爱”是重要的,那么显然只能跟固定的对象“做”。

这个问题涉及到我们对“性解放”的理解。一谈性解放,很多人都要皱眉,说那是资本主义腐朽堕落的象征,这明显是把“性解放”跟“性泛滥”搞混了。事实上性解放是一个挺不错的事,第一是消除性别歧视,第二是把人从宗教的禁锢中解脱出来,让性真正成为取悦身体的工具。这两件事哪件都不坏。

有个保守主义学者反对这第二条,说性应该与婚姻有关,是人类自我繁衍的工具云云,我觉得这其实是把人当骡子看。如果只为了生孩子才交配,那么人跟牲口有什么区别。另外现在也计划生育了,活好几十年,只准来那么一次,未免太不人道。所以说这人应当被送到维多利亚时期去,众所周知,那时候连鸡胸脯都不准说,只能叫白肉。丘吉尔就犯过这个错误,被一位夫人当众斥责,后来他给这位夫人送了一朵兰花,说如果你将它别在你的“白肉”上,将是我莫大的荣耀。

再说说“做爱”这个词,如果光“做”不“爱”,那么它有一个大概的价格。这个我们前面讲过了,从几十元到几分之一辆保时捷,不同类型的产品有不同的价格策略。“爱”字就要复杂一些,有人说它是无价的,有人说它其实也很便宜,根据贝克尔的观点,万物皆可交易,既然什么都能交易,那么就没有无价的东西。但究竟爱情值多少钱,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们还是要进行实证分析。

在实际调查中,我拿这个问题问过六个人:假设你很爱你老公,给你多少钱,你会背叛他一次?这背叛当然是指身体上的背叛。从一百万开始,所有人都点头;到五十万,有一个人表示不行,这说明她爱她老公大于爱五十万,但小于爱一百万,我们取中间值:七十五万;到二十万,又一个人表示不行,那么她的爱情大约值三十五万;再往下问,在十万元价位上有两个人退出,我们算作是两个十五万;等到了五万元,最后的两个也无法接受,根据上述计算方法,是两个七万五。

这六位女性的爱情总值是一百五十五万,平均价格二十六万不到,能买三百九十吨萝卜。她们都是白领,月收入在三千到八千元之间,我们也取中间值:五千五百元,那么二十六万相当于四十七个月的收入。稍具经济学常识的人都明白,上面提到的价格不是纯粹的零售价,而是一种机会成本,也就是说,为了获得这二十六万,她们必须放弃些别的什么,要承担风险,如果被老公发现了,不仅要失去老公的爱情,还要失去老公能给她的那一部分钱,如果这钱大于二十六万,那么此人的爱情很可能就是个负值。用经济学的术语讲,叫做负价格;用商业术语讲,叫做无偿赠送;用我们的俗话说,这就叫倒贴。一钱不值。

我是在深圳进行上述调查的,深圳物价指数之高,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如果换在别的城市,这价格很可能还要打折。我们甚至可以根据全国的物价水平,列出一张爱情价格表,沿海富庶地区的爱情贵一些,内陆穷一点的省份就便宜一些。所以内地的漂亮姑娘都爱找沿海的男人,用经济学的术语讲,这就叫做要素禀赋。

这种统计肯定不够严谨,但可以说明一个基本事实:爱情是有价的。另外,爱情肯定与一个人的收入水平有关,收入越低,爱情就越便宜,只有亿万富婆的爱情才可能价值连城。这里也有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是个双务合同,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行。即使一个人的爱情价值连城,如果她老公拿着不当一回事,那买卖还是做不成。这道理就像两口子卖车,女的说给我多少钱都不卖,男的说一块钱您就拿走,你说这车值多少钱?

这种结果很难让人接受。在我们的观点里,爱情是无比美好的东西,它甚至是我们俗世生活的信仰,怎么可以像萝卜白菜一样,摆在地摊上任人挑拣?怎么可以用钱来衡量,有钱人拿贵的,而我们穷人,就只配拥有那些一钱不值的烂货?它应当超越金钱啊。

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身体的偶尔出格是否就等于背叛爱情?如果不是,那么我们上面的分析就不能成立,那个二十六万就不是爱情的价格,而是婚外性行为的价格。如果坚持认为两者是一回事,那么毫无疑问,你的爱情即使超越了二十六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见过钱啊。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身体的放纵算是背叛爱情,那么思想上的放纵是不是就更严重?我在四川的时候学会了一个词,叫“打望”,打望就是在街头观看美女的意思,我承认我在打望时有过非分之想,按照我们上面的分析,这就叫做亵渎爱情。打望这事不大好管,除非你每次上街都戴个眼罩。话说回来,如果连打望的权利都取消了,那还真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翁倩玉唱道:“爱是love,爱是amour,爱是人类最美丽的语言,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要我看,如果正大的爱情真是那么美,那一定跟性无关,不会因为偶尔的放纵就收回去。否则那就不是无私奉献,而是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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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重生的陈长生,脑袋中充满了各种修仙功法。可惜这个世界早已没了天地灵气!如何修炼?网红?明星?作家?对,信仰之力,也可以修仙。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混吃等死的陈长生,多了一个可以胸口碎大石,肩上能站人的大明星,大文豪。
  • 我们的医生2

    我们的医生2

    第二本《我们的医生》终与读者见面了。第一本《我们的医生》是2005年年底出版的。两本书是同样的38万字,同样的体例和厚薄,堪称孪生姊妹。那是2002年的一天,香港爱国华侨、联邦制药董事局主席蔡金乐先生正式委托我完成他的一桩多年未了的心愿——“写写我们优秀的医生”。这么多年我始终忘不掉那双恳请的眼睛,那里面装着半个世纪的秋凉,凝重的没有一丝飘忽不定。就在那一刻我深信这双眼睛里看到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情。
  • 再续红楼溶黛情

    再续红楼溶黛情

    当黛玉醒来,重生在了三年前的扬州。林如海亡故,留下孤女伶俜。同族虎视眈眈,更有贾府欲壑难填,五代列侯的林氏望族风雨飘摇。重生而来的黛玉,看穿了那些伪善真恶,她又该如何应对。木石无份,金玉有缘,她是否能真的放开心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冷艳杀手霸君心

    冷艳杀手霸君心

    在一片昏黄的土地上,有两个人正在结伴拼命逃跑,他们的身后便是一只浑身黝黑的高大骏马,马上的人身形俊逸,高大威猛,手里拿着宝剑头上就只是一个竖冠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竖起,身上除了一件长衫完全不见其他的东西。--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荒岛猎人

    荒岛猎人

    加拿大的大公主岛是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杰克和许多不愿与世人同流合污的猎人来到这里隐居,为了保护最后一片净土所有人不得不拿起土武器和外界
  • 魔法七星的勇者

    魔法七星的勇者

    七星的预言,玄奇的魔法,繁华的打斗,在这个世界不只有魔法和战斗,还有秘密。
  • 帝后:大龄皇帝追妻路

    帝后:大龄皇帝追妻路

    从十二岁开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讨她做老婆,结果一直到二十二岁也没能实现。大楚皇帝表示,看着空无一人的后宫,觉得自己真是把古今中外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脸,都给丢光了。大楚(疑似准)皇后表示,我这大龄剩女又是谁造成的?!
  • 悯歌赋之吸血鬼

    悯歌赋之吸血鬼

    她,生性两面,不知是谁的召唤来到异度空间,展开饥饿的獠牙,撕开虚伪的人皮,单纯被利用后只剩被逼迫后的残躯,她是否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在异地泯灭。。。。他,狐狸般的笑容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利用,永不会被利用,哪怕真心也要践踏。。。。他,温婉的外表,动荡的灵魂,极不相称的性格融合在一个躯体,当见到她时,该怎么办。。。。他,放荡不羁,遇事冲动,高贵的身份让他只信一个人,而后信的人与他的爱情相争时他该放弃其扶持的地位还是放弃爱情,成就一个利益的交换。。。。。他,把持着朝廷与江湖的秘密,洒脱的设计别人的人生,而自己的是不是在哪个邂逅后被自己鞭策的灰飞烟灭。。。。。。。。。。。他与他两个不同体却是双生人,隐藏在某人身后,是去争夺还是共同守候。。。。。。。她,是他的妹妹亦是黑暗内心中情人,默默的守候不如主动出击,最终结果不论如何,心不悔。。。。。。。。
  • 战神联盟之连环事件

    战神联盟之连环事件

    伊诺的转世出现了,这又和伊诺的复活有什么关系?另一个喜欢伊诺的人的出现,又会发生什么呢?布莱克又和尤米娜说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又和魔域的攻击有什么关系?大家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