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宇文邕不语,宇文护安慰道:“罢了,既然是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了。对了,我听说最近这武林之中不太平,你可听说了?”
“邕向来不关心江湖之事,并未听说任何。”
“哦,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贩夫走卒滋事生非罢了。前些时日你上书要出征,如今北齐虽是蠢蠢欲动,可却成不了气候,你如今新婚燕尔,此等劳心伤神的事还是交给旁人去做吧。”
宇文邕一顿,然后恭敬道:“是。”
“将军,午膳备好了。”李娥姿走过来微笑道。
宇文邕陪同宇文护用了午膳,宇文护对他说了许多爱民之法,还谈及了一些务农之事,详谈甚欢,推杯换盏之间宇文护不知不觉便多吃了几杯,心情也极是不错。宇文邕向来是海量,几杯下肚自然无妨。他始终谨小慎微地回答着宇文护的每一句话,生怕一着不慎而露出丝毫破绽。
“听说皇上前些时日身子欠安,你可去探望了?”饭后,两人一同坐在正堂品茶,宇文护放下手中茶盏笑望着宇文邕。
“恕邕忽略龙体康健不曾得知此事。”宇文邕惊慌惊恐地拱手道。
宇文护笑道:“你不必紧张,听说只是偶染微恙,如今已无碍了。皇上是你亲兄长,你也该多亲近亲近。”
“君臣之礼,邕不敢逾越,皇上乃真龙天子,为报皇恩臣只有誓死效忠皇上效忠朝廷,皇上洪恩待臣手足情深,邕却不敢忘记君君臣臣的道理。”宇文邕似是惶恐至极地道,他深知宇文护巴不得自己离皇上远远的,如今这般试探他怎会听不出。
“你呀,太过谨小慎微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宇文护起身欲离开,临走时他似是突然想起一般对宇文邕道:“我刚刚进府便瞧着你府中的那个护卫长很是不错,应该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才,正巧殿前都点检偶感恶疾,这个位子还在悬空,我看你的这个护卫长能够胜任此职,就叫他去担任吧,偌大的禁卫军怎能没有统领呢,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宇文邕连忙拱手笑道:“邕替长亭护卫谢大人知遇之恩。”
宇文护满意微笑点头,然后扬长而去。
宇文邕望着宇文护离去的马车背影发怔许久,这只老狐狸今日登门拜访的目的很简单,第一是为了瞧瞧芳苓,是否同外面传言一般与梅隐雪长得相似,其二便是为了长亭而来。第一点宇文邕能够明白,可是为何要偏偏指了长亭做禁卫军统领,他明明知道长亭是自己的心腹,为何要冒险如此?
宇文邕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以不变应万变了。
都说阳春三月是极为烂漫的季节,可如今已进五月,空气中还是泛着丝丝凉意。长亭被调遣走之后萨玉儿以为盯着自己的眼睛终于不见了,可是想不到走了长亭还有别人。
自那晚宇文邕恍惚唤她隐雪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到别苑来,一别已是数日。萨玉儿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所做最多的便是坐在院子里发呆,不再翻墙不再逃跑。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应该生气的,明明应该愤怒的,明明应该抓住一切机会逃跑的,可是如今每当她想起宇文邕抱着她,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喜欢你”的时候,她都会面色发热,不自觉地心里紧张,然后嘴角微扬。
此刻的她怕见到宇文邕,怕他还会像那晚一样发狂,可是心底竟又有一丝丝期盼想见到他。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病了,怎么会总想着那个混蛋?”萨玉儿满屋子乱转自言道。
“夫人,将军来了!”阿紫兴高采烈地跑进屋子说道。
萨玉儿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多日不见,宇文邕依旧气宇轩昂,眉眼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气息。待他进门时萨玉儿正纠结着是躲进屏风后还是钻到桌子下,可还不等她思量出结果,宇文邕已经阔步入了门,他眉眼俱笑道:“多日不见,夫人可想念我了?”
萨玉儿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宇文邕像只讨好的小狗一样跑到她身边,笑道:“看看为夫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说着,宇文邕从身后拿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金错刀,通体乃黄金铸成,上面镶嵌着大小不一几十颗耀眼的宝石,萨玉儿本想着不动心的,可是就那样不经意地偷瞄一眼,就立马激动地将金错刀从宇文邕手里抢过来。抽出刀刃,冰冷刀面上映照着萨玉儿笑得欢快的脸。
“你从哪儿弄到这么好的金错刀?虽是通体黄金铸成,却因刀身小巧而并未繁重,刀锋锐利泛着光,果真是把好刀!”萨玉儿哪里还记得刚刚的焦虑,满心欢喜地对手里的宝刀赞不绝口。
见她这么高兴,宇文邕心底也舒坦,他坐下来喝口茶幽幽道:“我特意命人为你铸成的,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你武功不济,总要有件像样的武器在手我才放心。”
萨玉儿坐在一旁,将手里的刀横放在桌上瞪眼道:“谁说我武功不济了?有本事我们比划比划!”
宇文邕扭过头鄙视般悄声嘟囔着:“又不是没打过。”
还不等萨玉儿还嘴,只见碧莲走进来恭敬行礼道:“碧莲给将军请安,将军,主子谴奴婢给将军送汤食过来,主子说将军最近公务繁忙操劳,特为将军煲了一锅滋补汤,请将军尝个心意。”
宇文邕一顿,自从将芳苓娶进门他便不曾去过她房里,虽然知道她的身份可在外人瞧去总是不好的。他偷瞥了萨玉儿一眼,只见她的面上有些落寞,他却因此而高兴。
“哦?苓姬真是有心了,回去告诉芳苓,说今晚我会去看她,要她做好准备。”宇文邕嘴上虽这样说着,可是眼睛却始终瞄着萨玉儿,暗自窃喜着。男人就是这样,总是能够在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中找到极大的成就感。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碧莲高兴地离去。
“既然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我自然不能辜负,瞧着可是不错的。”宇文邕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一碗补汤微笑道:“我来尝尝。”
喝了一口之后,他扬起眉毛满是夸张的表情道:“真是不错!可比某人的手艺强太多了。”
萨玉儿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
“你去哪儿?”宇文邕急忙叫住她。
她回头妩媚一笑轻声说道:“去给将军煲汤。”继而骤然冷下脸转身离去,宇文邕无奈笑着放下手里的碗也跟了出去。
后院中的桃树林此刻已如仙境一般,虽然天气还有些微凉,可是桃花却开得火热。萨玉儿拿着金错刀在花团锦簇的桃树下摇曳生姿,何似练功,倒像飞舞一般柔美轻盈。
宇文邕站在桃树林之外远远观望着她,不禁痴了。
他多想一切都这样简单美好,自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桃花因萨玉儿的飞英旋转而落英缤纷,仿佛是一场桃花雨,漫天无边的飞舞,盘旋,纠缠,纷落。
萨玉儿想起当年在隐梅山下,她和寒冰也这般如仙人一样快活,她吹笛,他舞剑。
自从寒冰消失,她再也没有吹过笛,一次也没有。
很多暗伤,即便不闻不问,不碰不看,却不代表不会疼痛。寒冰就是她心底最深的一道伤,不经意间想起也会让她眉头紧锁,揉碎肝肠。那伤口一点点往深处蔓延,再蔓延,直至四肢百骸,清晰而又刻骨。这份疼痛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宇文邕的到来芳苓早已有准备,熏炉已经将床铺熏得沁人心脾,艳丽的鸾烛鸳衾,曼妙的紫色幔帐……芳苓身着殷红的寝衣坐在床边,双手绞着一丝绢帕。
宇文邕的气息越来越近,缓慢的步伐似是每一声都踏在她的心头上。他伸手勾住芳苓圆润的下巴,她温顺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他邪佞微笑道:“等急了吧?”
芳苓颤抖着身子不敢言语,只能低眉顺眼地听着。宇文邕突然一把将她推倒在床,真个身体倾轧在她身上,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拍打在她的脸上,芳苓努力扯出一丝笑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抬起头,红唇已经贴近他的面颊。
他冷哼一声,猝然地拉开她的双手,将其如藕的双臂擒在她的头顶,目光犀利凶狠。芳苓的心底一震,自从她认识宇文邕以来,他向来一副温和模样,尤其当她看到那晚别苑中拥着萨玉儿的他更是柔情似水,两人虽是争执,他的动作也极为粗鲁,可是他的目光却是芳苓从未见过的柔和温暖。即便在南宫瑾的眼中,她也不曾见过那样的光芒。
而如今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男人,竟叫那样决绝的她心底产生一丝畏惧。
“你是谁?”宇文邕低声道。
“我……我是……芳苓……”
“你是谁!”他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倍,怒瞪的双目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彻底看穿一样。
芳苓心底闪过一抹惊愕,难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她抖着胆子道:“我是你的苓姬……”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恨意,他一只手钳住芳苓纤瘦的两只手腕,抵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捏住芳苓白皙小巧的下颚:“你最好永远记清楚你的身份!千万别忘了……”
芳苓脸上再无笑意,眼睛里闪烁的是无尽的惊愕和恐惧,她不知宇文邕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将军什么意思?芳苓不明白。”她的声音如蚊蝇般孱弱。
宇文邕冷笑一声:“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尽你所能取悦我,或许将来,我还会想起一丝你的好处来。”
芳苓瞪圆双目盯着宇文邕邪佞近狂妄的眼睛,樱唇嚅嗫着,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已经被宇文邕低头封住口。
那一晚的窗外春雨绵绵,润物无声。帐下尽是旖旎春色,无限风光。
宇文邕的眼中向来容不得一点沙尘,南宫瑾这样费尽心机将芳苓安插到自己的身边,他不能拒绝,也不能将芳苓送回去,更不能杀了她。此时,宇文邕需要南宫瑾来帮助自己完成大业,他要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这个处心积虑的女人,他要让她此生都记住对自己玩弄心计,会是什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