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我们走。”萨玉儿拉着阿紫的手不理会那两个面目狰狞的汉子道。
“等等。”另一个汉子立马跳出来拦住萨玉儿的去路,邪笑道:“这位小兄弟,今日咱们狭路相逢可是缘分,哥哥们最近手头有些紧,不知小兄弟能否倾囊相助,改日我们必定登门拜谢。”
萨玉儿心底冷笑想着,打劫还能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是不要脸。
“我们没有钱,刚刚都倾囊相助给赌场了。”萨玉儿粗声粗气道,输了钱又遇上贼,她真是背到家了。
“哦?我可不信,要不叫我来摸摸看,是不是真的倾囊相助过了呢?”另一个大汉贼眉鼠眼地瞄着萨玉儿和阿紫,那神情分明是已经看出她们两人是女扮男装了。阿紫这个没出息的,早就吓得手指冰冷浑身微微颤抖,可是她还会鼓足勇气挡在萨玉儿的面前,见她这样萨玉儿的心底猛地燃起一股感动,她伸出手将阿紫揽到自己的身后,桀骜不驯地抬眼怒视面前的劫匪。见那大汉伸手朝自己走来,萨玉儿灵机一动蹦起来朝着那两个劫匪身后兴奋挥手喊道:“将军,我在这!”
见状如此,那两人一惊急忙回头去瞧,就在这个间隙中,萨玉儿已经拉着哆嗦的阿紫撒丫子跑得飞快。
“站住!你给老子站住!”得知上当的两个汉子羞愤难当,拔腿就追。
穿过人群,越过摊贩,萨玉儿终于知道怎样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了,用两个这样膘肥体壮的大汉在身后天天这么追着自己跑,假以时日她就能做武林盟主了,当然,把他们换成大黑狗也是同理的。
就在萨玉儿累得直伸舌头的时候,突然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她被撞得翻在地上四脚朝天,样子滑稽得像个翻了壳的王八,可是此刻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是捂着鼻子,酸疼感让眼泪哗哗直流。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踉跄地被一只手搀扶起来。
还未等一旁的阿紫开口,撞得七荤八素的萨玉儿已经再次握住搀扶自己的手腕,边流着眼泪边急着道:“快,快跑!”
话音未落,两人已是一个箭步射了出去。萨玉儿一边扯着身后的人一边头也不回气喘吁吁地喊道:“阿紫,今天的事可千万不能声张,尤其是对将军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想我萨玉儿也是个江湖侠女,被两个恶人追得跑了大半个长安城,实在是丢人啊!”说着她则懊恼得摇头晃脑,可脚步却丝毫不敢懈怠,只因身后那两个大汉依旧誓死追随!
萨玉儿自认为自己当年在隐梅山的时候,轻功虽不佳,可这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当年在山上追兔子,她可以和寒冰在山上跑个几圈下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将军府养得膘肥体壮了,还是自己老了,身子骨不够健朗了,如今不过跑了半个时辰,整个人已经累得直吐舌头翻白眼。
当她终于步伐逐渐变慢,忍不住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两个劫匪不知何时已经被甩掉了。她得意地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本能地伸出去拍拍身旁人的肩膀朝远处遥望笑道:“没事了没事了,甩掉了,阿紫,我们……”
她转过头,笑容僵在脸上好久,眼前的男子嘴角未央饶有余味地眉目含笑的望着她,那眼角眉梢的神情,这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让萨玉儿口中的话都如铅块一样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的一只手还搭在这个男子的肩上,阿紫去哪儿了?这是萨玉儿脑子里翻出的第二个想法,第一个想法是,寒冰?
南宫瑾背手而立,目光尽是玩味和探究,面上的神情依旧温润如玉,虽然刚才被萨玉儿拉着跑了这么久的路,可是他此刻仍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萨玉儿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她不由自主地朝眼前的男子挪着步子,每一步都挪的痛彻心扉,她的眼中似是突然间腾升起一团朦胧的水雾,遮住她本是熠熠生辉的眸子,那深邃的瞳孔此刻看不到任何光芒,只是一味的闪烁不安。
见她如此,南宫瑾的心底略微一震,虽然他看得出眼前的人是个女子,可是却不知她这番表情是何深意。他一动不动,立如琼枝玉树般美好。只是目光中的玩味不觉得变成了一种冷漠,他行走江湖多年,花样百出的骗术和阴险狡诈的谋术他早已斯通见惯,而如今眼前的人,他无法不与仇家和骗子联系到一处。只是他很好奇,接下来这个人会做些什么?
萨玉儿站在他面前,咬紧的牙齿因颤抖而咯咯作响,她嚅嗫地微微张开嘴,可还未言语泪已先流,那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双双垂落至香腮处,本是欢喜无忧的眉眼间如今已是愁云惨雾,紧蹙的娥眉上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哀伤。
她抖着手,鼓起勇气朝南宫瑾的脸伸过去,指尖触碰他面颊的那一刻,两个人俱颤抖一下。她指尖的冰冷瞬间传到他的心底,而他面上的温热也叫她再难控制住自己。
“寒冰……还活着……”她声如蚊蝇,可这几个字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南宫瑾的耳中。
他本是云淡风轻的面上,因这句话而变得有些疑惑不解,刀眉鹰眼中也略微紧蹙,嘴角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他轻抿着薄唇,心底升起一股疑惑。
如今看来,这既不像美人计,又不像苦肉计。
南宫瑾可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不免心底竟有些好奇和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此刻萨玉儿脑海中尽是当年悬崖断壁之下的那堆阴森白骨,凄惨无比,除了腰间的那块玉佩外,寒冰什么都不曾留下。
萨玉儿突然伸出双手捂住他的脸,有温度,有触感,是他,果真是他。
她寻了三年,梦了三年的人啊,竟然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就像当年突然从她眼前消失一样。
萨玉儿痛哭流涕,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里的泪水如翻腾的江河湖海一般倾泻不止,她颤抖着手摩挲着他的脸颊,这样活生生地人,这样有血有肉,有呼吸,有灵魂,是他,一定是他!
“摸够了吗?”南宫瑾轻吸,低垂着目光望着她,声音冰冷得叫人心寒。
她的身体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瑾,双手一寸寸地缩了回来,他的模样和寒冰如出一辙,可是声音却不像。寒冰的声音总是如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寒冰从未发过脾气,寒冰的声音不会像他的名字一样那么冷,那么疏离。
可是眼前这个人,瞧着这般彬彬有礼温润如玉,可是说出的话,却冰冷如霜。
她忘了流泪,只是透过残留的泪水不解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南宫瑾嘴角嘲弄一笑,转身一个纵身便飞上黑屋灰瓦之上,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天空没有那抹青衫黑影,只有一轮残月和悉数几颗繁星,还有那几抹寂寥的淡淡的云,被朦胧月光映得泛着淡淡的光。
萨玉儿怔怔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就像当初在雍州的时候,他也曾这般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而每一次,他的一来一去,于萨玉儿而言都如一生一死般痛苦。他来,她便犹如重生,他去,她便犹如垂死。
阿紫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远处跑来,累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跑到萨玉儿身边,既着急又担心地紧紧拉住萨玉儿的手臂,瞧她此刻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阿紫吓得哭声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萨玉儿抬着头望着那轮残月,泪水翻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我在做梦吗?”
“夫人,我们快回去吧,再晚怕是将军要怪罪了。”阿紫悻悻地扶着萨玉儿往回走,她只是依偎在阿紫的怀中,经过刚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似是都被那个男子给抽走了,就连灵魂好像也跟着走了一样。
一路上萨玉儿都不再说话,阿紫心下决定,再也不单独和萨玉儿出来玩了,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就算她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宇文邕砍的呀。
天色已经黑透,如墨泼的天空沉得发闷,将军府的门前闪烁着十几个灯笼,宇文邕背手站在府门前微笑看着越走越近的萨玉儿,见她依偎在阿紫的怀中,脸色苍白目光空洞,他的心便紧紧揪在一起,笑意中也渗透着些许担忧。
老远望见宇文邕的身影,萨玉儿的脚步略顿,她嘱咐阿紫不许将白天的事情说出去,只说两人看过皮影戏又去了酒肆便可,不可多言。阿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她也不想被责罚。
“如今在这冰冷黑夜中等待我的,不是寒冰,而是宇文邕。”萨玉儿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想到这话,心底本是极度的哀伤突然缓和了许多,面上虽然略显憔悴疲倦,可是眼中已略微蕴含了一丝暖意,嘴角微扬,含笑望着昏暗光下的宇文邕。
回去之后,萨玉儿只说是累了,便早早地歇下。
屋内的纱灯闪着昏暗的光,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那张恍如隔世的面容总是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如今想起来,她仍然会心疼,会难过,会流泪,会不解。可是好在,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大吵大闹,不会扑上去抱着那个人紧紧不放手,也不会在宇文邕面前露出一丝这种情愫来。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却不知她所有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宇文邕的眼底耳畔,他既担忧,又心疼。他不敢确定,那个人究竟是偶遇萨玉儿还是刻意为之。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不能再让他们见面,决不能。
夜凉如水,宇文邕伫立在别苑之中抬眼望着无尽苍穹,那一弯残月明亮狡黠,月光如白纱笼罩在他的身上,月光下的他微蹙眉宇,轻声浅叹。
萨玉儿站在窗边,紫木窗微开一个小缝隙,她透过这个罅隙将宇文邕的那一声浅浅的叹息看在眼底,心中有些莫名的感触,她很想知道这声叹息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梅隐雪。
合上窗,她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思量许久,“若你的这声叹息是为了我,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