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娘娘,若是轻微中毒者会有恶心、呕吐、头昏眼花、脉搏减少、呼吸困难等症状。”
萨玉儿望了一眼李娥姿,彼此心下已是明了,李娥姿幽幽问道:“前些日子惠嫔所中之毒,你们可查清了?”
太医面上一惊,犹豫一刻后弱声道:“是,惠嫔娘娘所中之毒,就是川乌。因毒性先入乌鸡体内而又进入膳食,再入惠嫔娘娘体内,所以毒性减弱,才未危及性命。”
此刻屋内的人无不噤若寒蝉,各个不敢言语。李娥姿拉着萨玉儿的手走出门轻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如今又闹出了人命,不论惠嫔之事究竟与兰昭仪是否有关,我们都要请皇上出面定夺才好。”
萨玉儿点点头不再说话,可心中却想着另一回事,若是这件事当真是兰昭仪所做,那么芳苓身边的婢女怎会就这样巧合,偏偏取了那只有毒的鸡来给主子做膳食呢?难道果真是下毒之人着实地动了许多的心思,才叫芳苓的贴身婢女这样轻易地就入了圈套?
后来孟太医偷偷告诉萨玉儿,那只死去的猫,所中之毒也是川乌。
一切貌似已经终结,可谁曾想过,终结恰恰正是下一个开始,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因兰昭仪事出突然,原本宇文邕晚上要来弘圣宫用晚膳,却只好推却,赶到云和殿处理此事。殿内一片寂静,众嫔妃恭敬地伫立殿中,袅袅檀香环绕在整座殿宇之内。
“今日之事,朕已经听长贵妃略说一二,惠嫔,此事你如何看待?”宇文邕的语气中不夹杂着任何情绪,看不出任何恼怒之意,只有在他的眼底眉梢只见隐隐约约地含着一抹冰冷。
芳苓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地哽咽道:“皇上,此事都由妾引起,如今兰昭仪自尽,让妾深感懊悔,自责当初不该将中毒一事张扬,她也就不会……”话语未尽已是呜呜咽咽地哭声。
对于芳苓中毒一事,宇文邕自是不会动心的,只是当他看到那个写着萨玉儿生辰布偶时,他的眼中已是喷出了火焰,恨不得将手中的布偶燃为灰烬。
宇文邕蹙眉环顾一周,目光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萨玉儿:“此事已无需再查,兰昭仪生性善妒,竟愚钝至此,如今她畏罪自杀也算是良知未泯,贬去她生前的昭仪身份,以庶民之礼葬之。此事便由长贵妃处置。”
“妾领旨。”
“从今而后,但凡宫中出现巫蛊之术,必当严惩不贷!”宇文邕低声吼道。
此事处理结束时已是暮色降临,只是天际间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红霞,还眷恋着广袤天际。走出云和殿,萨玉儿的心始终郁郁难安,当她看到兰昭仪惨死的模样时,她是自责的,若她不使出这样一个计策,也许兰昭仪就不会得了失心疯,更不会惨死。当初她不过想要逼凶手就范,所以才散播出那个死去宫人留下遗书的假信,却不想人言可畏,竟会以讹传讹至此,人人都将矛头指向兰昭仪。若是当初可以将谣言压一压,或许结局会不同。
“玉贵妃请留步。”就在萨玉儿怔怔前行时,忽闻何泉在身后呼唤。
她转身,只见何泉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的面前微笑道:“娘娘,皇上有旨,请娘娘今晚到正阳宫共用晚膳,龙撵已经在等着娘娘了,您请吧。”
萨玉儿恍惚了一刻后道:“你去回了皇上,我今日乏了,恕不能遵旨。”说着,她转身离去。
这般堂而皇之地抗旨,让何泉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可是萨玉儿的脾气何泉也是有所耳闻的,整个宫里最不守规矩,又最得圣宠的都是她,无奈下何泉只好悻悻地回去复命。
听闻萨玉儿身子不适,宇文邕心中已经有所了然,必定是为了兰昭仪之事在自责。李娥姿前些时日还跟他夸赞萨玉儿智慧谋略如此出挑,竟能想出这么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来。当时他不过面上淡淡一笑,可心下却是百感交集,如今的她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找回当年的影子,曾经那般心思剔透玲珑,虽养在深闺之中,却对天下清楚明了,他甚至曾夸她足矣做武林女诸葛,往事太匆匆,一晃过去这么多年,很多事貌似变得面目全非,可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
想到此处,宇文邕叹息一声,对何泉摆摆手道:“罢了,回宫。”
这晚,萨玉儿睡得极不安稳,午夜梦回间,仿佛总是看到兰昭仪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惊醒后便再无睡意,只觉得周围除了冰冷如霜的夜之外,只有那几乎燃尽的红烛可以让自己乱跳的心微微安宁一些。
而无法入眠的又何止萨玉儿,还有鸣玲宫的芳苓同样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主子可是身子不适?”碧莲走过来替芳苓披上件衣服轻声问道。
芳苓摇摇头道:“没有,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坐坐。”
“主子可是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兰昭仪也自尽了,您可就不要在烦忧了吧。”碧蓝轻声劝慰道。
芳苓惨白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却不再言语,只是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出神,此时的他在做什么?
“我本无心害你,兰昭仪,若是你怨就怨这个可怕可悲的深宫,恨自己太过精明吧。至于死猫的事情,你可以在地下向阎王哭诉我的罪行,为了主上,即便是阿鼻地狱,我也无所畏惧,希望你泉下有知可以明白无因哪来果,凶手是你才不会惹人怀疑。安息吧,我将永生忏悔自己的罪过,我也必定不会善果,亏欠于你的我也终会偿还。”芳苓跪在佛前虔诚地诵着《地藏经》,兰昭仪死去的惨烈模样虽然她并未亲眼目睹,却也可想象得到。
她不能让这种危险永久地藏于自己的身旁,终日提心吊胆,她不会让一切危及南宫瑾大业的人存在,所以她给自己下毒,嫁祸给兰昭仪。兰昭仪的失心疯也是她找人扮鬼所为,那毒药那布偶,皆是出自她手。
红烛还未燃尽,窗外已是天际泛白,所有的肮脏之事似乎已经留在了昨夜的黑暗之中,太阳升起又是一天清新,可尘世之中终究会有光无法涉及之处,一切恶果皆在那里腐蚀溃烂,最后遍及红尘,祸及人间。
时光如细沙从指尖流过,越想握住,流的越快。又是一年夏,这份灼烤的炎热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笼罩在整座宫殿之中,仿佛没有一个角落是凉爽的,尽是闷热气息。
萨玉儿躲在自己宫中打着缨络,已经练了近两个月总算是有所长进。
“娘娘,惠嫔娘娘谴人送来桂花糯米羹,刚刚出炉,特请娘娘尝个新鲜。”阿紫伫立在萨玉儿身旁笑道。
她停下手中的缨络想了一会,轻声道:“先搁着吧。”
自从芳苓中毒之后,身子始终孱弱不堪,时而乏力时而风寒,总是好好坏坏,不大舒坦。为此萨玉儿也是费了许多心思,只要她宫里有的名贵药材悉数都会给芳苓送过去,两人也更为亲密了许多。宇文邕的后宫本就不够充盈,寥寥几名女子,若是她们再不互相作伴,那么这漫漫长日怕是更难打发了。
见萨玉儿恍惚,秀娘拿着她刚刚绣好的荷包走过来微笑道:“娘娘的手工愈发纯熟了,瞧这龙眼龙须当真是精致有神,再配上您亲手打的缨络,更是锦上添花一般。若是皇上瞧见您这般用了心思,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别胡说,谁要送给他。”萨玉儿含笑羞涩道。
秀娘笑着说:“哦?是吗?”
萨玉儿微嗔瞧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打着手里明黄缨络,更是用心地将其与荷包编在一起,总算是绣成了。萨玉儿满意地望着手里的荷包,心底很是得意,若是宇文邕瞧见她如今的女红这般了得,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她认真地将手里的荷包放入袖口之中,还未等缓过神来便听见富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娘娘,不好了娘娘!”富贵从院子里一边嚷嚷着一边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萨玉儿面前行礼,惊得萨玉儿的心一颤。
“慌慌张张做什么?仔细惊了娘娘!”阿紫怒斥道。
富贵哪里顾得上这些,满头大汗地他喘着粗气道:“奴才刚刚经过大武殿,碰巧遇到了何泉,听说今日朝堂之上皇上为了东边战事大发雷霆,怕是,怕是……”
萨玉儿惊得立马起身道:“怕是什么?你快把话说清楚!”
“怕是要打仗了!”
站在一旁的秀娘微微松口气,安慰萨玉儿道:“原来如此,富贵贯会夸大,近半年来的边境战事始终打打停停,娘娘莫要担心。”
富贵急忙摇头道:“不不,听说此次皇上要亲自带兵出征。”
“你说什么!”萨玉儿脱口惊呼,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口。见她这般神情,秀娘朝着富贵使着眼色,富贵才知道自己的话仿佛说错了一般,悻悻不敢再言语。
“皇上现在何处?”
“虽已下朝,可皇上还是召见了许多位大人一同议事,听何泉说皇上这些天为了战事始终闷闷不乐,今日连早膳还不曾用过便上了早朝。”富贵如实说道。
听闻这些,萨玉儿心下不安,这些日子宇文邕每次来瞧她虽是面上都带着笑意,可是言谈举止中却总是透漏着许多疲惫之感。原是因为朝廷大事,想来自己却整日拘泥于小女子情怀,当真叫她自惭形秽。
她吩咐阿紫道:“去准备一些皇上素来喜欢的清淡小菜,随我走一趟。”
来到正阳宫前,已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毒日头晒得人眩晕,萨玉儿有些懊悔应该听秀娘的话,乘着步撵过来才是。听守门的宫人说皇上还在同大人们商议政务,萨玉儿特意嘱咐不必通传,如今这样非常时期,她自然是识得大体的。
平日里萨玉儿最是怕热,在正阳宫门前站了近半个时辰的她早已满头大汗,阿紫担忧地用绢帕替她轻轻擦拭额上的汗珠道:“娘娘,要不咱们回去吧,瞧着这情势怕是皇上一时半会也不会忙完,这样的暑气若是打了头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