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安静地站在盛安帝身边,亲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不忘继续在盛安帝的伤口上撒盐,“是啊,我们的孩子,我们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被你残忍地杀害。你还记得那天吗?天边聚集了大量的乌云,却一直没有落下雨来,就像我的泪,也一直不曾落下来。”
这盐撒在盛安帝的伤口处,又何尝没有撒在德妃的伤口处。她的嘴唇被她咬得破了皮,渗出血来,她好似没有知觉似的,像一个竿子,挺拔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夜深了,皇上请回吧,今日静瑶宫不欢迎您。”夜风轻轻地吹着,吹乱了德妃的长发,迷离了德妃的双眼。她眯了眯眼睛,嗤笑一声,再次催促道:“皇上,您请回吧。”
德妃转身离去,盛安帝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疲惫与难过,“瑶瑶,你还恨我,是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恨您了?”
虽然明知这个答案,盛安帝还是想问问,而答案也果然如他所料,他轻轻了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会不恨我,我一直就知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何苦多问。”
“我以为你能笑着面对我,至少对我还是有情谊的。”
“皇上难道忘了,苏瑶如今只有依靠您的庇佑,才能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吗?我不想死在这幽深的皇宫里,除了对您言听计从,还能做什么?”
“你知道的,哪怕你同我生气同我发脾气,我也不会对你怎样。你明明知道,你根本就不用这样讨好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谊吗?这些年,我又什么时候好过呢?”说到后面,盛安帝的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又渐渐消沉下去。
德妃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你不会对我怎样,那你这后宫里的女人呢?这后宫里,除了这些妃子,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宫女,哪一个不是看你的眼色行事?你难受,那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会有今天这样的我们吗?”
“皇后的死,还不够让你泄恨吗?”
德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了许久,才止住笑意,“我的孩子确实是皇后毒害的,但她也不过是听从了你的吩咐。她不过是一柄利剑,你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盛安帝沉重地喘着气,听着德妃的愤怒,颓然地站了起来,往回走去。德妃站在静瑶宫的门匾下,看着盛安帝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她的眼角也流露出一丝悲伤。她所有的愤怒在盛安帝离去后都化作难过,在盛安帝看不到的地方。
盛安帝独自走啊走,却走到了琪宫。他现在高高的围墙下,听着里面的嘻笑怒骂,听着里面疯狂的呐喊,突然想到了露婕妤。他仔细想着露婕妤的模样,却发现他能想到的,只有模糊一片。他皱着眉,想啊想,最终只想起了德妃冷漠的面容。
“父皇。”身后传来姜寒笙的声音,盛安帝缓慢地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皇,您喝多了,儿臣送您回去吧。”姜寒笙扶住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盛安帝,眉间也有愁云。
盛安帝点了点头,感受着姜寒笙强健的臂膀,一边走一边同他说话,“老九啊,你有多喜欢苏络啊?”
姜寒笙闻言挑了挑眉,回想起当初来。
“苏络,我是真的喜欢你。其实这样的话说出来,不仅你不会相信,别人不会相信,我也觉得诧异。我以前也不相信爱情,觉得爱情这个东西是骗人的,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我对爱情的所有认知都是错误的。例如,我也是会喜欢别人的。”
“苏络,我这辈子遇到过很多女人,与很多女人谈天谈地,胡说八道,却从未与她们说过爱情。人人都说我姜寒笙是个浪子,浪子无情,可是苏络,我对你,是真心喜欢。我愿意为你,不再做一个浪子。”
“苏络,我是真的喜欢你。其实这样的话说出来,不仅你不会相信,别人不会相信,我也觉得诧异。我以前也不相信爱情,觉得爱情这个东西是骗人的,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我对爱情的所有认知都是错误的。例如,我也是会喜欢别人的。”
“苏络啊苏络,你这模样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原谅我呢?不过一件小事,就引得你这般吗?”
“苏络,说爱我,说你爱的是我,是我姜寒笙!”
姜寒笙回想着当初的点点滴滴,不自觉笑出了声来,盛安帝被他的笑声所感染,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来,感慨道:“我和瑶瑶也有很多愉快的往事,仔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怀念,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那件事……
盛安帝的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他握紧了手掌,重重地咳了咳。姜寒笙的手下意识地去把盛安帝的脉,盛安帝却灵巧地转过手腕,拍了拍姜寒笙的肩膀,“苏络是个好孩子,可是她不适合做一个太子妃,你明白吗?”
姜寒笙没有发现这一点,他转过头,看着盛安帝,眼神飘忽不定。他就知道苏络的反常与盛安帝有关系,“父皇,您是不是同苏络说什么了?”
盛安帝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苏络那性子,脾气刚烈,又不能包容人,所以啊,父皇想为你挑一个太子妃。”
“十三公主吗?”
盛安帝点了点头,“是,朕看中了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太单纯了,不适合。”
“论身份,十三公主比苏络高贵;论头脑,她虽不如苏络聪慧,但作为一个太子妃,她不需要有那么聪明的头脑,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边,照顾你,将太子府打理得好好的便是。光是这两点,十三公主就好过苏络很多倍了。老九,你明白吗?”
“所以您是利用完苏络之后,想要将她丢弃吗?让苏络像一颗废弃的棋子一般,落寞地待在儿臣的身后吗?”
“苏络怀了我们皇室的孩子,朕自然不可能将她抛弃,只是她再也不能光耀地站在你的身后,她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母亲。”
姜寒笙的话里也有了怒气,盛安帝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让他不能忍受,也不想理解,“苏络帮着儿臣,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到了如今的位置,还怀了儿臣的孩子,如今就因为她不适合做太子妃,所以您就这般直白地想要我放弃她。父皇,难道坐上皇位的人,都是这般冷血无情吗?”
“你如果情深义重,那么也许你适合做一个太子,却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姜国的内斗这么厉害,你不铁血一点,是镇压不住这些内斗的。老九,朕是为你好。朕当初也曾像你这样年轻过,也曾这样深情过。可是深情并没有用,特别是对一个女子的深情。”
姜寒笙皱了皱眉,“父皇,既然您也曾年轻过,为什么不能理解儿臣?苏络为儿臣做了这般多,她不应该就这样默默地离开儿臣,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母亲。苏络她心高气傲,这会让她受不了的,而且,儿臣也不想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凭什么她辛辛苦苦帮儿臣争取来的东西,最后要拱手让给别人?这不公平,对苏络不公平,对儿臣不公平,对十三公主也不公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与否的事情。”盛安帝摇了摇头,“老九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些,等你到了朕的年纪……”
“等儿臣到了父皇您这样的年纪,儿臣就会像父皇这般,落寞地独自走在路上,心里有话却不知对谁说,心里有情也不知像谁倾诉,只能默默地将所有的感情吞进肚子里,做一个孤家寡人。”姜寒笙抢过盛安帝的话,果不其然就挨了一巴掌。
“孽障!”盛安帝喘了喘,“朕是怎么教你的?如今你翅膀硬了,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姜寒笙并没有在意脸上的疼痛,他只是想帮苏络争取她应该得到的东西,“儿臣并不认为这话错了,难道儿臣说错了吗?父皇您看看您如今这模样,不觉得狼狈不堪吗?”
盛安帝扬起的手就这样定在半空中,他的手颤抖了许久,最后又慢慢放下来,脸上的眼神有些浑浊,“所以皇帝,都是孤家寡人。你如果想要走到这个位置,你就必须牺牲这一切。”
“所以您在大家都高兴的日子里,一个人将血泪往肚子里咽吗?”
盛安帝点了点头,“对,朕现在是难过,但是朕不后悔。如果当初的事重来一遍,朕也依然会选择牺牲德妃,牺牲她与朕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姜寒笙冷笑着看着盛安帝,放开了搀扶盛安帝的手,后退几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盛安帝,“儿臣一直以为,父皇虽然看起来无情,但心里还是柔软的。但儿臣想多了,父皇的心同您的表情一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