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旨意，说这个小宫女胆敢抗旨，当即赐死。”
“遵旨。”
两个侍卫脸色都不太好，不论祯妃娘娘做错了什么，可娘娘的头衔封号都在，而且这个小丫头不过是为主子请太医，虽说是抗旨，可也是情有可原的。怎么皇上居然如此狠心，非杀了她不可。这丫头年纪还小呢……就这么…走到头了？
“这……真下手？”
“废话，那可是皇上的旨意，不听，你我二人搞不好也会落到这般的下场。”
“可这毕竟是祯妃娘娘宫里的，万一日后问起来。”
“那也是祯妃娘娘和皇上之间的事了，我们能怎么着？难不成你有胆子抗旨不尊？还是你有本事把这丫头放跑了？宫里可不是给你做好人的地方，少操这么些个闲心。”
那两个侍卫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他们差遣了人，给我送了口信。然而病中的我根本无法知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不见杏儿，还以为她忙什么事儿去了。我问起宫里的人，她们一个个也都支支吾吾。到了晚上，都要陪夜了，我还没有见到她。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再三追问。我的宫女太监们才终于开口说了实话。早在我醒来的两日前，杏儿已经被赐死了。
我像是五雷轰顶，全身顿时瘫软了下去，我也不要人扶，就这么在地上坐着。怎么没了呢？那么年纪小小的杏儿，怎么就没了呢？我记得……我记得那天她还穿了新衣服给我看，说是打算回家省亲。她笑着，像是只雀跃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我还记得我们俩那天打打闹闹，还撞坏了一个瓷器的花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记得她没大没小、啰里吧嗦的时候。我还记得……还记得她的面容，那个有些婴儿肥的娃娃脸、那一对浅浅的酒窝。可她如今呢？如今在哪儿？
“杏儿呢？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疯了一样的冲出自己宫里，不顾门外侍卫的阻拦、不顾宫女太监的劝阻，连赶来的凰栾都不顾。等到了处理宫女太监尸首的地方时，我却只能站在门口，我不敢，我不敢踏进去，我害怕看见杏儿冷冰冰躺着的样子。
“你已到了这里，就进去瞧瞧吧。”
国师在我身边，陪着我一同走了进去。偌大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个长板、一具尸首、一块白布。我的杏儿，我的杏儿。我伸手掀开了布，看见那俏白的一张小脸时，我只觉得气闷、头晕、跌坐到地上，咳出了一口血。
“撑着些，我带你去找太医。”
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木讷的看着，看着我离杏儿越来越远。
“你说什么？！大胆！”
“皇上息怒！”
“她怎么敢，怎么敢抗旨，居然……居然还让国师抱着她去了太医院！好…好一个祯妃！拟旨！祯妃恃宠而骄、毫无礼数、不尊女德。降为才人！国师越矩，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
“老奴……遵旨。”
七垣砸了手边的玉印，他方才居然有那么一丝后悔，可如今看来，他最该后悔的，是没有好好管教自己的祯妃娘娘。
我躺在床上，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听不了。我脑子全是杏儿，全是她孤零零躺在那里的样子。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她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我气冲翻涌，嘴里一甜，又一口血喷出。
“娘……苏才人，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老太医皱着眉头，眼前的女子根本听不进他说的。像是失了魂魄，没了心。老太医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他看过太多失了宠寻死腻活的女子，可眼前这位，一个娘娘为了一个宫女，落到了这般的地步。她的身子本就弱，两日前昏厥才刚苏醒，今日又受了这般的打击。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老太医写了些方子，又叮嘱了一番，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不吃、不喝、不睡，泪流干了，眼睛里开始疼痛起来。圣旨来了，又走了。凰栾来了，又走了。我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却再也不见那个和我嬉笑打闹的杏儿了。
入夜了，我就这么靠着窗吹着冷风，只有冷、饿、痛，才会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你就一直如此了？像是个废人一般，也不为你的杏儿报仇？”
我茫然的看着国师，忽然升起了希望，他那么有能耐也许可以起死回生。杏儿可以不用死，她可以不用死的。我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却等来了无解的结局。
“我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逆天改命。”
不能…不能…杏儿回不来，她再也回不来了。
顾念的心疼着，可他知道，他的痛抵不过这个女子的万分之一。他伸过手，缓缓将她搂进怀里，浅浅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趁她不备，忽然吻向她的唇。她的麻木、悲伤已经让她忘了反抗，顾念此时虽然有些趁人之危，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突然间，我嘴里多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温热、清凉，一下子就滑下了肚。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知觉。
顾念抱着她，放到床上。伸手替她抹掉了泪痕，一个宫女……也能让她如此悲痛。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离去，她会如何？摸着她的发，指尖轻点她的唇。虽然自己这么做很是残忍，可比看着她死去，好上千倍万倍。她的眉头紧皱着，即便睡着了也不安稳，她双手牢牢抓住衣衫，指关节泛白。顾念有些心疼，便将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哪怕她指甲刺破了皮肉，也比她自己受伤好得多。
这一夜，顾念就一直在边上陪着。他也想了许多事，自己的身份、这皇宫、那个皇上、和她。他的手一直都未曾离开她的脸颊，那好像就是至宝一样，让他爱不释手。一个小小的帝王，居然敢如此伤害她。看来，渊月国的皇帝可以死了。他本就是一个散仙，他本不能牵扯进命数。可……看着她满脸冷汗，痛苦的摸样。顾念忽然笑了，一切的一切与她相比，有何意义？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等我醒来的时候，虽然心中依然难过，却不像最初那么悲痛了。看着服侍我的宫女换了人，我还是会恍惚，恍惚的以为杏儿只是去做别的事了，以为……她还会回来。七垣，你居然如此绝情，从今往后，我们形同陌路。杏儿，我不能杀他，是因为我下不了手。可不代表，我不能替你报仇。
“才人……才人近日是吃了什么？”
“未曾。”
“奇怪…奇怪啊……才人的身子居然一夜之间大好，远超先前。真是奇怪……才人，你听老臣一劝，何必如此苦了自己？老臣看得出，皇上心里有你，才人只要放软姿态，恩宠如初……或许更甚。才人，现在这般……何苦？”
“太医言重了，请回吧。”
“哎…罢了，三日后老臣再来，请好生歇息。”
何苦？那杏儿呢？她何苦？配天呢？她们都何苦？
我沉默不说话，只是默默开始吃端来的东西。国师，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不保重自己，那就没人去为杏儿报仇了。我忽然想起那天国师给的吻，他当时好像是喂了什么东西到我嘴里。我那会儿没注意，也就咽下去了。该不会是毒药吧，如果是……我怎么会一下子越来越好了？算了，不管他了。眼下，我必须重得恩宠。如今这般摸样，什么也做不成。
“我听说……你醒了，就来瞧瞧你。”
我转过头，见是凰栾，心里隐隐烦躁起来。可才觉得有些抑郁，我胸中一暖，居然心境又平和了起来。我自认没有这么好的功夫，那就是国师给我吃了什么好东西咯？
“那盆花……是我摔碎的。杀你的人，是来自我宫里的。”
我一下子愣在当场，我千方百计想证明不是她，她却自己什么都认了。一时间，我居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慕言，我不求你信，要杀你的是从小带大我的乳娘。我……我…为着自己…瞒了下来。最终，我还是为了自己。不过，我也看清了些。你我无法相互扶持，因为……我妒忌。我妒忌皇上对你的宠爱，这份妒忌，我藏的再好，也瞒不过我身边至亲的人。所以李嬷嬷，对你下了手。如今说穿了，也好。日后，我们各自珍重。李嬷嬷的事，若是你去告诉皇上，我也绝无怨言。慕言，我们两清了。”
凰栾走了，带走了最后一点温暖。
我忽然笑了，放肆的大笑。是我自己的错啊，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是后宫，我居然在后宫里妄想得到爱情和友情。错的不是任何人，是我啊。
我被抱进一个怀抱，虽然温暖、安心，可我依旧不舍的……拒绝。
“好好歇息，你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时日还长……你睡吧，我守着你。”
我闭眼的一瞬间，泪还是缓缓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