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在下雪。
缥缈峰已很久没下过雪了。
如果有人计算的话,会发现这场大雪是缥缈峰数十年来的第一场。
雪下了整整一夜都没停,整座缥缈峰上一片苍茫雪白。
香帐,暖被,奢华的屋子,柔软的被子。
这种寒冷的时候没人愿意从这样的地方离开。
但沈伏息却掀开了被子,想要起身。
不过可惜的是有人不愿意让他离开。
“你要去哪?”
一只堪称完美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伏息低下头,对手的主人轻轻道:“出去走走。”
手抓的更紧了:“天这么冷,下着大雪,你要去哪走?”
沈伏息转头望向窗外,鹅毛大雪依旧簌簌下着,此刻的伏息宫完全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现在,本就冷清压抑的伏息宫更骇人了。
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让人汗毛直竖。
萧水随着沈伏息的目光一起去看,刹那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将自己全部包在被子里,温暖的气息再度萦绕到她身边,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怎么?”沈伏息问道。
“渗得慌。”
沈伏息将手伸进被窝,轻轻握住萧水的。
萧水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你的手好凉。”
沈伏息的手冰冷而柔软,好像还带着什么味道。
萧水皱眉苦思半天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沈伏息也不言语,只是似乎很专注的在盯着萧水看。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门外。
在那里,是萧河透过缝隙冷冷凝视他们的眼神。
而且,萧河的手里还握着剑。
沈伏息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才要出去看看,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多年来他的剑从未失手,所以今天他也不会失手。
“你乖乖休息,呆会我让人把欢儿带来,你和他一起睡,我去去就来。”
沈伏息的眼神很温柔,语气很有说服力,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他所迷惑。
萧水是女人。
虽然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但她也被迷惑了。
“好。”
萧水闭起了眼,重新睡去了。
她睡得很香甜,嘴角还挂着笑。
她一头柔软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又黑又亮。
沈伏息拿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将屏风上的青丝长袍整齐穿戴好,转身出门。
外面大雪纷飞,风很冷,吹起来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仿佛黑夜里野鬼的哀号。
沈伏息一个人站在风中,长发随着飘动,整个人显得空灵飘逸。
萧河望着沈伏息,嘴角弯起,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眼前这个男人,眉清目秀,苍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漆黑的剑柄,眉宇间尽是强烈的寒气。
用剑的人都知道,寒气就是剑气。
一个人的剑气越强,他的杀气就越重。
萧河忍不住道:“年轻人,不要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
沈伏息却不答反问:“你没死?”
昨晚那一战看戏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场比试的可怕。
萧河的确差点死掉。
不为别的,就为沈伏息那倾囊而出,似乎连他本人都控制不住外泄的剑气。
“死人可以说话?”
“好像不能。”
“死人可以来找你?”
“好像不能。”
“那你说我死了没有?”
“好像没死。”
沈伏息连话语都带着森森寒意:“你应该死。”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
“五妹会恨你的。”
“她不会,萧君亭也是被我杀的,她一点都不恨我。”
“我和萧君亭不同。”
“……”沈伏息眯起眼,没回话。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萧河忽然道:“你很需要神剑门那颗珠子。”
沈伏息眼睛眯的更紧了:“你明明已经被我的剑气锁上,却为何没死?”
萧河道:“正因为那颗珠子。”
“你不像是个笨人。”
“我这人的确不笨,却也不是太聪敏。”
“你现在应该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救我?”
“呵呵呵呵呵,你说的很对。”萧河的声音在笑,但其实他根本没有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伏息,要多无情,就有多无情:“我的确很不得你死。”
沈伏息没再看他,他别开头,凝视着地上厚厚的积雪。
“我杀不了你。”萧河淡淡道。
沈伏息道:“那你也不该救我。”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姿势还是那个姿势。
“谁说我这是在救你?”萧河提高了一个音量。
沈伏息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以为有了神剑门那颗珠子你就可以不死了?”萧河笑了起来:“你错了,那颗珠子在我体内。”
沈伏息面色难看极了。
“你不必担心大哥会服,早几年我离开神剑门时爹已给了我。”萧河道:“否则我昨日早已死在你的剑气之下。”
沈伏息深吸一口气,却没吐出来。
萧河道:“我可以告诉你取出水儿身上珠子的方法,全看你取不取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我不能手刃你,那我就让你得到最多的幸福再无奈死去,那岂不是更痛苦的?”
“……你很好。”
“没你好,连自己老婆的父亲也杀。”
“他该死。”
“你也该死,那是不是所有该死的人都得去死?”
沈伏息被反问的无语,甩袖转身而去。
萧河急急追上来,不管他愿不愿听,都低声道出了取珠子的方法。
沈伏息听到了。
知道之后,他比不知道时还要纠结。
他就这样一路纠结的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摆着许多火炉,暖如夏日。
萧水朦胧中感觉有人来了,连忙抬头打量过去。
一张俊俏的却苍白如纸的脸硬如眼帘。
那张脸依旧泛着儒雅和斯文的气息,只是本该乌黑的头发已经明显夹杂了丝丝白发。
萧水心中一紧。
那一切都醒目地昭示着沈伏息的痛苦。
萧水的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本来平整的被子被攥的这周不看。
沈伏息垂下眼皮坐到床边,挥手击掌,伏息宫婢现身房内。
“去把少主带来。”
“是。”
奴婢退下,沈伏息吐了口气。
是方才在雪地里憋得那口气。
萧水伸手抚向沈伏息发间白丝,如玉般无暇的手越发苍白。
她轻咬双唇,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倔强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难道,真的和珠子有关?
沈伏息轻笑着拉下她的手,自己的手又抚了上去,他指尖缓缓移动,黑发遮住了白发:“没什么,你看错了,那只是雪。”
“是雪么?”萧水不确定的问。
“是。”
那是雪。
只能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