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泪盈眶地跟着十二万人齐唱珞珈界歌,苏谪在模糊中抬头看去,紫衣老者所留的光幕还在,乌云内黑龙长吟数声,另一只龙爪轰隆下探,亦有千里长,直奔“珞樱观海阵”抓来。
摧枯拉朽的力量挤压得“珞樱观海阵”内诸派宫殿府邸法宝吱呀作响,亿万樱花瓣在恐怖的大道碾压下化作齑粉。甚至虚空都被龙爪抓碎,“珞樱观海阵”中现出道道漆黑的裂纹,将周围的元气、樱花、法宝等等尽数吞噬,霎时便有数派高手法宝尽毁,身受重创。
太强大,强大到令正道所有高手窒息。紫衣老者舍命一击换来的间隙只是杯水车薪,正道仓促间根本无法拿出抵御黑龙的手段。
“刑天弑神阵”手持四大魔兵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正道在黑龙爪下苦苦支撑。
“樱花城堡”要掌控“珞樱观海阵”,珞樱帝室腾不出人手,儒道释三门、正道四十大派天道境高手数百,可谁也没有抗衡黑龙的实力。
“巍巍珞珈,当诛魔道。浩然正气,岂敢取生。”宛若回忆紫衣老者的话,一声轻叹从“三清道场”中传出。
一阵杜鹃鸣叫突然传遍整个“珞樱观海阵”和“万丈红尘”,杜鹃声先是欢快活泼,仿佛沉醉在满眼春光,不到两个呼吸功夫,满眼春光黯然凋零,杜鹃啼声猛地变为凄厉哀恸,听之令人堕泪。
所有正道天道境高手神色立刻为之一变,《珞珈界歌》仍唱个不停,心头却都在悲呼:“杜宇剑君!”
正是杜宇剑君蜚声海内的大道世界“血鹃剑界”!
杜宇剑君的大道世界轰然爆发,广阔天地间都能看见万千杜鹃引颈悲鸣,哀叹故国不再,哀叹魔道猖狂,哀叹珞珈多难!
弹指间万千杜鹃已悲鸣不知多少遍,滴滴鲜血洒落樱花海洋,在漫天血雨中一柄血色巨剑自“珞樱观海阵”内的“三清道场”中轰隆升起。足有万丈长的血剑汇聚了杜宇剑君毕生修为,雷霆炸响,虚空中大道震动,此剑一出,天地共鸣!
轰!血色巨剑刺入黑龙掌心,在珞珈界内,浩然正气加持着杜宇剑君的最后一剑,黑龙哪怕以自身无敌大道都不能压制冲天剑气。龙爪背面在杜宇剑君一剑下触目惊心地凸起百丈高,差点被一剑洞穿。
轰!一声龙吟轰隆如雷,黑龙惊怒中再次缩回黑色龙爪,此时樱花苍穹中一道巍巍身影浮现,朝着下方“万丈红尘”轻轻一笑,道:“诸位,如画珞珈,托与汝等了。”
“杜宇剑君!”道门杨圣冰、吕天剑、汪祖龙和张心剑等弟子无不悲痛万分,泪流满面。
当杜宇剑君最后的虚影消散无形,正道所有高手还没喘过气,黑龙的第三爪又来了!
“阿弥陀佛。巍巍珞珈,当诛魔道。浩然正气,岂敢取生。”佛门“妙法莲华殿”中,一道万丈金身迎风而起,他双手一抬,一对百里长的金色佛掌在他周围形成。
慈云大师在电光石火间朝樱花海洋看去,万丈金身碎为尘埃之前,他低声道:“慈航普渡,樱以成舟。”
“嗡——”慈云大师的金身全部融入那对金色佛掌中,汇聚大师毕生修为的佛掌金光灿烂。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苍茫大地六种震动,无量佛音响彻鲲鹏广场。
那对百里长的金色佛掌迎向黑龙探下的千里长的龙爪,无量金光照在黑暗的龙爪上,倾尽全力要洞彻幽冥,可惜龙爪无情,与金色佛掌轰隆相撞,并没有接受慈云大师的普渡。
龙爪被金色佛掌撞出一对深达百丈的掌印,黑龙这次铁了心要根除“珞樱观海阵”,龙爪不仅没收回,反而更快地抓向樱花大阵。
“巍巍珞珈,当诛魔道。浩然正气,岂敢取生!”在十二万弟子的热泪中,“至圣孔庙”内一声大喝,一卷古经在“珞樱观海阵”上空展开,露出其中那身高八尺,却顶天立地的儒门“殷”亚圣!
既然中规中矩的防御已经无济于事,珞樱帝室、儒门、道门和佛门这最顶尖的四派中的最顶尖的高手,纷纷选择舍生取义,以自己毕生修为化作一击。虽然只能击退黑龙的一爪,虽然只能为正道争取微不足道的生机,虽然那黑龙或许还面带嘲笑地故意作弄未出全力,但是紫衣老者、杜宇剑君和慈云大师无怨无悔。
“殷”亚圣同样如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殷”亚圣面露憧憬地仰天自语,黑龙那阴森恐怖的龙爪雷霆般下落,“殷”亚圣却负手而立,长风浩荡,吹起他的儒服,樱花碎片绕着他狂舞,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龙爪泰山压顶。
当龙爪抓到“珞樱观海阵”时,“殷”亚圣的身影早已淹没在龙爪掌心,与“珞樱观海阵”或龙爪相比,八尺之躯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可是,龙爪抓在樱花大阵上,刚要上提,却发现整座大阵纹丝不动。
黑龙不信邪,龙爪上黑色经脉耸起如同山梁,爆炸般的恐怖力量涌入龙爪,“珞樱观海阵”中紫衣老者所留的紫樱“丝线”根根崩断,可大阵还是没能抬起哪怕一丝。
像有千钧巨石压在“珞樱观海阵”上,不,对于龙爪来说,哪怕万钧、万万钧巨石又何足道哉,能在龙爪中压下整座“珞樱观海阵”的,只有道!
“殷”亚圣的素王道!
疯狂地用力紧握“珞樱观海阵”,“樱花城堡”、“至圣孔庙”、“三清道场”和“妙法莲华殿”都在摇摇晃晃,时不时有只砖片瓦破碎撒落,可龙爪就是不能拔起“珞樱观海阵”。
一炷香时间后,龙爪恨恨收回,慈云大师留在龙爪上的伤势使它无法仅靠一击连根拔起正道樱花大阵。
“珞樱观海阵”中的高手,“万丈红尘”中十二万弟子散修,所有珞珈界正道之人都在抬头看,看那古经之中昂首挺胸的“殷”亚圣。
以八尺之躯,压住“珞樱观海阵”一炷香时间,即使凶威滔天的黑龙也无法将大阵提起,“殷”亚圣不愧是当代修炼“素王道”最强的数人之一。
“南北东西,樱花无量,乾坤上下,万道争光。”《珞珈界歌》正好唱到这一句,苏谪和白凝霜流着泪看见“殷”亚圣的身躯血肉全无,只剩一层皮包着骨骼,空洞的眼眶中连眼睛都不见了。从内到外,一炷香时间内“殷”亚圣燃尽自身所有血肉精魄,死死压住了所有同道,使其免遭黑龙利爪。
随后,在一片风声中,“殷”亚圣的枯皮枯骨碎为尘土,与樱花尘埃混同为一,再不分彼此。
黑龙只用了区区三爪,正道连死珞樱帝室紫衣老者、道门杜宇剑君、佛门慈云大师和儒门“殷”亚圣四位天道境顶尖高手,方才堪堪保住“珞樱观海阵”。即便如此,大阵中各派高手也受伤不轻。
正道能挤出来的顶尖高手所剩无几,其他门派的天道境高手就算拼死攻击,也无法撼动黑龙的一爪。况且再有天道境高手身死,“珞樱观海阵”更加虚弱,仍旧难逃黑龙的毒手。
面对妖兽中的至强者,苏谪今日终于真切感受到人族的渺小,在悠悠一百二十纪元中,该有多少紫衣老者、杜宇剑君、慈云大师和“殷”亚圣这样的高手以身殉道,才换来珞珈界人族的繁荣昌盛啊!
一念及此,苏谪只觉得胸口痛得快要爆炸。
“哗——”相思竹海骤然出现,一道淡青色的游鱼虚影在苏谪身边形成,情不自禁之下,苏谪连“逍遥游”都祭出,可是樱花苍穹横亘数万丈高的天空,他身在鲲鹏雕像背上,“万丈红尘”之内,哪里能振翅高飞,带着正道众人逍遥天地间,让珞珈界免遭大难?
更何况,以苏谪微末道行,连以身殉道的资格都没有。
全都是微尘。
“不,不是逍遥,没有逍遥。”苏谪在心中摇头,“人的意义不该是逍遥逃避,那不是我的道。”
一股说不清的波动荡漾开来,苏谪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在恍惚中他回到当初“教二神殿”,他坐在悟道蒲团上,进入不可捉摸的梦乡,在梦中骑着淡青色的鱼儿遨游无边海洋。在混沌无涯的天地交接之处,那里小得容不下芥子,又大得装得下须弥,不可言说,不可思议。
就在那不可形容的乌有之乡,从茫茫虚空深处,陡然睁开一双眼眸,淡青色似苍天,玄黄色似大地,仔细一看又全然无从分辨其色为何。
在那双眸之后,苏谪又看到无边无际的脊线,还有一只背鳍,大得可以遮住日月,巍峨得盖过万仞昆仑,还有不知多长的鱼尾,仍然浸没在无边虚空之中。
它的鳞片,淡得近乎融化在虚无中,每片说不清到底有大,只是看向其中就能发现山河湖海、日月星辰,不像鱼儿游在江河,反而像是星河潜游在他的鳞片中。
这条鱼,别说池塘,别说湖泊,别说大海,甚至别说珞珈界,连浩瀚天宇、无垠星河都容不它!
苏谪瞠目结舌,脑海中闪过几句话,天下皆知的几句,凡是炎黄后裔必能张口即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