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里爬出一点霞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站在房顶看天空是这样的感受,开阔的视野,目空一切的自由,柔柔的微风……
姜一站在我身边,应柳千庭刚才的话,最后留下他一人和我停在院里的屋顶上。
他仍是一身白衣,不容忽视的清俊容貌。他看我的眼神中有种很熟悉的悲伤,仿佛是对我,又不是。
我只记得上次我重伤了他,很明显,我其实打不过他们这种会术法的人,原以为他会报复我,哪知他却对上次的事只字不提,反而好言相劝。
据我判断他们应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我不大愿意配合,但一想到撕破脸后我又没胜算,于是只能勉强妥协。
“你是想说,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你认识的人,叫做姣闲?”
有微风扬起姜一肩上的发,雪白的阳光中他点点头。
我备受打击似的叹了口气:“那你和我说说,你和她之间的事吧?毕竟这事这么荒唐,要我相信太有难度。”
我故意这么说,却看到他眼中的喜色,看着我温柔回答:“好!”
好你个头啊,等你接着编,待会儿被我找出破绽,还不拆穿你们这群骗子。大白天说我魂穿,做梦呢!
我在心里一阵盘算,姜一徐徐开口,语气像是在对从前惋惜的回顾。
“她叫做姣闲,很单纯……很漂亮。第一次见她时,我骗了她,还差点害死她。”
这好像不是个相遇的好开头,难道是个虐心的负心汉故事?
“我是师傅从一伙山贼手中救下来的孤儿,不过,与其说救倒不如说是发现。师傅说他发现我时,我的父母已经被杀死,当时山贼正准备在害我,可就在那一瞬间婴儿的我,身上忽然发出一阵红光将他们弹开。后来师傅救下我,他觉得我生来与众不同,是奇才。
他将我带回伏魔宫教养,教我修道,教我法术。可我却一直不想学道……”光影里他的神色仿佛回到年少时代,虽不是愉快的,却令人羡慕。因为我就从不知年少是个什么滋味……
他继续开口:“所有的课业,法术口诀,我只是粗粗一看便记住了。师傅很欣喜,决定将我向下一代掌门人培养。我不想答应便整日和他对着干,可他却不以为意,反倒处处纵容我,这在其他师兄弟眼里变成偏爱,引得大家很不满。
在宫里因师傅对我的偏爱,大家都不大愿意和我说话,我不想呆在伏魔宫,但又无处可去。无事可做也就只好每日钻研术法,那时候我才感叹,师傅的狡猾。”
原来他是被他师傅算计了,不知为何,对此,我忍不住一笑。姜一也回头跟我一起笑,笑容绽放得如清晨雾里的白莲,在风中摇曳着美好。
我顿时收回神,岔开话题:“你那么不愿意呆在宫里,怎么不下山替你爹娘报仇啊,一般像你这种青年,不都时兴替父母报仇,然后仗剑天涯的嘛。”
见我忽然这么说,姜一回神一愣:“你的口吻倒是和她一样,总是问些与话题无关的问题。”
我这才反应过来问了个白痴的问题,一张脸无限尴尬。我在干什么啊,刚才还在算计别人呢,这么快就聊上了。真是……唉!
幸好姜一对此不以为意,又继续道:“后来师傅要炼药,派我下山去帮他寻找一只魅。他说,若我帮他办成这件事,以后就还我自由,让我离开伏魔宫。我想都没想答应了。
后来辗转到修文山,我恰好在山下看见本门弟子的行踪,便好奇的跟上去。然后便在林子里遇见了她。当时我以为她是本地上山的村民,想上去问问路,哪知刚走到她身后,她却忽然转身猛地撞上来。我反应不及,她说了两句什么又直接拉着我跑。”说到此处他的嘴角一弯,看来当时的画面还挺好玩的。
“直到后头的门人追上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此行要找的魅,师傅所需的药引。”
我插话道:“所以你就把她抓回去,送给你师傅炼药了?”
姜一忽然顿住,眼神在我脸上流转:“你……差不多吧,结果都一样。”
我“哦”了一声,又无奈猜测道:“所以最后你害死了她,觉得愧疚,便以为她的元神什么的跑到了我的身上,你找我,就是想从我身上拿走她的元神?”
姜一脸色忽然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是我猜对了?
可惜他接下来揭开真相:“我为了离开伏魔宫,骗了她。后来与她相处短短朝夕,忽然觉得如果离开伏魔宫后,与其没有希望的活着,还不如和她在一起……于是我选择救了她。”
“这么说,你是爱上了她,背叛了你的师父。那后来又是怎么悲剧的啊?”
“后来……后来,我在师傅的命令和她之间挣扎。结果还是晚了,她杀了我的师傅。
不管师傅以前如何对我,终归是对我有恩的,可她杀了他就是与整个伏魔宫为敌,要么她死,要么伏魔宫从此走向绝路。我别无选择,只能负她,回去继承掌门之位,为她赎罪……”
“你还挺痴情的嘛。”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只是听他说完觉得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心口绞痛得很。
“我和她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或许说不清了,她一直以为我骗了她,我怎么舍得骗她呢?两世的因果早已纠缠不休了,如今我只想找到她……”
听他说完,头又开始痛了,我沉声忽然道:“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管不着。我要休息去了,你走吧,别再来了。”
说完,我立刻飞身落到院子里,又飞快的进屋关门。
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完全没给姜一制止的余地。然后我坐在床边浑身冒汗,门口果然有一道人影停着,良久之后又无声离去。
我松了口气,重重昏过去。
三日后的早晨,我坐在大厅吃饭,阿一忽然禀报一事。
她问:待会儿要去祭奠二夫人吗?
闻言,我一口热稀饭吐了她一脸。貌似我曾是这萧家庄潇辰枫的大夫人,难道他还纳妾了?祭奠?是后来又死了吗?
我斟酌了询问:“怎么?我以前都会去祭奠她吗?”
对面替我倒水的阿二道:“是啊,您已经祭奠她七年了。七年前她和少……额,是潇辰枫背叛了您,你将他打落悬崖。三年前他却侥幸活着回来了,然后开始和您为敌。”
阿二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询问,总之又是不好的事情。
作为红袖魔女,我的身上到底发生过多少不好的事情,幸好我都不记得了,否者连我自己都会同情自己。
“替我准备祭品吧。”放下筷子,我淡淡道。
按着阿一说的地方,我一路独自骑马过去,没想到那地方竟然是叫做“石龙窟”,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装了祭品的篮子放在我的身后没动,我不是来祭奠人的,没有记忆那么怎么祭?
我坐在崖边吹着风出神,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没有回头。
来人最后从容的走到我旁边坐下,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惊吓不已,这人竟然是我梦里见过的潇辰枫。
我顿时警惕的站起来看着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话音未落,身体里有一丝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了一下。
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话。“竟然还敢出现,这么快就想找死吗?”
这声音一毕,一股怒气顿时从丹田升起,我控制不住的握紧拳头看着面前这人,竟然迸发出杀死他的念头。
也对,过些日子后本来就要和他决斗,早晚又有什么关系呢,思及此处我便由着心里的思绪控制。右掌却在酝酿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
手的主人正是面前早已站起来的潇辰枫,此刻我要杀他,他倒是显得很淡定。
深邃的五官带着经年的沧桑,与掩饰不住的气度,紧紧的盯着我:“红袖……”
这个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头有个悲凉的声音在诉说着什么,我在心里循着那声音试探道:“红袖?他在叫你吗?你才是真正的红袖?”
然后便感觉自己顿时被囚禁于一个黑暗角落,不能动弹,身体也由刚才说话的声音控制。
由于身体成了另一个人控制,此刻的我成了真正的旁观者,我从她控制身体的视角看过去,潇辰枫握着她的手被甩开。
然后红袖声如寒剑:“滚!”
这才是真正的红袖对潇辰枫的态度!
她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往事?
这些我虽暂时不知道,可事到如今我才相信柳千庭所说的话,我的真名叫姣闲,是我的元神附身到这红袖身上了,看到的那些关于她和潇辰枫的记忆画面。
其实那根本就是她和他的事,可我却傻傻的以为自己就是那悲情的红袖,实在可笑!
不过属于我自己的记忆又去那里了呢?想起那日姜一在房顶上与我说的那些,忽然令人感到悲伤。我想去找他问问事情的真相,可惜身体被禁锢在红袖体内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