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正是初春季节,不比秋天天气娴和。冬季,做什么都觉得冷,不如南方,一年四季,没有严寒。
瑶津宫内,一切都还是母亲在时的模样。屏儿正在教宫里的宫女练习打拳,这才没几天,瑶津宫中已经上下都混熟了。那一张一弛,颇有点意思。
明月倚着门槛,看着宫内盛开的梅花。作为一个公主,这姿势还真是不雅。由于这一年住在外面,很多东西也都不再拘束。
“公主,皇上请你去御书房。”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安子道。
“恩,知道了。”
明月缓过神。御书房离瑶津宫有些远,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大宋开国,皇上提倡节俭,即便是皇上办公的地方,也是异常朴素。明月看了看,与一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此时,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还记得小时候捉迷藏经常偷偷跑到这儿,把奏折弄乱,每次都会遭到皇上的训斥。一看到这么多书,明月就有些头疼。
“父皇。”
看皇上没有反应,明月又叫了一声。
“父皇。”
太祖这才抬起头来。
“噢,明月,你来了。”
自从回来,太祖一直都很忙,见面也寥寥数语。这次谈话在御书房,明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月,见过元佑了吧。”
这皇帝就是皇帝,别看整天不出门,这什么事儿却都知道。明月心想。
“恩,父皇连这都知道啊。”
太祖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紧急集合地聚在一起。岁月催人老,再也回不去以前那英气逼人的年代了。
“你们俩也都不小了吧。”
“父皇这是嫌儿臣了,不想养儿臣了吗?”明月撅着嘴趴在太祖的腿上蹭着。
太祖目中泛起一层沉郁的痛色,那并非愤怒,只是无奈。想这一生征战沙场无数,都从未如此艰难,但面对自己的女儿,开始有些棘手。
“明月,父皇从小就把你指给了元佑,而你母后也是同意的,如今她先去了。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盼着在有生之年能看着你风光的嫁过去。”
“父皇身体好着呢,不要再说这话了。”不知为什么,明月就是听不得太祖这样说。
“朕的儿女中,最疼的便是你。从小你就不喜欢读书,淘气、倔强、任性,犯了错误朕也没有惩罚过你。朕对儿女一向比较严厉,都是皇子皇女。而你,朕从来都是随你的意……”
“是因为我不是父皇的女儿吗?所以父皇才对我那样放纵。”
听到明月这样说,太祖震惊了一下。
“你是我大宋的明月公主,是朕最宠爱的女儿,谁要敢说一句不是,朕绝不放过他!”声音有些颤抖,但那生气的表情还是让明月吃了一惊。
“父皇?”
看到明月目瞪口呆的样子,太祖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你的婚事,你能答应,是最好了。即使不答应,也由不得你了。”
明月灿灿一笑。也许他永远都看不清这张笑意盎然的脸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的痛苦和挣扎。
明月趴在太祖的腿上,太祖伸手摸了摸明月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父皇,我要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傻孩子,父皇也是人啊,是人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父皇,我想我母后了。”
太祖愕然,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朕也想她。你娘是个奇女子,这辈子能够遇见她,是朕最大的收获。”
“那我和我娘,谁更美?”明月抬头调皮地眨了眨眼。
“你这丫头,虽然也好看,可一点都不像你娘。”
“父皇?!”
太祖摸了摸明月的头,目中有疼惜之色,看着她瞪得滚圆的眼睛,想起她从小到大的顽皮。快要出嫁了,竟还这般孩子气。十几年来,对于明月,他尽可能给她最好。
明月慢慢关上门,要成亲了。突然想起了费贵妃,也就是明月的母亲。
花蕊夫人。
当年,太祖皇帝刚刚登上皇位不久便挥师南下攻打后蜀。那时,正是后蜀皇帝孟昶与花蕊夫人风花雪夜情意正浓时。
孟昶抚琴弹奏,花蕊扬笛吹曲。
后蜀本是一小国,正因为有了花蕊夫人之名,让这个天府之国更加令人神往。世人皆赞:天下美人,皆不如花蕊。仿佛这后蜀建立这么多年,都只为了她一人。
花蕊夫人原姓费,但因比花美,故被孟昶称为花蕊夫人。
太祖伐蜀,仅用四十多天便攻下了后蜀。过了没多久,孟昶死了。花蕊正式被迎进宫,封为贵妃。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让她有了活了下去的理由。
可就在一年前,太祖亲自领军伐北汉。赵光义搬进了皇宫代理太祖处理起了朝政。一向对费贵妃垂涎不已的赵光义趁机犯上,因得不到而怀恨在心。就在皇上回京那一日,费贵妃与明月被下了毒。
明月常想,她明明有机会可以保住自己,但却没有。她怕是真的想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留下的是刚进蜀宫时孟昶送的那一支白玉笛,和对明月那百般留恋的眼神…
临终前,她说她很想回家,她说明月体内的辟毒珠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要明月找静宜师太解毒,并叮嘱明月要好好的活下去。
很少的话,明月好想她能多说几句。平日的唠叨,转眼都变成了金玉。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后悔没有珍惜…想到此,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费贵妃死后,丫环北菊带着明月和费贵妃的骨灰,回到了她日日想念的家乡青城。太祖本不同意,但念着花蕊的遗言还是同意了。
青城山静宜师太是位得道高人,很多年前曾与花蕊有过一段‘君子之交’的情分。虽然她能解百毒,却唯一解不了明月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