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从滨海回来后,很痛苦,又哭又笑,看她的样子,她真的不想活了。我和妈妈轮流守着她,一刻也不敢离开。
过了一个月,她突然发现怀孕了,我和妈妈又怒又喜,以为,这下她应该会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但她却趁我和妈妈不注意,突然失踪了,我们着急地到处找她,怎么也找不到,我们急坏了。
她却在几天后回来了,但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失去了,她变得异常沉默,整天整天地不说话,吃就吃,睡就睡,总是摸着肚子发呆。
我们请了医生到家里来给她看病,医生说,她几乎没有生存的欲望,她患了抑郁症。”
凌海文突然不自觉地一拳捶在桌子上,辛迪安看他一眼,只见他手肘撑在桌面上,闭着眼睛,拳头紧握,塞在嘴里。
“我和妈妈却抱着一丝侥幸,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她该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应该会想要好好照顾孩子吧。终于,熬过了漫长的怀孕期,姐姐生下了小言。她生产后,一直住院,她根本不吃任何东西,就靠输液养着。
在小言满月的前一天,姐姐叫我打开她的包,拿出一张照片。”辛迪安停了一停,拿出那张照片,放到凌海文面前。
那是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微微含笑的嘴角,俊逸的五官,晒得黎黑的皮肤,看起来阳光又朝气,刚正又充满智慧。
“她从失踪又回来后,就再没有流过泪。她叫我抱着小言,跟我说,这是小言的爸爸,接着把照片放到小言的胸口上。
她叫我考大学要考她学的那个专业,叫我大学毕业后,再打开她房里的一个小箱子,她说有一个谜,她没有办法揭开了,要我到滨海去,为她揭开谜底。”
辛迪安抽出纸巾,抹抹脸上的泪水,突然看到凌海文紧紧咬着自己的手,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她吓了一跳,把他手拉到面前,用纸巾捂住伤口,叫道:“你不这样子,你再这样,我就不说了!”
凌海文握紧拳头,他感觉自己已经心绞痛得随时都可能死去,咬着牙说,“好,你说。”
“我知道,她是在交待遗言。我吓坏了,把小言放在她怀里,朝她吼叫,我说我不要长大,我叫她自己去找谜底。她却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婉婷乖,以后你来做小言的妈妈。”辛迪安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
凌海文紧紧闭上眼睛,却还是关不住痛苦悔恨的泪水。紧握着拳头,手上的伤口正渗出血来。
心上的伤口呢?却再也不能愈合。
辛迪安哭了一会,擦了擦眼泪,才继续哽着声音道:
“我和妈妈寸步不离,轮流守着她。第二天,小言满月了。而我也要去学校注册。等我注完册回到医院,一进病房,我就吓晕了过去。”
辛迪安回想起当天的情景,仍然止不住双手颤抖,她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上,想从茶杯上吸取可以支撑她的温暖。
“我回到医院之前,妈妈被医生叫出去了,姐姐一个人留在病房。我进到病房时,我看到,姐姐的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地上,掉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小言,小言当时正在睡梦之中。”
辛迪安睁大双目,眼中仍是恐惧神色,颤抖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凌海文早痛苦得心脏被剖开一般,一手捂住胸口抵在桌上,牙关紧咬,一手紧紧握拳,他想挥出去,却不知道要击向哪里。
许久之后,他听见辛迪安又说:
“那年,我十六岁,正上高三,我一边准备高考,一边和妈妈一起养育小言。姐姐把小言托付给了我,她让我来做小言的妈妈。”
辛迪安目光转向窗外,幽幽地说:“我知道,一定是因为你,姐姐才会走上这条路。我恨死你了,我当时就想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你,姐姐说过,让我大学毕业了才能打开她的箱子,我不能不听她的话。”
往事似乎讲完了,停顿了一下,辛迪安才问道:“你听了之后,感觉痛苦吗?”
等了许久,才听见凌海文咬着牙说:“跟子枫的痛苦比起来,我这点痛算得了什么!我现在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辛迪安冷冷地说:“你不能杀了你自己。小言他需要你。前两个月,我带他去滨海看过医生,医生说,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深深的渴望,让我仔细观察。
之后有一次我回来看他,带他去散步,发现他一看到父母牵着小孩,就呆呆地望着。其实,他以前也会这样,只是我并没有在意。医生说,这就是他的渴望。”
凌海文坚定地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他好起来,一定!”
沉默一下,他又问道:“现在我知道,你是故意去应聘我的设计师,故意扮成子枫的样子在公司楼下出现,是吗?”
辛迪安点点头:“嗯。是。我想勾起你对姐姐的一些记忆,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之后,你是否已经结了婚,是否已经有了孩子,还会不会记得与她的往事。”
凌海文说:“我怎会不记得,我没有一刻忘记过。她是我心上的一道深深的伤痕,不能动,一动就会流血的伤痕。”
辛迪安幽幽地说:“你一直是在恨她的吧?”
凌海文低下了头,“是啊,我就是个混蛋!”
辛迪安点头,“你的确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会决裂至此?”
凌海文不言语了。
辛迪安又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订婚的?”
凌海文抓着头发,沉重地说:“以后我再跟你说,好吗?现在我们说说小言怎么办吧,我要接他去滨海。”
辛迪安摇头,“现在他才刚开学,换环境对他影响会很大。我想等这学期结束再给他转学。他的问题就是,不参加社交,不理睬人,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他可能感觉到,他被抛弃了。”
“现在的治疗情况怎么样?”凌海文问。
“等回滨海,我带你去问问医生。医生说,要尽快让小言找到父亲。”她望他一眼,倒了一杯茶给他,“其实我去找你,一开始并没想过要与你……有感情。海路姐找过我,说你不能再承受一次感情的伤害了,我矛盾过,想要放弃接近你,但是后来,医生说必须找到小言的父亲,我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