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在暗处的人，闪烁着幽冷的光。得意楼耸立在街道的寂静里，岿然不动。能将它从“鬼楼”转变成“得意楼”，李晟有足够的条件得意，同时让觊觎它的人，通通失意。
夜香郎，是个不讨喜，却不得不存在的身份。人食五谷杂粮，吃喝拉撒一样都不能少。
夜香郎入夜进入城市，辛勤地收集夜香，在天亮之前，早早运出去。有了黑夜中的搬运工，城市才能显得那么干净。夜香夜晚出城，所以拐个人出去，又没有人愿意搜查，成功率很高。上一次，都想收买夜香郎，将高哲带出城，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夜，有一位夜香郎，破天荒很晚才来，慢吞吞收集门前的夜香，在天亮之后，绝对不会完工。雇主给了很丰厚的银子，只要将夜香不小心洒在某座楼的面前。他甚至不知道，得意楼是一家酒楼，这样坏人风水，就算不是故意，也是血海深仇。
做完一票，远走他方，没有谁会留恋夜香郎的职位。除了生活被迫无计，但凡有其他的方法，都是不愿意做夜香郎的。
天亮了，李晟坐在天顶上，仔细观察来往的稀疏人群。今早，有人进入得意楼，在秋沫儿耳边低语，小乞丐带来的消息，对手今日就要行动。在得意楼和八源客栈之间，有突兀的穿着破烂衣服的汉子。他们，就是秋沫儿安排反制的人手。
没有多高明，那些人有太多刻意的痕迹。方八胡估计想不到，得意楼连反击的计划都想好了。这些破绽，并没有在他眼里，几个破烂乞丐而已，不过大宁朝常见的产物。他的目光，注意在街口。
街角手推车出现之后，他的眼神儿亮了。李晟通过这眼神，一下子就锁定了迎着得意楼来的夜香郎。夜香郎穿的很干净，木桶密封地好，行人并没有觉察到异常。推车的多了，谁知道他车里是夜香。
越是接近目的地，他的内心更加紧张。仿佛被人盯上了，感觉很难受。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一切如常。他若是抬头看，就能发现，楼顶一双眼睛正瞄准他。
“沫儿，快看，他有问题。”请来的落魄乞丐，明显没有发现真的夜香郎。秋沫儿急急忙忙跑下去，替打手们指明了方向。认定目标，乞丐们不再徘徊，蓄势待发，准备行动。
夜香郎平复心情，按着计划，往得意楼靠近。乞丐们快速朝着这个方向移动，作战目标，可不仅仅阻止，而是反击。八源客栈距离远些，要助跑一段时间。
就如同异常安排好的戏，八源客栈演员，准备在得意楼门口掀开盖子，泼他个天翻地臭。想到结果，隐隐还有些兴奋。未等他靠近，得意楼的演员咋咋呼呼，“是他，就是他，昨天抢我的骨头。”
用一根骨头，来引起冲突，让夜香郎不解。“打他，打他。”三个乞丐，尽管瘦骨嶙峋，六只拳头，也胜过两个拳头。夜香郎，双拳难敌六手，推着“炸弹”，往这边飞奔。
夜香郎清楚了，这是老板请来的助演吧。真是专业水平，有一个拉着他，另外两个抢过粪车。
这是要倒了的节奏，真不愧是好演员，夜香郎跟剩下的乞丐扭打在一起，打的很认真。另外两个乞丐推着粪车，飞快地奔跑，方八胡诧异地站了起来，“过了，过了。”夜香郎转头一看，被乞丐一巴掌打在脸上都未觉察，“过了，过了，跑过了。”
粪车飞奔过得意楼，径直朝着八源客栈而去。哐当，木桶摔进了八源客栈，碎裂声响起，紧接着金水四溅，恶臭扑面而来。看热闹的人们捂住鼻子，纷纷后退，这个时候，怎么还有运送夜香的。
方八胡呆呆看着身上沾染的汁水，愤怒地吼叫，“唐强，你个混蛋。”
说好的密切配合，说好的好好演戏，怎么就能演黄了呢。三个乞丐做完一切，在人们惊诧中功成身退。唐香郎的脸，还火辣辣地疼，乞丐打人，丝毫没有留手。李晟吩咐了，把这位香郎君，狠狠打一顿。当帮凶，就要有挨打的觉悟。
这一轮戏，突然间的反转，让人完全想不到。秋沫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他，活脱脱一个掉进粪坑的老鼠。”
想臭别人门楣的人，结果自己的门楣臭了，果然是报应不爽。八源客栈的客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客栈。一大早上被人泼粪，活生生臭醒，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方八胡在人们指指点点中，愤然关上大门。看了这么精彩的大戏，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自作孽不可活，先前还看李晟的笑话，等得意楼真开起来，八源客栈不受影响才怪。心胸不够宽广，有这么好的酒楼，放弃粗糙的饮食，大肆宣扬，光凭住宿，也能从其他客栈拉来生意。
思维决定高度，小肚鸡肠，终究只是小家子气。李晟没有觉得很解气，这样的小斗争，引不起什么波澜。秋沫儿策划的过程，还有很多改进的东西。连目标都不能确定的话，怎么能够一击必中。
“自己好好策划，罪不至死，就不要用阴暗手段将他一棍子打死。”秋沫儿嘟嘴，“可他要是自己找死呢。”“找死的话，就送他一程，还用我来教你。”李晟可不会妇人之仁，人敬我一尺，我让他一丈。
秋沫儿痴痴地笑，笑的李晟头皮发麻，“我打赌，方八胡就是一个自己找死的人，他可不会懂得收手。”
自己找死，要是死了，那也怪不了别人。不与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先前让你调查的人，调查清楚了没有。”“他才是真的像老鼠，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他以前干的事儿，从来不让人知道。别人都只知道他是一个退休的太监，李群也是这般找到他。为了求生才，答应替猪仔阉割。”
瞧他那熟练的手法，一定是经常断人命根，才能够练出来的。做净手公公，究竟什么事儿能让他如此躲藏呢。倒是很有意思，“走吧，咱们去瞧瞧，未来的阉猪圣兽。”
在昏暗的民房里，见到了这位特别爱干净的人。在宫里待的久了，养出了洁癖。从李晟处赚来的工钱，让他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到现在，又空空如也。
见到李晟，眼睛亮了起来，“你还要阉猪么？”手艺人，到哪里不能吃饭呢，李晟点头，“我的确需要一个阉猪的，不过需要完全保密，你能够办到么？”“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只要有人见识过，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说的也是，手艺不好，只会成为杀猪圣手，李晟正因此看中他。若为了果腹投靠，不太可靠。“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躲起来，莫非从宫里偷跑出来的？”
宫里的太监，除了到老不能伺候人，才会被放还，找些养子送终，其他的都宁愿待在里面。秋沫儿道，“猜对了？”
李晟接着猜，“逃跑的理由呢，莫非是刀术不精，害死了不少人。”“胡说，刀术好得很。”别人质疑专业知识，他不服。
秋沫儿撇嘴，“呵，猜错了。”“我又不是神算子，让我再猜猜，我想，应该将某个大人物的命根子弄丢了。”
看着他难看的表情，秋沫儿笑了笑，“你真厉害，猜对了。”
虽然成为了太监，命根子却要保存下来，百年之后归葬在一起，才算一个完整的人。弄丢了人家的命根子，就让别人不完整，所以心虚逃出来。
“我再猜猜，这位大人物，姓童，姓梁，姓李？”他已经瑟瑟发抖，秋沫儿叹息道，“又有被你猜中了。”
看着这两个小妖孽，只感觉整个天都黑了，“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要将我抓回去。”
“抓回去，对我有什么好处。那么大的人物，会想让人知道，自己没有命根子么，虽然他早就没有了命根子。”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要脸面，一想想，百年之后，或者下辈子，不再完整，能饶得过谁。冤死一两个小人物，对他们来说，不过翘个兰花指的时间。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没想怎么样，跟我走，做稻苗猪肉有限公司的员工，我不为难你。”稻苗猪肉有限公司是个什么东西，着实不懂，小命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除了屈服，还能怎么滴。
用这样的法子，意味着，新的猪肉，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密。
跟李晟请人相比，李重丙很是被动。大夫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吃香。要找到一个常驻柳家庄的大夫，确实很困难。李晟没有克扣他的经费，吴铁柱做出相应的预算。他给的银子，根本不够请一位大夫常驻。
退而求其次，带回来一个学徒。这位学徒还很牛叉，一副鼻子眼睛都在头顶，叫李晟很开不顺眼。
低声对秋沫儿道，“去打听一下这人的底细，还有没有廉价，又医术高明，还好招揽的。”秋沫儿呵呵一笑，“有啊，县里的兽医，就属于这样的，你要不要。”
兽医，恐怕兽医都比这位高鼻子的学徒强，“爹，你哪儿找的这位大夫。”
“春露医馆里，开阳县最好的医馆。”打着最好的名头，不见得是最好的。这又不是选萝卜，最好里面最差的，还是比一般的好？
“行了，你可以走了，咱们小门小户受不起。”学徒傲娇，“算你有自知之明。”李重丙急了，“你把他辞了，家里有人受伤怎么办？”
李晟回了一个放心的表情，“爹，我请到了更好的大夫。”李重丙感叹，“还是我儿有本事，你爹跑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个学徒。”就那个兽医吧，兽医总比什么都懂得学徒强。
这位兽医，一看就是很老实的人。李晟告诉他，“你得多带点儿上药。”兽医疑惑道，“伤了腿？”
可不是伤了腿，“是的，而且老实容易受伤。”兽医感慨，“不能过度驱使啊。”
“请你去，要做长期奋斗的打算，会一直受伤。”兽医很是怀疑，“你确定？”“没错，工钱和药钱不会亏了你的。”这年头，兽医都是满地跑，比起治人，待遇太低。牲畜生重病，一刀杀了吃肉就好了。花大成本医治，有些得不偿失。
兽医本着以人为本的精神，“实在严重，就不要治了，杀了就行了。”
李晟笑着道，“那可不行，杀了要坐牢的。”“也是，那只能治了。”牛这种保护动物，缴纳不起杀牛费，贸然杀了，就得去坐牢。
黄三胖笑容满面来到李晟面前，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不管年纪多大，达者为师。他这一次，可是带着谢老鸨和楼里各位姑娘的殷切期许来的。风月楼，就等着他出师之后，大展雄风。当然，只是做菜这一方面，其他方面，还是莺莺燕燕，温柔软玉的姑娘们擅长。
这么好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铁锤帮和林殷引而不发，李晟抓不住什么把柄，无法跟反击方八胡一样，暂时只能忍耐。“你好好盯着这些人，有什么异动，及时通知我，群哥离开后，你把这一摊子，都给扛起来。”
无人可用，只好完全依靠秋沫儿，秋沫儿的确让人放心，“嗯，放心吧，我解决不了的，会很狂通知你，到时候，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如果碰到解决不了的事儿，我又来不及过来，就去县衙找齐县委，他可不会不管我们。”
最靠的住的，是与柳诚惺惺相惜的齐县尉。铁锤帮别看蹦跶地凶，在齐正面前，就跟跳梁小丑一样。
稍微安排了酒楼的事宜，又马不停蹄，回到柳家庄去。发酵的种子，到了移栽的时候，稻田里的稻谷，要施一次肥。躺在屋里哼哼唧唧的人，也需要请回去的大夫。柳太公答应的事儿，当然要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