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归一和柳诚在大半夜的时候回来的，然后就在帐篷里休息。李晟对此并无所觉，他睡觉睡得很死，尤其是安稳的环境之下。这二位睡得晚，起的倒是很早。今日的追杀活动，还得继续，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个军队的队正管五十个人，只是小有权利。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李晟才不会给他们任何的机会，对以后造成威胁。虽然不知道蘑菇毒有多深，但他们一个晚上，休想逃得太远。“胡爷爷，咱们把剩下的十个人找到之后，就回去吧。”
胡归一倒是很好奇，“怎么，你不去找天明寨了。”他只是要找沈独眼曾经的老巢，现在沈独眼既然回来，很可能就在老巢里。此时找上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系上捧日军，进天明山走上一走，震慑一下沈独眼。他若不顾一切，去柳家庄报仇，很真不好应对。庄子上太多妇孺，打起来很吃亏。“沈独眼在山里潜伏，我们随时都可能跟他碰面。对付这些官兵，我就已经绞尽脑汁了，对付老奸巨猾的沈独眼，难有胜算。”
人是会成长的，当年，沈独眼要灭了柳家庄，被柳太公一个坚壁清野，在柳家老宅使用火攻打得大败亏逃。如今卷土重来，怕非吴下阿蒙。自己会成长，敌人也会成长。原地不动的人，最先被淘汰掉。
但天明寨又是什么地方，他说出来，竟然觉得如此熟悉。其中又有什么隐藏的，李晟对胡归一他们的行为感到疑惑，“你们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
胡归一看着柳家最诡异的小子，“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还保密了，李晟问道，“你们昨夜去了那么久，应该知道官兵藏在哪里吧，我可不想，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走。”
胡归一点头，“是的，我知道，你不用去找那些人了。”
能袖手旁观，就绝不动手的胡归一，怎么会破天荒出手解决问题，这明显不是他的风格。见李晟好奇的脸色，胡归一白了两眼，“我没空去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他们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起营拔寨，确认十位漏网之鱼真的翻了死鱼眼之后，立马往柳家庄赶。少年们经历这一场变故，总会起到一些作用，他们以后，会是柳家庄的中坚力量，青涩缓慢成长着。
吴三猛狠么，用锋利的刀刃砍下敌人的头颅，无所畏惧，的确很狠。程辰晨狠么，一把长剑，刁钻归一，刺穿人的咽喉，面若寒冰，的确很狠。李晟狠么，在肉汤里下毒，一举毒倒了一队军官，的确很狠。可是他们的狠，在如今的场景里，根本不算什么。
她或许太渴了，周围找不到水，所以她喝得是血，双唇红艳艳的，透露出诡异。女人涂抹口红，会显得漂亮性感。可这鲜血，只会让人变得不寒而栗。她整个人，都是血人，衣服上，身上，脸上，手上，几乎每一处都有血迹，他就像从血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鲜血是红色的，因血的渲染，她的全身都是红。红的有些恐怖，让少年们面色苍白。李晟只是看着死状凄惨，且满脸不可置信的众人，在生前，遇到了人生大恐怖。在秦邦眼里，这个女人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就属于他。离开了他，这样的漂亮女人，就只能是死。
她眼睛里的依赖，行为上的乖巧，让他很是满意。所以他决定带着她，哪怕中毒之后，也不忍相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斯德哥摩尔综合症，会爱上罪犯。仇恨会根植于人的内心，在郁积之后的爆发，更是恐怖。秦邦太过自信了，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忽略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的伤害。
他的身体上，如同蜂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洞。该有多恨，才能刺出这么多的伤口。跟随的其他人，也没有逃过厄难，身上的伤口比秦邦少，却还是触目惊心。蘑菇毒继续发作之后，他们产生了迷幻，加上白天的卖力奔逃，身体到了极限。相反，她两三日不食，反而一下子有了力气。
复仇的力量，促使着她奋起，她一个人，少了他们十个人。或许不知道如何杀人，而且还是第一次，弄得周身都是血迹。这宛如修罗地狱的场景，让人触目惊心。少年们看着神情呆滞，满身是血的女人，心底彻底的寒冷下来。李晟禁不止埋怨，“胡爷爷，你们昨晚上看了这一幕，也不知道阻止。”
“心里的杀意，如果不释放出来，剩下的路还要怎么走？”李晟不这么觉得，“你看她的样子，未来还有路走么。”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光彩，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胡归一道，“你不是最擅长歪门邪道，让她重新获得的希望，是你该做的事儿。”
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或许他曾是明媚的女子，在父母的保护下，快乐无忧地生活着。只是这乱世，摧毁了她的一切。在山林里，她眼睁睁看着惨案发生，对于内心的打击，如同大地震。她想到了自尽，可是就那样走，对不起遭逢厄难的朋友。
复仇的念头狂涌，为了终极目标，她首先要活下来，并让秦邦舍不得杀她。念头通达之后，一切仿佛无师自通。她可以忍耐，她深信，一定可以找到机会。岂料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李晟也痛恨他们的所作所为。冥冥之中撞上了，发生了碰撞。
被逼无奈的人，也会扭曲到极点。李晟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把她丢在这里，她一定会死的。”
胡归一没有那么多的恻隐之心，昨晚上，能潜伏在周围，冷冷看戏，不出来帮一帮手，就知道他的态度，“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儿，小子，你难道不觉的，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么。”
通通都是屁话，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谈什么解脱。本身就很可怜了，就这样放任她在这里，活活饿死，或者被野兽杀死，李晟办不到。他走过去，走入了鲜红的修罗场，对着她轻声道，“瞧你一身血衣，就叫你红衣吧。”不是血淋漓的红，而是明艳艳的红。
有一个新的名字，忘记过去的一切，不问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活在当下，做一个全新的自己。能不能重生，看她对今后生活，能不能有所触动。人，太习惯挖别人的过往，何不为别人考虑一二，给他人一点点的空间。她的身体很弱，呼吸很弱，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
“老大，找人做一个担架，咱们将她抬回去。”做担架轻车熟路，第一次狩猎，刘长丰就享受了这样的待遇。“阿晟，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你确定要带她回去。”这么凶狠的女人，若是不管不顾，在柳家庄发了昏，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李晟摇头，“她不会的，过去的她已经死了，今后只有红衣，你们，都不许议论她的过往，回庄子后，山里发生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许提。”说了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在外面遭遇了再不公的待遇，往家里也是报喜不报忧。谁都不希望亲人，提心吊胆，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即便是打落牙齿，也只有往肚子里咽。这一次少年队的零伤亡，很是侥幸。
经过两天时间，众人到达山谷谷口。这两天，陆陆续续病了好几人，都是因为感冒。红衣的状况更是糟糕，额头烫的厉害，陷入昏迷呢喃中，“爹爹，母亲，你们在哪儿，在哪儿。”
替她梳理了头发，可以看到令人心动的面容。她是一个美女，年纪估摸十八九岁，正值青春年少。花一样的女子，遭遇了这么残忍的事情，真的很不幸。
淋雨加上长时间的辛苦，少年人也病倒了几个。普遍症状，就是鼻涕和咳嗽。一路上，没有认真打猎，所以猎物并不丰富。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历史以来，最长的狩猎出行。少年们的父母翘首以盼，深怕出了意外，还打算组织人手，去山里寻找，却被柳太公否决了。
柳太公相信胡归一和柳诚，有天大的变故，这二人都能传递回消息，这是他的自信。他们一直没有和庄子上联系，说明很安全，不用费力出动。柳太公下了命令，他们只能遵从。纵有万般无赖，也只有忍着担心，每天来山谷里瞧上一瞧。
一个个，都是父母手心的宝贝。他们的狼狈样子，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怎么搞的，还生病了呢，洪大夫，洪大夫，快替我家小子看一看。”
“吴坚，去把洪大夫请到我们家去，就说有急事儿。”死不了的病，那么焦心干什么。将红衣担回柳家，“吴婶儿，赶紧烧水。”这一声血迹的衣服，黏在身上，是病情恶化的主要原因。让他们替她换一套衣服，一个个的，就推脱不已。在女神面前，男人们总会显得很拘束。
李晟也不会傻傻地去动手，身体是十岁，心里却是个老男人，不亵渎是假的。人可以控制行为，却很难控制住思想。思想是脱缰的野马，天马行空，无边无际，一个人的准则，却必须符合世界的规则。犯罪，是要被惩罚的。当然，现在不完善的司法系统，和乏力的朝廷控制，并不能保证这一切。
柳眉沉声问着李晟，“你们去了这么多天，究竟遇到了什么。还有那姑娘是什么人，周身都是鲜血。”血衣，血红色的红衣，李晟忽悠道，“娘，山林里捡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儿子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儿子的心善，当娘的，当然很欣慰，“是该救，可她的病倒是病的不轻，洪大夫有些为难。”让一个兽医治疗重感冒，的确很为难。虽然洪涛已经在饿补治疗人的方法，不可能一蹴而成。”“不如去县里请个大夫？”柳眉诧异地盯着李晟，“你打算做什么？”
那眼神儿，就像是看黄鼠狼，李晟郁闷，要担心，也应该担心她的大儿子，他现在，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柳眉又自言自语，“年龄太大了些，而且，不是处子了。”
“停，停住，娘，你说什么，怎么能这么揭别人的隐私呢。那都是她的伤心事儿，可不能提啊，她是个不幸的人。”柳母不可置信捂住了嘴巴，随即点头，“我儿做的对，放心吧，娘知道分寸，庄子上的人不会乱传的。找人去找大夫吧，真是不幸，这些天从山里逃出来的人，可不少。”
在庄子附近逗留的流民不少，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被庄上人嫌弃。柳母心善，在长桥集集市上熬了稀粥，勉强支撑他们度日。颍昌府这一场乱，直接导致人们北逃，不光是开阳县，其他县也有。官道上严格设有关卡，需要路引，流民无法通过。
经过危险的山路，还有官兵的追捕，侥幸才逃到这里。这里的官府，也不待见流民们，开阳县的衙役直接过来驱逐，并对柳家进行严格的警告，不许周济他们。在负责人眼里，流民跟蛀虫差不多，会把县里的精髓啃噬干净。
京师重地，并没有用博大的胸怀接纳他们。朝廷上的滚滚诸公，也没有真心考虑他们的安置问题。流民要求的不多，只是度过荒年的口粮，可供耕种的土地。不需要大鱼大肉，三餐温饱，只需能够保证活下去的口粮。
“娘，咱们家的家禽，可要看牢了，芸儿姐这些天很辛苦吧。”对流民来说，能够入口的，都是口粮，他们可一点儿都不会挑剔。柳眉摇头，“你倒是想错了，这伙流民很懂规矩，还出钱自己买东西，长桥集上的东西，都被他们买光了。”
有钱人，还能沦为流民，颍昌府这一场风波，舞阳山匪突袭了粮仓，平头百姓受了好处，官府要把损失追回来。某些人，自然变成他们眼中的肥羊。看来，颍昌府的局势，比表面复杂地多。
